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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教狼藉醉清樽,为问世间醒眼是何人丨虞美人

 武宗 2023-04-25 发布于北京

虞美人

残灯风灭炉烟冷,相伴唯孤影。

判教狼藉醉清樽,为问世间醒眼是何人。

难逢易散花间酒,饮罢空搔首。

闲愁总付醉来眠,只恐醒时依旧到樽前。

释   义

残灯被风吹灭,

炉子里的烟火也冷了,

此时相伴的只有自己孤单的身影。

甘愿喝得杯盘狼藉、醉到一塌糊涂,

试问在这浊浊人世间,

还有谁是清醒之人?

和朋友在花间饮酒,

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但总是聚少离多、难逢易散,

过后只能独自搔头怅然。

无限闲愁总在酒醉后方能消歇,

只怕是醒来后依旧要借酒消愁了。

赏 析

世上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天生就是悲剧家,纵使命运把名誉、才华、地位和财富都赋予他们身上,然而这些令旁人羡煞的宠儿,也终究会走上一条孤独的路。纳兰的这首《虞美人》也仅仅是他灵魂孤旅中的冰山一角,充分表达了他在世时的孤独清逸、落寞寒凉之感。

上片中“残灯风灭炉烟冷,相伴唯孤影。”描写残灯已被风吹灭,炉子里的烟火也逐渐熄灭变冷了,相伴在侧的只是自己的一抹身影,孤孤单单、影影绰绰。从古至今的文人才子从不乏以借酒浇愁的落寞之人、羁旅客,纳兰也没能免俗,“判教狼藉醉清樽,为问世间醒眼是何人”。他内心里的孤独、他的心事,是他人无法真正感知到的。

张纯修是纳兰生前的好友,长期任职安徽庐州府知府,与纳兰交情甚笃。

康熙三十年(1691年),此时纳兰已离世六年,《饮水诗词集》刊刻之时,张纯修作序感叹道:“谓造物者而有意于容若也,不应夺之如此其速;谓造物者而无意于容若也,不应畀之如此其厚。”这几句之意为,既然造物主给了纳兰智慧与才华,又为何如此残酷地在他风华正茂时夺去他的生命?

又过四年,张纯修到江南拜访曹寅。二人又约江宁知府施世纶一起在楝亭秉烛夜话,把酒长谈。他们三人都曾与纳兰相交,逝者离去已十年,生者谈起往事仍旧唏嘘不已。江南的秋风虽不凛冽却也清冷,当时张纯修便即兴创作了一首《楝亭夜话图》,随后三人分咏。

曹寅作诗怀念,其中一句被后世之人多次引用:“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初次读到,便有似曾相识之感,再度,便是震撼,这不正是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的那一句无奈的嗟叹:“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而曹雪芹也正是曹寅的后代。

昔日北宋才子柳永由追求功名到厌恶官场,并沉溺于旖旎风流的坊间生活时,“凡有井水饮水处,皆能歌柳词”,只是那些吟诵、追捧柳词的歌姬、舞女、才子、官宦、商贾中,又有几人能读懂作词人的心思?据说,几百年后纳兰的《饮水词》传到国外,朝鲜人谓“谁料晓风残月后,而今重见柳屯田”,纵使家家户户人尽皆知《饮水词》,却又有几人真正懂得纳兰的心事?就连他的至交好友都只能空叹遗憾,可见纳兰生前的孤独难有人懂。那种心灵深处的孤独,旁人理解不了,亲人慰藉不了,友人也稀释不了。纵使有张纯修、曹寅这些在他离世十余载之后仍旧挂怀的朋友,他的忧伤也无从排遣。

那种浸透于骨子里的孤境寒凉,即便是灼热的清酒,也不能成为这消愁的良药。诗仙李白,飘逸洒脱,也只能登楼长叹:“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明·李开先在《后冈陈提学传》里写道:“只恁以酒浇愁,愁不能遣,而且日增。”因此,纳兰饮过几盏杯酒过后,即便酩酊大醉也只能是逃避一时的愁,再醒来还是要独品这孤寂寒凉的一世。

而现实中的世界总是聚少离多、难逢易散。纵使世间的喧闹鼎沸如同《红楼梦》前几章回的贾府,但繁华落幕后只剩下无际的荒凉,僧道二人挟宝玉而去,只剩下“白茫茫一片旷野”,贾政还欲前走,前面却并无一人。面对苍茫一片大雪,徒留一场巨大的悲伤。

我想,纳兰的心中亦如是有这样一场大雪吧,久至寒凉!

他深处繁花却喜清净、夫妻情深却天人永隔,纳兰的词作中“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这自然与他的身世经历相关,但也离不开他深入骨髓的忧郁气质。

我们读过的许多词作中,大多令人艳羡的才子多遇难济的孤勇、一路孤独。比如屈原、李煜、晏殊。屈原的孤独在于理想的破灭,同行者还有曾言“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曹植;李煜的孤独源自造化的捉弄,同行者还有一生所愿唯有逃离皇位的正德皇帝;晏殊的孤独是灵魂的孤独,同行者便是低吟:“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的纳兰容若了。

晏殊一生平顺,幼时便享有才名,后又官至宰相。平生有佳人相伴,时有红袖添香,但他的词中也不乏有寂寥的情愫。这些与纳兰相似,身有出众的才华,令人羡慕的身世地位,纵然经历亡妻的变故,在常人看来也不至于黯然至此,但事实上卢氏的离去或许只是一条隐隐作痛的引线而已,悲剧化的命运就像体内的血液早已暗涌,至死方休。因此,纳兰在后世中也就成了悲情才子的代表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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