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家挑担儿（连襟）王会清不到六十岁，已经过上了提笼架鸟养大爷的日子。年轻的时候，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长相斯文儒雅，脾气暴躁蛮横，打架斗殴不要命。 当初，小姨子嫁给他的时候，全家人投反对票。那时候家里人对他还都不太了解，看样貌，长得不错，挺精神，也很会说话。大家不同意，是因为他有个好惹是生非的爹。 他爹与我老丈人在一个单位工作过，据说老爷子好喝一口，酒量不行，沾酒就醉，醉了就惹事。在单位在社会上，打架斗殴是常事。有本事惹事没本事收场，经常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五十岁出头，就被单位劝退，让王会清顶替接班了。 我老丈人说，“黄鼠狼下地老鼠，一窝不如一窝”，有那样混蛋的爹教育不出好崽子来。 可是小姨子铁了心要嫁，任谁都拦不住。老丈人只能说，将来你遭罪的时候，别让我知道！ 还别说，这个王会清比他爸强得多，他很会察言观色，会看人戴帽子。在单位上上下下关系处理得还挺好，上班不长时间，听说单位要买汽车。之前，他那个单位是没有用汽车的资格的。他听到这消息，一边赶紧学本子，一边给领导送礼打点，愣是把司机这个位置争到手了。 那年代，司机是个热门儿职业。手里有车就高人一等，哪怕车不属于你自己，但方向盘在你手上，领导都得高看几分。 他有了车，比以前还活动得开。日子久了原形毕露，与他爹差不多，好喝没量，经常喝多了耍酒疯，酒后惹事的事情数都数不清。与外人打，与家人也打，与谁打都敢下狠手。  有一次带他媳妇儿与朋友聚会，喝多了开始闹，眼看又要与人动手。他媳妇儿劝他几句，他拿起啤酒瓶在桌子上敲碎，玻璃碴口冲自己挽起袖口的胳膊就插下去了。 他这一招儿，是在吓唬他媳妇儿，更是吓唬别人。当时小饭店吃饭的人们惊叫四散，躲野兽一样躲开了他。要不是朋友们拉着，还不知道会出啥事儿。 那以后有好一阵子没人敢再跟他一起喝，一些所谓的朋友见面都是能躲就多，我小姨子也吓得不敢再管他。不过他那人脸皮厚，要用得着谁了，会拉下脸来说好话，让他咋都中。有人说他，求人的时候让他下跪他都干。 就这样一副对任何人都又打又拉的架势，有人忌惮他也有人在利用他。 有一年的夏天，他与单位几个人出差到省城办事。在饭店吃饭的时候，临桌一位老人，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看得他有些发毛。 要是在家里这边，陌生人敢这样盯着他看，他早就发作了。肯定会质问人家“你瞅啥？”，在外面，他还是能压得住火假装文明的。 他长得斯文，笑起来尤其透着几分和善。他笑着问那老人，说大爷您看我半天了，莫不是会相面啊？ 那位老人，精瘦面容，眼神矍铄，看上去真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样子。听王会清提问，老人喝一口酒，用手抹了一把嘴说，老朽确实会点，不过我只看有缘人。今天你们这一桌人，就发现你与我有缘。你这面相很特别，若不嫌弃，我说几句你听听？对了，请我一杯酒。不对，我请你一杯酒。 桌上几个人都来了兴致，有人赶紧让座请老人坐过来。老人摆手拒绝了，让王会清坐到他那边去，然后一边跟他耳语，一边掐手指。同来的人们发现，王会清本不白净的面容，逐渐透出几分紫红，眼神也开始发直似若有所思。 有十几分钟左右的时间，老人对王会清的耳语终于结束。王会清此时少有的显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冲老人“嘿嘿”笑着掏出了钱包。见他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递过来，老人按住他的手说：“不必这样！是因为有缘帮你看看，希望你多多注意不要被我言中！” 王会清见老人不肯收钱，只好端酒敬了老人。  回来途中，人们好奇地问他那人到底说了啥，王会清支支吾吾不肯说。只说老爷子是高人，有些事儿像是他亲眼见了一样，说得很准。 回到家他跟我小姨子说，老爷子说他，气度不凡，交友广泛。命里有财，有贵人相帮。但天生的脾气暴躁，喜欢招惹是非。财来了守不住，有钱就会出大事。如果能控制好脾气，晚年还是有好日子享受的。 小姨子说，看他那样子好像挺相信的。 几年以后，钢材涨价，铁石粉价格也跟着上涨。他一个多年的朋友主动找他合伙买矿，说他老家附近有座小山已经确认，含铁量不低。只是想买下来，关节打通需要费点工夫。只要他能出面疏通好关系，会给他一部分股份。 那件事他操作得比较隐秘，事情办成了，我老丈人这边人们才知道。那是他已经搞定以后，为了多占一些股份，来找我们借钱才知道的。他当时东拼西凑投入了六十万，占的股份不多。 时间不长，因为股东太多，经营上经常发生矛盾，他那个狗性子脾气又开始发作。被几个大股东排挤，他势单力薄闹不过人家，被逼退股了。 他退股的时候，正值铁石粉价格暴涨，他虽心有不甘，但获得纯利千万以上，等于天上掉馅饼了。他想起当初那位老人说过，财运来了，见好就收的嘱咐，就没再纠缠下去。 他的退股还真成全了他，他退出来时间不长，铁石粉降价，且跌跌不休。剩下的股东们，赚到手的钱都亏进去不少，他等于全身而退保全了利润。 那时的他，开始过上了富豪一样的日子，在县城买了最高档的房子，买了几十万的小轿车，吃喝用度尽显贵族派头。 在我们这些亲戚面前，也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我老丈人骂他，小庙里出不来大神，小人得志穷嘚瑟，早晚出事儿！  还真让我老丈人猜着了，没用几年，我小姨子回家来哭，说王会清在外面养了女人，儿子都生下来了。现在经常不回家，对她和独生女儿不闻不问。 我老丈人气得够呛，找到亲家家里大闹一通。还好，王会清父亲这件事情上挺讲道理，找他儿子说，敢闹得太不像话，就不认他这个儿子。这一闹才知道，说他养了女人是真的，生儿子是没影儿的事情。不过，给女人买房子是真的，而且外面不止一个女人。 被他爹闹了一次，他表面有所收敛，但私下里依旧有乱七八糟的事情。终于，他惹了不该惹的人，与一个身份不简单的人，为了女人争风吃醋动了手，差点让人家把他送进去。 这次的麻烦惹大了。各种关系都动用了，人情托了不少，钱更是花了不少。等事情平息，应该是有点伤筋动骨，伤了元气。 从那次事情以后，他好像终于领悟了当初那位老人的警示。 他开始装起了鸵鸟，断绝了与很多人的关系。不再出去胡闹，也基本不与人喝酒应酬，在家里养花养鸟，给已经结婚生子的女儿当起了后勤。 小姨子说，现在的他，与以前判若两人，言行举止还真有了几分文明人的气质。我老丈人也说，如今的他，倒是没有亏了那副好皮囊，表里如一像个好人样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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