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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噶尔史(一):草原代有才人出

 金色年华554 2023-04-25 发布于江西

曾经雄霸天下的蒙古铁骑,入主中原八十余年后,退回了草原。明代有雄才大略如明成祖朱棣者,用兵五十万,奔驰塞外三千里,最终无功而返,死在征途之中。

有明一代,困扰中原之主的,已不是成吉思汗后裔黄金家族,而是新崛起的瓦剌部。瓦剌,元代称“斡亦剌”,明代称为瓦剌,清代称为“卫拉特”或“厄鲁特”,国外称“卡尔梅克”。

十二世纪时,斡亦剌部落生活在贝加尔湖周围的原始森林中,以狩猎或游牧为生,故有“林中百姓”之称。成吉思汗成为蒙古各部大汗后,“斡亦剌”部首领率部归附,设置了四个万户加以管理,遂有“四卫拉特”之称。

元朝灭亡后,蒙古部分裂为几个大集团,“林中百姓”逐渐崛起。至也先统率瓦剌部时,它已成为蒙古各部中最强大的部落。部落强大之后,未立即跃马扬鞭,跨过长城,而是与明王朝保持了朝贡关系,以交换茶叶、丝绸等物品,可纠纷偏偏就出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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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9年,也先派了两千人的使团到北京贡马。使团只有两千人,却将人数报为三千人,以骗取官方赏赐的供应品(廪饩)和赏赐。此事被太监王振发现,外番夷人,不通礼节,本是可不了了之的小事,偏偏权势滔天的大太监下令不准冒领“廪饩”,又将运来贸易的马匹价格减去五分之四。

也先本指望这次贸易能带来部落急需的日用品。不想一个阉人半路杀出,让他和部落不能享用可口的茶,穿上如水如丝的绸缎,用上滑溜的纹银。

也先勃然大怒,兵分四路驻扎在边境线上。也先手中有着万千虎狼般健儿,经历了长年战事的磨砺,战斗力很强。大明王朝却不知晓也先的实力,在太监王振怂恿之下,好大喜功的明英宗朱祁镇想效法那些英武之帝,斩获千万首级,潇洒回京,受万人崇拜。结果,在土木堡被围,兵力损失大半,朱祁镇成了俘虏,大明王朝的气数,经此一役,折损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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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木堡之战也先竟俘获了大明皇帝,也先顿时成为草原上交口称赞的英雄,人人传唱:“以苍劲的雄鹰为翅膀,驾乘着旋转的战车,箭法神奇,胆略过人。生来勇猛的君主,居住着山一样大的毡房。”

也先被热情地歌颂,可他不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后裔,也就无缘汗位。荣耀无比的血统与过人的武功,都是草原上胜出的两大要件,若是两者兼具,自然可以成为霸者。若是只具武力,而无血统,又有无边雄心,就会生出纠葛了。

也先时期,大草原上名义上的汗是元皇室后裔脱脱不花,他所统辖的地区为东蒙古(明朝称之为“鞑靼”)。此时也先部控制了北方蒙古各部,通过与明王朝的战争及贸易,获得了先进的技术,更以一次次的胜绩,压过黄金家族的气势。也先与脱脱不花,鼎足而立,称雄于草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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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风华也先剧照

依偎在家族名望之下的骄傲金丝雀,终究不敌在血与火之中淬炼的雄鹰,在击败脱脱不花后,也先自立为汗。也先的崛起与称汗,打破了草原上原有的秩序,即只有黄金家族、成吉思汗后裔方可称汗的正统观念。此后纷争不断,拘泥于传统观念者、不满也先坐大者、雄心勃勃的臣下,纷纷发起挑战。

