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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穆勒 | 自由是进步唯一可靠和恒久的源泉

 噬书佬 2023-04-23 发布于安徽

那么,首先我要提示的是,人们可以从特立独行的先进之士那里学得某些东西。没有人会否认,首创性乃是人类事务中的可贵要素。人们不仅总是需要有人去揭示新的真理,指出过去哪些真理已然不再正确,而且总是需要有人开创新的惯例,为人类生活树立更文明的行为以及更高尚的品味和情趣。只要人们还不认为这个世界在一切习俗与惯例上已经臻于尽善尽美,对此就不能给予有力的反驳。不可否认的是,不能期望庸常之众都有能力提供这种惠益;在整个人类之中,其生活实验一旦被他人采纳,就会对成规惯例可能有所改进的,仅有少数人而已。然则这些少数人必是人中之灵秀,有如地上的盐,没有他们,人类生活将会变成一潭死水。不独古代所无的佳言懿行有待他们引介,即便现今已有者也需要他们保持其生命力不致衰退。即便没有新的事情可做,人类智慧难道就再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吗?那些惯于依旧例而行的人之所以会忘记如此行事的理由,且做起事来不像人类而是如同牛马,难道不值得一问究竟吗?绝佳的信仰与惯例一变而衰退为空文死法,世间这种势头再大不过了;如果不是不断有人以其随起随生的原创力,阻止那些信仰和惯例变得只剩下机械的传统,那么如此僵死之物将经不起任何真正有活力的事物哪怕最轻微的一击,而且也没有理由再说文明不会像在拜占庭帝国那样荡然消亡。

同样不可否认,天才之士乃是且恐怕永远都是很小的少数;然则为了拥有天才,就必须维护他们得以生长的土壤。天才只能在自由的空气里自在地呼吸。既云天才,顾名思义,定然会比一般人更具个性,惟其如此,也比一般人更没能力适应社会既定的有限模式而不受到禁锢的伤害,这些模式本是社会为避免其成员各自形成性格而招致麻烦才规定的。假如他们因怯懦而被迫同意将自己纳入那少数模型之一,而令自己所有还未能展开的天赋在压力下继续保持淹没不显,则对社会而言,虽有天才却实未受其益。假如他们性格刚烈,则必会挣脱枷锁,致令社会因未能成功磨掉其棱角以使之平凡而蒙羞,因此就会为其加诸“野人”、“怪物”等等带有严重警告意味的称号;这跟有人看见尼亚加拉河激流冲荡,就抱怨它不像荷兰运河那样沿着两岸堤渠静静流淌有什么不同吗?

我这样断然强调天才的重要,以及应该允许他们在思想和实践上自由舒展的必要,是因为我深知虽然理论上没人会反对这一立场,但是我也知道事实上几乎每个人对此都完全漠不关心。人们以为,如果天才不过意味着可以创作出动人的诗歌或悦目的图画,那固然是好。但是一说到它的真正所指,也即思想和行动上的首创,尽管没人会说那并不值得如何夸赞,却几乎所有人心里都不以为然,以为没有它人们照样会做得很好。不幸的是,这种事情太也正常,以致不足为怪。不具首创力的头脑自然不能感受到它的用途。他们不能领会首创力为他们做了些什么。

他们怎么能领会得了呢?因为如果他们能够明白它会为他们做些什么,那它也就不是什么首创了。首创力得为他们效劳的第一件事乃是打开他们的眼界:一旦眼界被完全打开,他们就有机会使自己成为具备首创力的人。同时,他们只要想到若不是有人破天荒去做,任何事情就永远不会完成,而且我们今日一切美好事物都是拜首创力之所赐,就会让他们非常谦虚地相信,世间尚有某些事情等待有人去完成,也使他们自己确知,其越是感觉不到首创力的缺乏,就越是需要它。

自严肃的事实而言,不管人们对真正的还是他们认定的智力超群者表达乃至给予了怎样的尊敬,遍及世界的普遍趋势仍然是使庸众成为人世间的支配力量。在上古、中古乃至从封建时代向目前时代其程度渐趋减弱的漫长过渡时期,个人自身都还能作为一种力量存在;如果他拥有卓越的天才或崇高的社会地位,他就会具备相当大的势力。而如今个人却消失在人群之中了。拿政治来说,毋庸赘言,世界现在是由公众舆论来统治的。唯一名副其实的力量乃是群众的力量,以及作为群众倾向和本能之代理机构的政府的力量。

