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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我一直有个秘密，不敢说，你这么帮我，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2011年4月刚调到云南省威信县扎西派出所的社区民警肖吉芬，一开始接触就觉得辖区内59岁的五保老人张玲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只是没想到她还会藏着见不得光的秘密。 张玲作为辖区内的孤寡老人，肖吉芬对她很上心，但刚开始对方好像不太领情。有几次在街上碰到张玲拿着重物，她主动上前帮忙，可是临到家门口，张玲总是以各种借口阻止肖吉芬将她送到家。  即便是工作需要上门走访，张玲也是以“屋里黑”、“家里闷”为由，抬出凳子与肖吉芬坐在门外交谈。 张玲的谈吐正常，感觉不像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其他时候也都很客气，但每当到她家门口，她总会让人觉得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陌生感。 肖吉芬也没多想，觉得可能是孤身老人养成的习惯吧。2011年6月21日，肖吉芬得知张玲从台阶上摔断了右腿，便将她送到了医院，不仅垫付了医药费，考虑到她以后恢复期要养伤，还发动起社区干部和群众为她募捐到了3000多元。 没多久张玲就出院回家养伤了，肖吉芬带着捐款上门看望。这是肖吉芬第一次走进张玲居住的小木屋，在里屋的床上，她将钱递给了张玲。  张玲有些感动，对肖吉芬说：“你对我这么好，亲生女儿也就这样了吧。” 肖吉芬知道张玲无儿无女，暖心地回应道：“那你就把我当女儿就行了啊。” 这句话让张玲很动容，她犹豫片刻后缓缓地说：“我有个秘密一直没跟人说过，其实我屋里还有个男人……” 这让肖吉芬十分震惊，张玲的户籍资料十分清楚，无儿无女，几十年前就离了婚，她以为听错了，满脸疑惑地问：“什么男人？在哪里？” 只听张玲朝楼上喊了两句“老王”，一个佝偻着腰，面色惨白，头发已经掉光的老头，顺着木梯子爬下来。  张玲告诉肖吉芬，这个男人叫王鑫，在阁楼上住了24年了，从来没有出过门，没人知道他的存在。 肖吉芬脑中本能地闪过很多念头：他们到底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藏在阁楼那么多年？会不会是逃犯？ 王鑫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进里屋坐下，跟张玲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起了他们的故事。 01买米时偶遇她王鑫说他是威信县麟凤镇农村人，早年当过兵，上世纪70年代退伍后，被分配到了旧城镇供销社工作。在那个年代，供销社的工作可是一份很体面的“铁饭碗”。 得知他还没有对象，上门说媒的人络绎不绝。最终在媒人的介绍下，他和邻村一个姑娘在一起了，虽然没有领结婚证，但他们做了事实夫妻。 妻子之后给王鑫先后生下了四个儿女。妻子没有工作，带着儿女在麟凤镇王鑫的老家种地，而王鑫则继续在旧城镇供销社上班。  两个镇相距60多公里，王鑫一直住在供销社宿舍内，刚开始几年他一两周就会坐班车回一次家，后来慢慢地他发现生活习惯和性格上与妻子有很多不同，没文化的妻子，很难跟他聊到一起，经常发生摩擦，他索性减少了回家次数，有时候个把月回一次，再后来几个月回一次。 1979年末的一天，旧城镇赶集，王鑫走到了一个卖米的摊位前，抓起一把米看了看，随口问起了价格。抬头的瞬间，他才发现卖米的是个20多岁的漂亮姑娘。她看上很干练，能说会道，王鑫很快就买了几斤米。  随着买米次数的增多，两人也渐渐熟起来，王鑫知道了这个姑娘叫张玲。