成王也快,败寇也早,也先称汗后不久,在几名实力臣子的叛变中落败,一路逃到坤奎汗山,后被杀。也先死后,脱脱不花的遗孀携带的幼子,如雌虎般来复仇了。

也先所在的卫拉特部自身开始分裂。内讧是草原各部落之间周期上演的大戏。也先长子所统领的部落分裂出去,成为杜尔伯特部;次子阿失帖木儿,外号“小王子”,组成准噶尔部,他尚有能力与东蒙古的黄金家族对抗。待小王子一死,所部继续分裂,势力日衰。

东蒙古的黄金家族则乘机兴兵,压迫卫拉特各部,卫拉特各部不得不逐渐向西迁徙,一路至额尔齐斯河、伊犁河流域。在不断迁徙过程中,卫拉特各部暂时中断了与明王朝的联系,在明代的官方记载中,卫拉特部一段时期内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正是在销声匿迹的这段时间中,卫拉特各部避免了参与蒙古各部无休止的内战,并向西扩大了疆域,逐渐恢复了元气,并形成了卫拉特四部的格局。

明末中期,蒙古高原各方势力已成,分别为漠南蒙古诸部,漠北喀尔喀蒙古诸部,漠西卫拉特蒙古诸部三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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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南蒙古诸部(今内蒙古)的游牧范围,东接盛京、黑龙江,西接伊犁东路,南至长城,北连绝漠(瀚海,即戈壁),袤延万余里,其东、南部与女真各部毗连。

漠北喀尔喀蒙古(今蒙古国),东到额尔古纳河,南至瀚海(戈壁),西至阿尔泰山与伊犁东路,北至西伯利亚。

漠西卫拉特蒙古,北有雄伟奇壮的唐努山,东有巍峨绵延的杭爱山,南有群山耸峙的天山,西有连绵不绝的大草原,境内冰山天池,大河奔流,草原肥沃,壮美无比。

西迁之后,卫拉特各部分化融合,吸收了周边各突厥语系部落及蒙古部落,形成了和硕特、土尔扈特、准噶尔、杜尔伯特(辉特部依附之)四部。

和硕特部出自黄金家族,是成吉思汗同母弟弟哈萨尔的后裔,在四部中地位最高。在卫拉特语中,“和硕”有“勇猛无畏”之意。在与柯尔克孜人的战争中,卫拉特人将部落中特别能战者称为“和硕”。“和硕”还有“一对”的意思,成吉思汗麾下名将木华黎就曾在自己的部落中每十人选出二人,组成部队,称为“和硕特”,其中也包含了能战之意。土尔扈特意为“强大”,因为此部落人骁勇善战,俘获俘虏与战利品较多,实力强劲,故以包含强盛之意的“土尔扈特”作为部落名。

准噶尔在蒙古语中意为“左翼”。卫拉特分左、右二翼,准噶尔人属左翼,故称准噶尔。

至于杜尔伯特,至今尚无定论,有认为是“逃亡者”之意,也有认为是“四兄弟”之意。大多数观点倾向于后者,云也先有四子,长子分裂出去后,组成杜尔伯特部,为纪念四兄弟,为部落取名“杜尔伯特”。

在西迁过程中,四部的人口、牲畜都在不断增长,对于土地的争夺,必然带来争斗。为了处理部落之间的事宜,四部间形成了一个松散的议事机构“丘尔干”,定期召开,由各部首领出席。“丘尔干”中又设“达尔加”,乃卫拉特各部的共同盟主。盟主依靠实力来确定,兵力最盛者自然成为盟主。

十六世纪末十七世纪初,和硕特实力最强,理所当然成为首领。至十七世纪二三十年代,准噶尔部游牧在富饶的伊犁盆地,实力胜过和硕特,隐有新盟主之姿。准噶尔首领哈喇忽剌,蒙语意为“虎豹独狼”,他果然如狼似虎,要扑杀猎物。可雄心万丈的哈喇忽剌,却被喀尔喀部击败,不得不承认喀尔喀部的宗主权,并要定期纳贡。