不独公共事务为然,即便在事关私人生活的道德和社会关系上,也莫不如此。那些其意见假公共意见以行的群众,并不总是同样类型的公众:在美国所谓的公众即是全体白人,在英国主要是中产阶级。不过他们总归是群众,确切点说,就是群集起来的庸众。而且更为可怪的是,如今群众既不从教会或国家的显贵人物那里,也不从名义上的领袖或者书本那里,取得自己的意见;而是让一些跟他们非常相像的人代其形成意见,那些人受一时之激,通过报章向他们发表演说或直接以他们的名义发言。我并不是在抱怨这一切。

我也并不认为,就一般情形而言,还有什么更好的事物能跟目前低弱水平的人类精神状态相容不悖。但是庸众的政府,终究逃不脱变成平庸政府的宿命。从没有一个民主制或多数贵族制政府,在无论政治行为还是在由其培养的言论、品质和精神气度上,曾经达到或者能够上升到平庸之上,除非拥有最高统治权的多数能令自己接受一个或少数几个拥有更高天赋和教养之人的劝导(在国运极盛时期他们总是这样做)。一切睿智或高贵的事物,其创始都出自且必定出自少数个人;而且一般说来最先总是出自某一个人。普通人的英明与光荣就在于能够追随这种创始,能够衷心响应那些睿智高贵之事,并且不顾一切毅然相从。我并不是在鼓吹那种“英雄崇拜”,欢迎由一个天才的强者强行攫取世界的统治权,让世人无论如何都要听命于他。所能要求的,只是为人们指出道路的自由而已。

强制他人必须走他所指的道路,这种权力不但与其余所有人的自由与发展相违背,而且足以令强者自身腐化堕落。然而,如今仅仅由普通人组成的群众,其意见已成为或正成为无处不在的支配性力量,能够平衡和矫正这种趋势的,似乎只有那些思想高标之士不嫌其多的鲜明个性。特别是在这种情形之下,非但不应阻止,而且还应鼓励特立独行之士故意做出异于群众的行动。至于其他时期,仅仅行事怪异并无多少益处,除非他们所行不仅异于常人,而且比常人做得更好。而在如今这个时代,一项仅仅不屑苟同的先例,一种仅仅拒绝向习俗屈膝的姿态,其本身就是一种贡献。正因为舆论的专制已经令突破常规成为众矢之的,为要打破这种专制,恰需要人们做出反常之举。无论何时何地,若是其间饱含性格力量,怪癖行为也必定随处可见。而一个社会怪诞之行的多寡,一般说来也跟其所含创造才能、精神活力以及道德勇气的多寡恰成正比。今日敢于独行怪癖之人寥若晨星,正是这个时代大为可惧的标志。

既然习俗总是从非常之事发展而来的,因而有必要对不合习俗的东西尽可能给予最自由的发展空间,以便可以随时发现其中有哪些东西适合转成习俗,这一点已经明确。但是特立独行和蔑视习俗之所以值得鼓励,并非仅仅因其可以为更好的行为模式以及更值得普遍采纳的习俗能够脱颖而出提供机会;也并非只有智力确然超群之人才有依照自己的方式安排生活的正当权利。

没有理由说一切人类生活都应该被一个或少数几个模型所筑造。如果一个人具备相当的常识和经验,其以自己的方式筹划生活,就是最好的,并非因为这种方式本身就为最好,而是因为这是属于他自己的方式。人类不同于绵羊;即便绵羊也不是完全相同而无从辨别。一个人休想拿到合体的衣服或鞋子,除非它们是根据他的尺寸定做的,或者有满满一仓的衣服或鞋子可供他挑选:难道让他适应一种生活竟比给他一件合体的衣服还要容易,或者人类彼此在整个身体和精神构造上的差异,竟比脚的形状差别还要小吗?