张玲的身世很凄惨，出生没多久父亲就去世，母亲改嫁，她是由奶奶拉扯长大，20岁不到就嫁到了隔壁镇，但丈夫酗酒成性，性格暴躁，动不动就家暴。她怀孕三个月还下地干重活，结果不幸流产，也失去了生育能力。 不能生育的张玲，更加受到夫家歧视，家暴也越来越频繁。1976年，张玲与丈夫离婚，回到了旧城镇。可这时奶奶已过世，她孤苦伶仃地在镇上靠卖米维生，小时候只上过两年学，她不识几个字，但算账却很快。 谈吐不凡，讲话温和的王鑫，也给张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实在离婚回来后，很多人都给她介绍过对象，但她被家暴怕了，对男人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而王鑫的出现，让她再度萌生了对爱情的渴望。王鑫有文化，人很白净，而且还在供销社工作，这样的条件，让张玲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两人感情快速升温，经常一起吃饭、散步。半年后，王鑫才告诉张玲，他已经有家室。这让张玲伤心欲绝，提出分手。王鑫却不肯，并且告诉她，他与妻子已经没有感情可言。 此时的王鑫是想离婚的，但他与妻子没有领过证，不知道在程序上要怎么离，而且还有四个孩子。其实他更担心的是没有领证的婚姻被单位知道后，会不会影响他在供销社的工作。 02多次分手未果后私奔王鑫的确很自私，既不敢与老家的妻子离婚，又不想与张玲分手，让两人的感情十分痛苦。张玲的朋友，都劝她要慎重，他们俩的感情，一个不会生育，一个有家室，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张玲也不想这么痛苦相处下去，多次提出分手，但王鑫都不同意，他能说会道，各种花言巧语让张玲下定的决心顷刻被化解。  他们就这么分分合合地闹着，时间来到了80年代。当时全国的供销社进行了改制裁员，王鑫也未能幸免。失去了“铁饭碗”的王鑫，也不愿回家跟妻子种地，便跟着朋友去了江浙一带打工。 两年在外打工的生活，王鑫跟家里妻儿彻底断了联系，没写过一封信也没寄过一分钱，家里人没有他半点消息。他想当然地认为，他没有跟妻子领证，这么多年不联系，也算是离婚了吧。 王鑫跟张玲也没有联系，他原本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但他还是时常想她。两年后，他回到威信县，直接去找张玲诉衷肠。 张玲本来已经不再想感情问题，但王鑫的突然出现，让她又陷入旋涡。两人在镇上认识的人也多，为了避嫌，他们分开住，但在一起摆摊。 王鑫原先是在供销社，生意不需要自己动脑筋，所以养尊处优的他，完全没法适应小摊贩这种时刻操心的日子，没多久他的摊就摆不下去了。  他再次去了省外打工，张玲也彻底死心，他们断了来往。 可是才过了一年，王鑫又来到旧城镇找她，还带着才省外给她买的礼物。张玲已经不想再纠缠，但王鑫发誓这次不会在离开她，要跟她一起生活。 多年来始终一个人打拼的张玲又心动了。他们想住在一起过日子，但又担心别人讲闲话，王鑫也担心他会不会犯重婚罪，如果违法了可能要承担刑事责任。 他们商量后决定，搬到一个没什么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生活。 1987年底，张玲在悄悄将家搬到扎西镇龙井上街的一栋木房子里，她对外说的是旧城镇的大米生意不好做，换个地方看看。 03他藏在阁楼24年在张玲料理好新家的一切后，王鑫在一天晚上来到了这个小屋，进门后就开始了他24年的“宅男”生活。  张玲在扎西镇还是做点小生意，刚来时他们还商议，看看这边没什么熟人的话，王鑫就可以出门帮她照看下生意，或者找点其他活。但王鑫一直忌惮会不会犯“重婚罪”，这也让张玲有些担心，所以就尽量让他别出门，她一个人操持起这个小家。 每天出门后，她将门锁起，王鑫就爬到阁楼上，看着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张玲在回家将门反锁后，才呼唤王鑫下楼。 