此后哈喇忽剌带领准噶尔部卧薪尝胆,伺机复仇。不甘心的哈喇忽剌联合了土尔扈特、杜尔伯特两部,进攻驻扎在乌布萨湖的喀尔喀蒙古部,结果又是惨败而归,连妻子都被抛弃。哈喇忽剌一生都在致力于使准噶尔部摆脱喀尔喀蒙古的影响。他的努力在生前没有结果,在他死后,到他的孙子噶尔丹时,准噶尔部以洪流之势冲垮喀尔喀蒙古,迫使其投入清朝羽翼之下,供人驱使。

巴图尔崛起

1634年,哈喇忽剌去世,长子巴图尔继承了父亲的遗产。此时的蒙古各部,不但内部陷入无休止的纷争厮杀,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强大敌人女真人。

草原是属于蒙古人的,在女真人崛起之前,无人能对他们的地位发起挑战。明代的女真分为海西女真、建州女真、野人女真三大部,分布在黑龙江、松花江流域,以游牧、渔业为生。三大部中,建州女真在明永乐元年被招抚,并设置建州卫,以牵制其他女真部。建州女真与明王朝保持贡属关系,女真定期进贡特产,明朝则给予赏赐。女真人骠勇善战,曾被明成祖征调北征,立下诸多军功。

在与女真各部、朝鲜李朝的频繁战事之中,建州女真的战斗力得到提升,已有雄霸辽东之势,此时女真所缺的就是一个雄才伟略的首领。适逢天运,时势造化,这位首领恰好出现了,并使女真此后能坐拥三百年江山,此人就是努尔哈赤。努尔哈赤以遗甲十三副、执戈之士百人起家,骤然之间崛起,以虎狼之姿,吞没女真各部。此后竟以区区数万人之众,威胁着拥兵百万、人口过亿的大明王朝。

1632年,后金进攻漠南察哈尔蒙古,继承了元朝衣钵的林丹汗败走,客死青海。后金继续出击,林丹汗之子投降,献出元朝传国玉玺,察哈尔蒙古遂依附于后金,其余漠南各部,相续被后金吞并。1636年,漠南蒙古十六部,共同承认皇太极为可汗,同年后金在盛京建立政权,国号“清”。皇太极将蒙古降兵合并为蒙古八旗,此后又建汉八旗。八旗军骁勇善战,“一闻攻战,无不欣然,攻则争先,战则奋勇。威如雷霆,势如风发,凡遇战阵,一鼓而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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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有女真人的压力,内有兄弟部落的互相残杀,不想被骨肉相残者开始向外去寻找更广阔的天地。十七世纪三十年代,土尔扈特部联合和硕特、杜尔伯特的一部分,共五万帐,越过哈萨克大草原,迁徙到伏尔加河流域。和硕特部也开始寻觅新的栖身之地,向东南走到西海(青海旧称),进入青藏高原。

喀尔喀与卫拉特本是宿敌,交战多年。至十七世纪三十年代,喀尔喀蒙古分裂为扎萨克图汗、土谢图汗和车臣汗三大部,三大部又分为左、右两翼,互相厮杀。漠南察哈尔蒙古的林丹汗死去后,皇太极试图染指喀尔喀蒙古。

1638年,皇太极指责喀尔喀扎萨克图汗以正统蒙古大汗自居,又与他的杀父仇人卫拉特和好,命其归附。皇太极恩威并施,抛出诱饵,宣称如果归附,就可以到杀胡口互市,不然就要被大军讨伐。

皇太极甚至称,喀尔喀扎萨克图汗如果不服,可以约定地点交战。车臣汗和土谢图汗虽然未被直接威胁,但皇太极禁止他们与明朝互市,且诱使部落中人叛降,喀尔喀三部都深刻地感受到了威胁,卫拉特各部虽然未与清军直接对峙,但明显地感受到了杀机,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各部走到了一起。在卫拉特各部有着影响力的藏传佛教僧侣也想借助此次机会,确立藏传佛教为蒙古人唯一信仰的地位,同时排斥清朝的影响。