即便仅仅以人们的品味爱好而言,其纷繁多样,已经构成不可企图用一个模子来塑造他们的足够理由了。更何况不同的人需要不同的条件以成就其精神发展;在一种相同的道德氛围和风气之下,人们不可能健康地生活,这正如所有各种各样的植物不可能在具有相同空气和气候的自然环境下健康地生存一样。同样一种东西,对一个人来说可以有助于其培养更高的品性,而对另一个人来说则可能就会构成障碍;生活方式亦然,同一种生活,对一个人来说是有益的刺激,可以令其行动力与感受力都发挥到最好的程度,而对另一个人来说则可能会成为遏制乃至摧毁其一切精神生活的繁重负担。既然人类无论在快乐源泉还是痛苦感受上,以及在苦乐对不同肉身和道德主体的作用上,都有如此多的差异,如果不是在他们的生活方式上也对应着相当的多样性,那么他们既不会得到应有的幸福,也不能将自身的智识、道德与审美能力提升到其天生所能达至的境界。

则,为什么只要关及大众情感,宽容就只能扩展到受大众支持而强令他人默从的生活趣味与方式而止呢?当然,(除了某些僧院机构)没有哪个地方完全不容人们有嗜好上的歧异;对于无论泛舟湖上抑或吞云吐雾,还是琴棋书画抑或体育运动,乃至埋头钻研抑或纸牌游戏等等嗜好,一个人都可以或喜欢或厌恶而不受责难,因为这些东西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的群体都太大了,谁也没有办法压制对方。但是有些人,尤其是女人,却会因为做了“众莫肯为”之事,或竟而不肯去做“众皆争从”之事而遭到谴责,简直就像犯了某种严重的道德罪行一样,成为讥评的主题。人们必须拥有一定的头衔,或其他表示地位的徽记,要不就是受到地位尊崇者的眷顾,才可以奢望稍稍纵其所欲而不致有损他们的声誉。

我再重复一遍,是稍纵所欲而已:因为不管是谁,一旦再多放纵一点,都会引来比蒙受讥评更加厉害的危险——他们会陷入被鉴定为精神错乱的险境,乃至被剥夺自身财产而交给其亲属。

目前公众舆论的趋向有一个特点,即对任何显著的个性流露都特别不能容忍。人群中的庸常之辈不独智力有限,其癖好倾向亦不鲜明强烈:他们根本没有足够强烈的嗜欲与愿望让自己投入任何非常之事,因此也就不能理解具有这种强烈嗜欲与愿望的人,而把所有这种人都归入他们素来表示鄙视的野人或狂徒之列。现在,除了这一普遍的事实,我们只需设想一下,一个旨在提升道德境界的有力运动便会到来,这显然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结果。如今这种运动果然开始了;在增加人们行为的规范性以及阻止行事偏激方面,它已经取得了很大的实绩;并且还到处表现出一种仁爱精神,因为对于仁爱精神的实践来说,再没有比提升同胞的道德与智虑水平更具诱人田地的了。当今时代的这些趋势,比以前大多数时代都更倾向于促使公众指定行为的一般规则,竭力要每个人顺从其所认可的标准。并且这种标准,明言也好,暗示也罢,就是要求对任何事物都不能抱有强烈的欲望。其理想的性格就是没有任何特出性的性格;就像中国女子的缠足一样,通过压制束缚来摧残人类天性中每一个格外出众的部分,务将外表轮廓明显不同的人们驯服成毫无个性的平庸之辈

由于理想之事的通常情形是,值得拥有的东西总有一半被排除在外,所以当前所认可的标准也就只能产生低劣的半截仿制品。其结果,无论受蓬勃的理性所引导的旺盛精力,还是受良善意志严格约束的强烈情感,都渺然而不可得,得到的只是淡薄的情感和衰颓的精力,因而其除了能坚持在表面上顺从规则之外,不具任何意志或理性的力量。堪配精力充沛的性格正日益变得因循蹈矩。如今这个国度里,除生意场以外,精力可谓几乎毫无出路。消耗在商业上的精力应该说还是相当多的。而商业消耗之外尚余的少许精力,才被用于某种个人爱好;其也许是一种对人有益甚或是可称善举的爱好,只不过终究是仅此一事而已,并且一般说来终嫌其格局太小。今日英国之伟大尽在集体,以个人而言实渺小不堪,我们之所以还能够产生任何伟大的事物,全在于还保持着联合行动的习惯;而对此我们的道德与宗教仁爱之士却感到心满意足。但是,英国之所以为英国,却不是赖这些人之力,而是有赖恰恰与之相反的一流人物,如今要避免英国衰落,也正需那另一类人物才行。

