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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中国学者赴日本内阁文库访书概况

 独角戏jlahw6jw 2023-04-22 发布于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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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文库,现为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是日本重要的公立藏书机构,藏有大量汉籍文献,其中颇多中国罕见之本,犹以明清小说戏曲的收藏为富。民国时期,张元济、傅增湘、董康、孙楷第、王古鲁等赴日访书,内阁文库是必到之处。中国学者的访书,各有其侧重点,有的是传统的目录版本学家,有的是出版家,有的是古典文学研究家。

清末,杨守敬以驻日公使随员身份来到日本,观察到日本公私收藏的汉籍,有很多在中国已经失传。当时,明治维新后的日本,在“脱亚入欧”等理论影响下,对汉文古籍不甚重视。杨守敬尽力搜罗汉籍三万余卷,撰写《日本访书志》,介绍了日藏汉籍的分布及特点。杨守敬开创了近代中国学者赴日访书的历史。内阁文库是日本政府的藏书机构,历史悠久,所藏明清小说、戏曲非常丰富,成为中国学者访书的重要目标。

从清末到民国期间,中国的学术界旧学未灭,新学兴起。中国的思想界对国学的论争非常激烈,有主张全盘西化,抛弃国学的;有主张整理国故,以现代学术体系规范整理国学的;还有“国粹派”的国粹保存主义。受此影响,中国学者赴内阁文库访书侧重点也各不相同,有的在传统目录版本学视野下访书;有的在新学的人文学科视野下访书,为新的人文学科建立提供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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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内阁文库与所藏汉籍

内阁文库本是日本政府的藏书机构,今隶属于日本公文书馆。在二战之前,内阁文库是不对外开放的,对前去查阅资料的学者有资格上的限制。内阁文库的历史非常悠久,其所藏图书几经转隶,其前身是德川幕府的藏书机构。德川氏在前代藏书的基础上,又大加搜罗,另有私家进献的图书典籍。

内阁文库藏书主要源自德川氏红叶山文库和昌平坂学所。德川氏搜罗珍贵典籍,将前代金泽文库等精品图书纳入红叶山文库。私家向德川幕府进献的图书也纳入红叶山文库,比较著名的有佐伯侯于文政丁亥年(道光七年)献于幕府的两万余册图书,以及市桥长昭于文化五年(嘉庆十三年)进献的三十余部宋、元珍本典籍。昌平坂学所,是由私学转化而来的幕府官学,其藏书后来移交给内阁文库。因部分珍品汉籍曾被抽出送往宫内省图书寮,故内阁文库所藏宋、元本汉籍数,不如宫内省图书寮。但内阁文库所藏汉籍以种类丰富而著称,其中,明清小说、戏曲尤为丰富,这一部分图书也成为中国学者访书的重点目标。

二、赴内阁文库访书的中国学者

从访书目的和学术背景角度,赴内阁文库访书的中国学者,大致可以分为传统的目录版本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出版家和图书馆家等几类。

(一)传统的目录版本学家

赴内阁文库访书的传统目录版本学家,主要有傅增湘、董康等。

傅增湘,字沅叔,近代著名藏书家、目录版本学家。傅增湘对古籍善本珍爱有加,他校勘古籍,广择版本,不迷信古人。傅增湘收藏古籍善本,思想很达观开通,书籍随收随散,藏书而不为书所役,注重古籍的流通、传播。傅增湘对日本所藏汉籍关注已久,他曾结交杨守敬,杨守敬去世后,观海堂书籍将要流出之际,时任北洋政府教育总长的傅增湘建议政府收购。傅增湘与张元济、董康等交往密切,张、董二人相继赴日访书,使赴日本访书在当时产生一定影响。