在藏传佛教传入之前,卫拉特各部一直信仰萨满教,崇拜超自然力量,信仰火神,将它视为家族的保护者。卫拉特人崇拜大地,祭山祭水,满怀虔诚,祈求长生天保佑,但最终卫拉特蒙古人还是与萨满教“分手”,投入藏传佛教的怀抱。

蒙古各部皈依藏传佛教的原因很复杂。卫拉特各部彼此争雄,多数不具备黄金家族的身份,在争雄中要获得正统地位,就要从合法性上寻找突破。以往蒙古大汗的权力来自长生天,萨满教巫师则扮演了长生天代言人的角色,赋予大汗权力。为了获得萨满巫师的支持,首领们必须用大量金钱填满巫师的贪婪的胃口。仅仅贪财还不是问题,如果萨满巫师利用自己的地位呼风唤雨,与首领们争夺权力,那就是大患了。蒙古各部头领对萨满巫师往往抱着利用与戒备的态度。

信奉藏传佛教则没有这个忧虑,远在雪域高原的藏传佛教领袖的势力还渗透不到草原上来,自然不具威胁;再者,藏传佛教内部分裂,彼此争斗,有求于蒙古部,也无心无力干涉蒙古内部事务;在合法性上,藏传佛教又满足了蒙古领袖们的需要。卫拉特、喀尔喀各部首领,分别被达赖授予“护教”“奉经法王”等称号,披上了一层光环,获得了正统地位。

从经济角度上考虑,信奉藏传佛教更划算。萨满教的祭祀活动需要宰杀大量牲畜,消耗巨额财富,对于长年征战、物资匮乏的蒙古各部来说,这就陷入了两难境地:要祈求战争取胜,就要献出祭品;献出了大量祭品,则后勤补给产生困难,难打胜仗。藏传佛教则劝告好生戒杀,不要求以牲畜作为祭祀用品,通过祈祷、法事等形式,满足各部首领祈福求胜的心理需求。此外,藏传佛教领袖一直致力于调解蒙古各部的纷争,博得了各部首领的好感。

1640年秋,塔尔巴哈台大帐云集。在喀尔喀扎萨克图汗的召集下,是年九月,卫拉特、喀尔喀蒙古各部三位呼图克图、二十七位首领聚集于此,已远迁伏尔加河的土尔扈特部也派了代表,不远万里与会。

会上各部达成共识,要结成同盟,结束无休止的内部混战,抵制咄咄逼人的女真。为了约束各方,树立藏传佛教的正统地位,制定《喀尔喀-卫拉特法典》。这部法典共一百二十一条,所有与会部落头领宣布遵守法典,违背者将被重罚。

法典规定,藏传佛教是蒙古各部同信仰的宗教,禁止用言语与行动侮辱僧侣,凡十人中,必须有一人献身于佛。王公与高级僧侣享有特权,贵族与平民之间划分了明确的界限。为了确保团结,法典规定,如果有部落擅自发动战争,所有喀尔喀、卫拉特部落要联合起来,惩戒发动战争者。禁止王公掠夺已加入同盟的地区,面对外敌时应共同对敌。

《喀尔喀-卫拉特法典》虽是各部抱团取暖的产物,但不意味着蒙古人要联合起来挑战女真人,将其打回辽东,在白山黑水间求生。法典制定后,蒙古部与清朝保持了良好的关系。会盟之后,各部暂时也保持了和平,当俄国人挑拨准噶尔攻打土尔扈特部时,准噶尔部头领巴图尔就表示,自己与各部都不会攻打自己的亲人。

内部的团结使巴图尔可以腾出手来攻打哈萨克、柯尔克孜等敌人。早在1635年巴图尔就曾击败哈萨克,俘虏了哈萨克王子扬吉尔。扬吉尔成功出逃之后,继续与卫拉特为敌。1643年,巴图尔联合和硕特部、土尔扈特部,出兵两万五千人,攻打扬吉尔。扬吉尔只有六百人,但他利用大峡谷的曲折地形,凭借哈萨克人精准的射箭功夫,成功地阻止了蒙古人的精兵。此后经过多次战争,巴图尔迫使哈萨克等部落服从于他的马鞭。