习俗的专制在任何地方对于人类的进步都是一种持久的障碍,因为它总是不断地反对志在发现优于习俗之物的那种气质,根据不同的情况,该气质或被称作自由精神,或被称作进步或改良精神。进步精神并不总是同于自由精神,因为它可能会将进步之事强加于未必情愿的民族;而自由精神,为抵抗这类企图,也会与反对进步者结成局部或暂时的同盟;但是进步唯一可靠和恒久的源泉却是自由,因为只要有自由,有多少个体,就可能会有多少个独立的进取中心。

然而,进步的原则,不管它表现为爱好自由还是崇尚进取,其与习俗的统治权势总是相反对,起码含有要从那种束缚中解放出来的意思;而进步与习俗的斗争,就是人类历史主要利害关节之所在。确切地说,这个世界大部分地方都没有历史,因为那些地方习俗的专制都相当彻底。整个东方就是这种情形。习俗在那里是一切事情的终审裁决,所谓的公平和正义意指与习俗相一致;只要以习俗为理由,除了醉心于权力的暴君之外,就没有人还会想到反抗。而我们已看到它的后果了。那些民族必定曾经拥有过创造力;他们不可能一开始就生活在一块物阜民丰、文化昌明的土地上,而且凭空通晓多种生活技艺,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开创的,并由此将自己造就成当时世界上最伟大最强盛的民族。而他们现在又如何呢?竟成了异族的臣属或附庸;而当东方民族的先祖已经拥有了高堂大庙之时,那些异族的祖先还在丛林游猎穴居野处呢,只是对那些异族来说,习俗仅仅施行了部分统治,自由与进步亦作为规则与之并行不悖。

看来,一个民族可能会在一个相当时期的进步之后,陷入停滞:然则停滞始于何时?必是在其不再拥有独立之个性的时候。如果相似的变化降临到欧洲各民族之上,其外在情形却不会完全一模一样:因为对这些民族构成威胁的习俗专制,恰恰不是静止不变。其排斥的是立异,却不阻止变化,只要是所有人一同改变。我们已经废弃了先祖既定的服饰;虽然每个人的穿着仍必须与他人一样,但款式时尚却可以一年变上几次。因而我们要注意的是,即便其有所变化,也只是为了变而变,而不是出于什么美观或便利的观念;因为同一种美观或便利的观念,不会在同一时刻为全世界所折服,也不会在另一时刻为全世界所一同抛弃。但是我们也不是只有变化而无进步:在机械方面我们不断有新的发明,并一力维持,直到它被更好的发明所取代;在政治、教育乃至道德方面,我们也未尝不孜孜以求改进,尽管我们关于道德改进的理想主要在于劝服或强迫他人跟我们一样。我们反对的不是进步;相反,我们还自我夸耀,说自己是古往今来最进步的民族。我们所不容者乃是个性:我们总以为只要我们将自己变得彼此完全相同,就是做出了惊人的奇迹;却忘记了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不同,一般来说正是最能吸引彼此互相注意的事情,他们会因此注意到自己的缺陷及对方的优点,也会因此有结合各自的长处而产生优于双方任何一个的新品格的可能。

我们要以中国为前车之鉴。那是一个人才兴盛并且在某些方面极富聪明智慧的民族,以其难得的幸运,这个民族在草昧时代就有了一套特别优良的风俗制度,这几乎是一项即便最文明的欧洲人在一定限制之下也必须承认的圣哲之士开创垂范的功业。同样令人称奇的是,他们运用杰出的手段,竭尽可能地将他们所拥有的聪明睿智深印在社会的每一个人心中,并且确保最富智慧的人占据尊贵显要的高位。想必能有如此成就的民族已经发现了人类进步的秘密,必能使自己的行动稳居世界先列。然而恰恰相反,他们却从此变得静止不前,而且一停就是几千年;欲使其再有更进一步的改善,必得有赖于外人。使人民彼此完全一样,用同样的训诫与规则支配全体人民的思想和行动,正是英国的仁爱之士所勤求致力于之的希望,中国人在这方面取得的成功已然超乎于此,然而他们的结果却是如此糟糕。现代公共舆论一统天下的体制,正是中国教育和政治体系的翻版,只不过在形式上后者是有组织的,而前者是无组织的;除非个性总是能够成功地挣脱束缚而伸张自己,不然欧洲虽有恢宏的祖业和基督教的信仰,终将变成另外一个中国。