傅增湘于1929年10月至12月在日本访书,相继造访东京、京都两地的公私藏书,归国后将在日本所阅之书汇辑成《藏园东游别录》。据《藏园东游别录》载,傅增湘著录内阁文库宋刊本9种、元刊本10种、元明间刊本1种、明刊本10种、清刊本2种、抄本2种、五山版1种、日本旧抄本4种。傅增湘在内阁文库访书的主要目标是宋元珍本,以及明清罕见典籍。傅增湘每著录一书,必记载其行款格式、板框、藏书印、字体、刻工、序跋、版本异同等。傅增湘是目录版本大家,他所藏之书、经眼之书不计其数,他访书时对版本的真伪、时代、刻印地、沿革多有论断。例如,内阁文库所藏宋刊本《东坡集》,傅增湘从行款格式、字体、《直斋书录解题》著录,断定其为杭本。宋刊《颍滨先生文集》,傅增湘断为麻沙本。

董康,字授经,近代藏书家、出版家、司法学家。董康多次赴日本访书,其日记体著作《书舶庸谭》记录了其中四次访书的经过。董康于1927年、1933年、1935年三次赴内阁文库访书。董康在内阁文库访书的重点是宋元旧版和明清小说、戏曲,他与内阁文库典藏室主任樋口龙太郎交谊颇深,[1]获赠《内阁书目》一册。

董康在内阁文库所访宋椠有《陈后山诗注》《钜宋重修广韵》《东莱诗集》《笺注陶渊明集》《淮海集》《豫章先生文集》《子略》《史略》《司马温公全集》《东坡集》《颍滨集》等,每书记其卷第、序跋、印章、行款格式、板框等信息。小说、戏曲方面,董康著录了《全像古今小说》《二刻拍案惊奇》《醒世恒言》《喻世明言》《辽海丹忠录》《花筵赚》《醋葫芦》《李卓吾评水浒传》《玄雪谱》《丰韵情书》等,每书做提要,记其目次,简要考证。董康是民国著名刻书家,他曾希望刻印内阁文库所藏《二刻拍案惊奇》,先后通过内藤湖南、岩谷温介绍此事,惜无后文。

(二)古典文学研究家

造访内阁文库的古典文学研究家主要有孙楷第、王古鲁、傅芸子、傅惜华等。

孙楷第,字子书,古典文学研究家。孙楷第研究古典小说戏曲得到马廉、杨树达等的指导,其《中国通俗小说书目》《日本東京所见小说书目》,是古典小说目录方面的开山之作。1929年,孙楷第从国内的公私藏书入手,开始编辑古典小说书目。1931年,孙楷第受中国大辞典编纂处和国立北平图书馆之托,赴日本调查中国古典小说,此行多得杨树达、长泽规矩也、田中庆太郎等人指导。对于日本所藏中国古典小说概况,孙楷第有如下论述:日本所存中国小说,多聚于东京,犹以内阁文库为最多,东京以外所存不过十二三耳。[2]

《日本东京所见小说书目》以朝代分为宋元、明清两类。明清类又分为短篇、长篇(讲史、烟粉、灵怪、公案、劝诫、传奇、通俗类书、子部小说)。该书著录小说的格式,以内阁文库藏《熊龙峰刊小说四种》为例,著录行款、字体、插图、刊印机构、刊印时间。每篇小说做提要,长篇小说记其回目,小说集记其篇章,部分小说抄录序跋,做考证。孙楷第在编目的同时,也是在做古典小说的研究,他对三言二拍形成源流的考证,对了解明末小说选集的编撰、出版、演变有很大的帮助。

王古鲁,江苏常熟人,古典文学研究家,曾翻译青木正儿《中国近世戏曲史》。王古鲁在1920年—1926年赴日留学,后于1928—1941年在东京文理科大学及东京帝国大学任教,开始搜集、整理古典小说戏曲。王古鲁长期在日求学及任教,有更多时间访书,他在日本拍摄的珍本小说12种、戏曲集3种、书影若干种,另外手抄了若干种书。

王古鲁在日本访书,花了很大精力用于抄书和拍摄书影,为研究古典小说、戏曲提供了大量资料。根据王古鲁撰写的《摄取日本所藏中国旧刻日本小说书影经过志略》,他共拍摄内阁文库、宫内省图书寮、早稻田大学、静嘉堂、尊经阁、慈眼堂等机构和个人所藏110部中国古典小说的书影,共计2034页。在王古鲁拍摄的110部小说中,藏于内阁文库的就有67部,可见内阁文库所藏中国小说之富。