巴图尔崛起后,自称“珲台吉”(汉语“皇太子”的谐音),凭借自己的强大实力,调解蒙古各部纠纷,使蒙古各部皈依藏传佛教,参与对青海的用兵,拓展蒙古部的活动空间,成为卫拉特蒙古发展史上最为关键之人。

谋杀僧格

继承人问题是蒙古各部持续内讧的诱因。蒙古各部没有实行中原王朝的嫡长子继承制,一直采纳的是诸子分封制。诸子分封制的好处是,要想成为草原诸部落的领袖,要想脱颖而出,就要经过战争的磨砺,并在战争中胜出。

1653年,准噶尔部领袖巴图尔去世,第五子僧格继承了统治权,僧格时年二十四岁。

巴图尔死前将自己的一半领地分给僧格,其余一半分给了其他八个儿子。巴图尔的做法使时人非常不解,因为这种做法太过于偏心。僧格的兄弟都认为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愤愤不平。

僧格同父异母的两个哥哥,长兄车臣台吉、二兄卓特巴巴图尔对此分配方案大为不满,伺机发动战事。僧格在部落内也有同盟者,他得到了叔父楚琥尔的全力支持。

准噶尔部兄弟不睦,卫拉特四部之一的和硕特部内部也有分歧,鄂齐尔图、阿巴赖兄弟之间因为家产分配而僵持。

鄂齐尔图是和硕特部领袖拜巴噶斯的长子,自从叔父顾实汗带领部分和硕特部进入青海后,鄂齐尔图留在了天山以北,成为未进入青海的和硕特部领袖,且是卫拉特四部的盟主,实力强大。鄂齐尔图将女儿阿努嫁给了僧格,故而全力支持僧格争霸。

阿巴赖则是拜巴噶斯的次子,参加过顾实汗组织的进军青海之役。1656年,阿巴赖曾护送俄国使臣巴伊阔夫进京,得到顺治帝的接见。因为对哥哥鄂齐尔图不满,阿巴赖坚定地加入了反对僧格一方的阵营。

说起来,和硕特部与准噶尔部之间,可谓亲上加亲。青海和硕特部首领顾实汗将自己的女儿阿敏尔兰嫁给了巴图尔。巴图尔的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鄂齐尔图、阿巴赖。鄂齐尔图的女儿又嫁给了僧格,关系真是乱如麻。可这亲上加亲的两个部落、兄弟之间厮杀起来,却是毫不留情。

准噶尔部家族内部的分歧最终演变成卫拉特各部间的混战。1657年夏,双方在额敏河畔对峙,只是由于鄂齐尔图爱好和平的儿子噶勒达玛拼死阻拦,加上藏传佛教高僧出面加以调停,暂时阻止了战争的爆发。

到了1660年冬,僧格、鄂齐尔图联军三万人,远征阿巴赖台吉游牧地。阿巴赖台吉不甘示弱,也聚集了三万人对抗。

1661年夏季,双方于额敏河开战。额敏河发源于巍峨的高山之上,山水流淌而下,汇聚成河,由东向西穿越塔城盆地。河水流经之处,山峦叠翠,草场绵延。

在战场上,两军混战之中,僧格先是撞上了阿巴赖。就在阿巴赖摆开架势准备痛快厮杀一场时,僧格出人意料地主动下马行礼,让出了一条路。看着僧格这般举止,阿巴赖也没法拿僧格开刀,就带了死士,寻到哥哥鄂齐尔图。

兄弟相见,分外眼红,阿巴赖人多,将鄂齐尔图围住,奋力砍杀。一番苦战后,鄂齐尔图侥幸冲出重围,身边将领战死甚多。当夜阿巴赖大营严阵以待,以防止夜袭。至拂晓时分,僧格突然领兵从阿巴赖大营背后发起攻击,鄂齐尔图也下令全军出击。此时儿子噶勒达玛又来规劝,不要去和叔父厮杀。鄂齐尔图大骂儿子:“你这样的小孩子懂什么,住嘴。”