欧洲何以至今不至遭此命运?欧洲各兄弟民族何以成为人类的进取之群,而不为静止之邦?不是由于他们之中有着更为优秀的卓越品质,这种品质即便有,也是结果而不是原因;而是由于他们的性格与教养异常歧异多元。个人、阶级和民族,彼此之间都极为不同:他们开拓出大量各种各样的道路,每一条之通向都有其可贵之处;尽管在每一时期那些走上不同道路的人们彼此都曾不相宽容,每个人都认为最好是迫余所有人都走上他那一条路,不过他们阻挠其他人自我发展的企图几乎没有获得过持续的成功,而每个人也总是能够随时在忍耐之余,接受别人提供的好处。依我的判断,欧洲之所以能有其进步与多方面的发展,完全归功于多种多样的路径。但是它所拥有的这种益处,却已开始有相当程度的减少。它显然正在日益向千人一面的中国理想趋近。

托克维尔在他最后一本重要著作中指出,今天的法国人甚至已经比上一代的彼此相像更为严重了。同样的批评也许可以在更为厉害的程度上用于英国人。在上文已经引述过的威廉·冯·洪堡的一段文字中,他指出有两种东西是人类发展的必要条件,因为那是令人们彼此相异所必需的东西,也就是自由与环境的多样化。这两个条件的后一个在这个国家中每天都在减少。围绕着各个阶级与个人并塑造着他们性格的环境正在变得日趋同化。从前,人们等级各异,邻里有别,行业与职业亦不相同,大家生活在一个可称相异的世界上;而如今,则在很大程度上生活在相同的世界上。与过去相比,如今他们阅读相同的书报,耳闻相同的论道,眼观相同的事物,去往相同的地方,所抱有的祈望和恐惧指向相同的对象,享有相同的权利和自由,其主张权利和自由的手段也无往而不同。地位的差别尽管仍旧很大,但与已经消失的悬殊程度相比,也就微不足道了。何况趋同的势头仍在推进。

当今时代的一切政治变迁都在推动着这种势头,因为其总是在将低者拔高,而将高者降低。教育的每一步扩展也在推动着它,因为教育将人们置于共通的影响之下,给了人们通往普遍事实和一般情感的门径。交通工具的改进在推动着它,因为它使远地的居民进入人际交往的范围,也使异地之间的迁居更加频繁。工商业的扩展也在推动着它,因为它使舒适环境的好处传布得更广,不管野心奢望的目标有多高,都在公开的普遍竞争之列,因而上升的欲望已不再只是一个特定阶级的特征,而是变成了所有阶级的特征。而比以上数者都更为有力地促动着人类普遍趋同的力量,则是国内大众舆论的支配地位在我国和其他自由国度的全面确立。过去人们只要托庇于他就可以置群众舆论于不顾的那些社会显要,已逐渐被拉平;而实际从政者一旦明确知道大众具有某种意志,其内心就连对抗大众意志的念头都再不会有;因此,也就再不会出现对唱反调的任何社会支持,也就是说,社会上再也没有了因反对单纯的数量优势,而愿意将那些与大众不一致的意见和趋势,纳入自己羽翼之下加以保护的实质力量。

所有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就构成了敌视个性的绝大势力,让我们很难看到个性如何还能坚持下去。个性必然要忍受这种日益增加的困难,除非能让大众中的睿智者感到个性的价值,明白歧趋各异的个性纵然不是都好,甚至在他们看来有些还更坏,容许个性差异仍然是有益的。如果个性的权利还需要有所主张的话,那么现在正是时候,因为现在的力量尚不足以彻底完成强迫的同化。只有趁早才能成功占取对抗侵蚀的据点。要其余所有人同于自己的这种要求,会随着队伍的壮大而增长。如果要等到人类生活几乎被简化成一个统一的模式才去反抗,那么一切背离模式的做法都会被视作离经叛道,甚至被视为怪诞荒谬、有违人性。一旦人类日久不见歧异,则很快就会变得连想都想不到还有歧异这回事存在。

抱团取暖,为苍生说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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