张玲性格外向，不久就跟邻居都处熟了，但让大家奇怪的是，她从来没有邀请过别人到她家坐坐，这在小镇上显得有些生分。有时邻居来家里找她，她也总是很久才开门，“我先将猫关起来，省得跑出去了难找。” 有时即便是让进了家门，张玲也总是想让客人早点离开，更别说留客人吃饭了。 这些反常的举动，在邻居们总结起来就是小气，因为谁也不会想到她会在家里养了个男人。  而王鑫，每天都在阁楼上看看张玲捡回来的旧报纸，睡睡觉，等着她回家。一个人在阁楼上的时光非常缓慢，他很怕屋里有什么响动传出去，所以尽量不出声。要是张玲带了什么人回家，他就更加紧张，憋住气不敢乱动，生怕被人发现后就会以“重婚罪”抓去坐牢。 刚躲在阁楼上的几年，他还有些自责，觉得一个大男人靠情人养着，有些丢人，但张玲总是宽慰他：“我们也吃不了多少，我一个人挣的够用了，你出去被人看见了不好。” 慢慢地，王鑫也习惯了不出门的生活。特别是张玲后来买了一台电视机回来后，他的“宅男”生活更加有滋有味。所以这20多年的阁楼生活，王鑫并没有与外界彻底脱轨，他通过报纸和电视，也知道外边的变化。  后边的这些年，张玲也觉得王鑫一直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她有时候想，他们都那么大年纪了，就算被人看到应该也不会怎么着，所以她劝王鑫可以出去走走，实在不行可以夜间出去。 但王鑫已经宅出了习惯，一点都不想出门。张玲说外边房子盖得可漂亮了，王鑫却说没什么好看的，电视里也能看得到。 他们认为这20多年来没人知道王鑫躲在阁楼上，但其实周围的邻居还是能感觉到的。 住得近的邻居，偶尔能听见张玲家有动静，他们都知道屋里有人，但张玲极力否认，邻居也不再说什么。 白天一个人在阁楼上，王鑫经常会从一扇小窗看外边的世界。对面邻居家的小孩，小时候就发现对面窗子上经常有个老人在张望，但在街上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小孩跟父母说了，父母说可能是这个老人身体不好，没法出门，小孩听后也觉得合理。 04她摔断腿，他走出家门其实肖吉芬并不是这些年来王鑫见的第一个外人。 在2011年6月张玲摔伤被送到县医院后，她就打电话给了一个嫁到县城的表妹，让她来医院拿了钥匙回家去通知王鑫，他这么多年一直没使用电话，张玲怕他迟迟等不来自己，会担心。 张玲表妹听说表姐家里还有个男人，也是吓一跳。张玲告诉她，王鑫在阁楼上，“进门后一定要跟他说清楚是我叫你去的，不然他不会下来。” 表妹来到张玲住的小破木屋，打开门后朝阁楼喊：“老表，我是张玲的表妹，表姐的腿摔断了，让我来通知你去医院。” 果然楼上马上有了动静，王鑫穿了件衣服，便从梯子爬下来。 “在哪里摔的？严不严重？”这是王鑫24年来，跟张玲之外的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得知张玲有些严重，他终于跨出了那道大门，跟着张玲表妹来到医院。已经在家宅了24年的他，看着威信县城已经完全不认识了。 毕竟刚躲到阁楼那年，他才40岁，而现在他已经是一个64岁的老头，头发已经掉光，牙齿也不剩几颗。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张玲下肢被固定，王鑫十分紧张，甚至忍不住流泪。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张玲在照顾他，是他的生活支柱，他觉得有些对不起眼前的她。 “我这辈子实在是对不起你，你的这些活其实都应该是我干的！”王鑫边说边擦泪。 “不要紧，很快就会好的。”张玲反过来安慰他。 张玲倒下后，他重新认识到了自己这些年是多么没有担当，他时刻守在张玲的病床前，端水送饭，小心翼翼地服侍老伴，她病情稍有好转，他就到菜市场买她爱吃的菜，到表妹家做好后拿来医院，一口一口地喂给张玲。 