傅芸子,戏曲理论家,1932年在日本京都帝国大学任教。傅芸子于1938年冬至1939年,在东京内阁文库、宫内省图书寮、尊经阁调查戏曲文献。傅芸子在内阁文库访书时,青木正儿告诉他,内阁文库的小说戏曲大多购于日本宽永、正保(明末清初)年间。傅芸子著录了内阁文库所藏12部中国古代戏曲选集,著录为明版的有《葫芦先生杂剧》《三义记》《渭唐梦》《易水歌》4部,著录为明末的有《玄雪谱》,著录为天启刊本的有《衍庄新调》,著录为万历刊本的有《词林一枝》《八能奏锦》《玉谷新簧》《摘锦奇音》《乐府南音》《琴心雅调》。从内阁文库所藏戏曲选集,可以看出明末万历、天启年间的戏曲非常繁荣。傅芸子对各部戏曲集所选作品进行了大量的研究,探讨戏曲声腔发展演变的规律。他认为,《词林一枝》是记录万历时期昆腔兴起,与弋阳腔、余姚腔残存并存状况的绝好资料。阅读过《八能奏锦》后,傅芸子提出,昆腔在万历初年,已经由吴中发展至安徽一带。此外,傅芸子还总结了明代戏曲选集的几种样式,一种是以《词林一枝》为代表的:内分三层,上下两层为所选戏曲,中间层为小曲、散曲,每卷中有插图、绣像,这是万历间戏曲选集的一种通行样式。另一种是以《摘锦奇音》为代表的:分两层,上层载小曲、酒令、地名,下层是所选的戏曲。

傅惜华,傅芸子之弟,戏曲理论家。傅惜华于1939年由长泽规矩也介绍并陪同造访内阁文库,他访书的对象是明清小说和戏曲。傅惜华将所访之书分为五类:通俗小说(人情小说、讲史小说、公案小说、灵怪小说、小说总集)、文体小说、通俗类书、笑话选集、南北戏曲。所著录之书,记其目次,做提要,并做简要考证。

(三)出版家和图书馆专家

造访内阁文库的出版家,代表人物是张元济。张元济,字菊生,长期主持商务印书馆,曾主持汇编《四部丛刊》。张元济在汇编《四部丛刊》时广择善本,其《四部丛刊续编》所收的宋版《东莱先生诗集》即选用内阁文库所藏之本。1928年,为了搜求佚籍,为《四部丛刊》广择善本,张元济赴日本访书,遍访东京、京都公私机构的藏书。张元济回国之后,商务印书馆继续派员在日本拍摄古籍。1929年,傅增湘在内阁文库访书时,正值商务印书馆拍摄《东莱诗集》。

1933年,董康因事赴日本期间,曾受北平图书馆副馆长袁同礼之托,协助北平图书馆摄印古籍。拟摄印书籍中属于内阁文库的是宋版《淮海集》《广韵》《史略》和明版小说《辽海丹忠录》。对摄印古籍之事,董康有如下记载:(1933年12月3日)杨鼎甫、长泽偕写真师来,商略印书事。[3]

三、中国学者赴内阁文库访书的意义

民国期间,中国学者相继赴日本内阁文库访书,克服了种种困难。虽然访书的目标以及方式各不相同,但从不同的角度促进了日藏汉籍的回流和传播。中国学者赴内阁文库访书,主要有以下方面的意义。首先,对此类域外汉籍的寻访、整理,使目录版本学家看到了很多在国内失传的版本,扩展了目录版本学研究的材料。其次,为中国古典文学的研究,尤其是小说、戏曲等通俗文学的研究提供了大量的材料,为通俗文学学科的建立做出很大贡献。再次,中國学者访书,一般都有日本的汉学家、目录学家陪同引见,访书的过程也是两国学术交流的一道桥梁。(李晓攀)

参考文献:
[1]董康.书舶庸谭[M].北京:中华书局,2013:259.
[2]孙楷第.日本东京所见小说书目[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3]董康.书舶庸谭[M].北京:中华书局,2013: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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