同病房的人都觉得这两个老人太恩爱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俩人过去过的什么日子。 一个月后，张玲出院回家继续养伤。他们再次回到小木屋，这次王鑫终于不再惧怕邻居们的目光，他自己出门买菜做饭，照顾张玲，给她按摩，扶她走动，给她换药，张玲的伤也恢复得比一般同龄人快。只是王鑫每天从外边回来后，还是习惯性地反锁着门，没事的时候，他还是会爬到阁楼，在那里他才会有安全感。 张玲看着王鑫的改变，也有些高兴，她对他说：“这段时间，邻居们也知道你了，干脆我们打开门过日子吧，反正我们也一把年纪了。” “只要跟你在一起，这些都无所谓了。”王鑫的回答，让张玲满意地点了点头。 05拿到户口，还结了婚肖吉芬电话中说要来看望张玲的时候，他们还是十分紧张。因为肖吉芬是警察，如果问起王鑫的情况来，不知道会不会被以“重婚罪”抓走。 所以，他还是爬上了阁楼，不想被警察发现。但肖吉芬送来了3000多块钱，而且对张玲像对待母亲一样，张玲一时激动，觉得这么好的人，就算知道了王鑫身份，应该也不至于抓他，于是将深埋心底的秘密说出。 同时，张玲也想从肖吉芬这里搞清楚一个困扰他们20多年的问题：王鑫这算不算重婚？ 肖吉芬听完两位老人的故事，被他们真挚的感情打动，表示会尽力帮他们。王鑫在讲述完他们的秘密后，提出了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能跟张玲结婚，弥补这么多年对她的亏欠。 这个愿望实现起来不难，但面临着两个问题：一个是王鑫这么些年一直藏在阁楼，他早已经成黑户，没有了身份证和户口。二是王鑫如果算“重婚”的话，也没法再与张玲结婚。 肖吉芬回到了派出所请示领导后，到旧城镇查阅到了以前供销社的档案，的确找到了王鑫的资料，很快为他落实了户口并办理了身份证。 对于王鑫属不属于重婚，肖吉芬也拿不准，她咨询了几个律师，得到的答复都是“不属于”。因为当初王鑫与原配没有领证，是事实婚姻，在当时是合法的，但2003年实施《婚姻登记条例》后，他们没去登记，这种事实婚姻已经解除。而且王鑫和张玲共同生活20多年，已经过了重婚的追诉期限。 得知这个消息，王鑫与张玲激动坏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一直让他们提心吊胆的事情，竟然不复存在了。在肖吉芬的帮助下，他们在2012年8月3日拿到了结婚证书，王鑫也兑现了诺言，娶了张玲。 两个月后，肖吉芬还帮他们申请到一套廉租房，两位老人可谓双喜临门。 以前的同事和熟人得知王鑫还活着，纷纷来看望他们。这么多年，大家都认为他不在了，没想到竟然被“金屋藏娇”了，王鑫听后哈哈大笑，完全不在意这种调侃。 王鑫还活着的消息也逐渐传到了前妻和儿女那里，他们并不想认他，通过熟人给王鑫带话，“没有你他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也都过得很好，你不要再去打扰他们，他们不欢迎你，各过各的就行。” 王鑫听完朋友的转达并没有难过，反而有些轻松，他这些年不光对不起张玲，更对不起他的前妻和儿女，朋友带来的话，让他释怀了。 王鑫和张玲的事件被媒体报道后，也引发了很大的争议。他们的感情固然真挚，但王鑫的所作所为，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为社会所不齿的。在以前，这叫“吃软饭”，套用现在的标准，则是妥妥的“渣男”一个。 王鑫十分自私而且没有担当，不光对妻儿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还牵累了张玲几十年。他以怕“重婚”被治罪为由藏在阁楼24年，虽然张玲养他没有什么怨言，但这也不妨碍他受到社会的谴责和唾弃。 （本文主要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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