阿巴赖被两面夹击,不敌,就向额敏河入湖处逃跑,追兵也跟着进击。阿巴赖领了残兵败将逃跑,却不甘心失败。一行人逃到塔尔巴哈台(塔尔巴哈台,蒙古语为“多水獭”意)山顶时,阿巴赖使出了萨满教的法术,用马祭祀并诅咒对手。塔尔巴哈台山中有阿巴赖修建的寺院,以寺院为中心,形成了一座坚固的堡垒。阿巴赖败走后,领了人马直奔“阿巴赖寺”,依靠险要固守。阿巴赖被围困后,他所统领的游牧地被鄂齐尔图派兵攻占,属民牲畜都被瓜分一空。

被困于寺院中一个半月后,由于疾病流行,人畜大量死亡,阿巴赖损失惨重,就让自己的母亲,也就是鄂齐尔图的继母从寺中走出求和。鄂齐尔图对继母表示:“阿巴赖做了错事,我没错。我听你的话。”鄂齐尔图的儿子噶勒达玛对于打仗毫无兴趣,和阿巴赖的儿子在两军阵前下起棋来。鄂齐尔图、阿巴赖兄弟二人约了时间、地点见面谈判,鄂齐尔图接受了阿巴赖的投降。当鄂齐尔图的儿子噶勒达玛带了四五个人,没有携带武器进入寺院时,被围困多日的民众都大叫:“欢乐的太阳升起来了。”

战胜之后,僧格、鄂齐尔图联军进驻阿巴赖寺,举行了隆重的庆功会。对于如何处置阿巴赖的领地,双方意见不一,最后决定邀请深有影响的高僧咱雅班第达来主持会议。

咱雅班第达到了后,主张将阿巴赖的领地交还给他,“至少不能使他受苦”。僧格等人同意了咱雅班第达的意见,原封不动地归还了阿巴赖的全部领地及被夺走的财产与俘虏。由于阿巴赖在战争中损失很大,咱雅班第达特意派人给他送了一些马驼,以帮他渡过难关。战败后,阿巴赖丢了脸面,就带了人马离开原先的游牧地,转向乌拉尔河流域发展,与早迁至此处的土尔扈特部爆发冲突。1672年,阿巴赖战败后被俘,被交给俄国人处置,部落中的逃归者则投奔了准噶尔部。鄂齐尔图对于弟弟还是有所关心的,派使者去土尔扈特部索要阿巴赖,但此时阿巴赖已死在莫斯科。

击败阿巴赖后,僧格的力量得以增强,地位更加稳固。僧格接连出击,东击喀尔喀,南征叶尔羌,西战哈萨克。在击败和托辉特部(喀尔喀蒙古扎萨克图汗下属部)阿勒坦汗之后,僧格将阿勒坦汗的右手齐腕斩断,并往他的喉咙里塞狗肉,加以凌辱。阿勒坦汗侥幸未死,后来成功出逃,投奔清朝。1665年,在接见俄国使者时,僧格自信地说:“我父亲死后,现在我僧格掌握了全部部落(兀鲁斯)。”

远在西藏的五世达赖对准噶尔内部的纠纷很是忧虑,他特意派出代表前往准噶尔部调解纠纷,在准噶尔一待就是十二年。当僧格占尽上风,囚禁了卓特巴巴图尔夫妇之后,达赖的代表前来调停。僧格答应:“从监狱中释放卓特巴巴图尔夫妇,分给他们五十来户属民,让他平安驻牧。只要卓特巴巴图尔等人保证不做危害僧格的事,可以分出三分之一的部落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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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达赖

在僧格的强大军力面前,两位兄长车臣台吉、卓特巴巴图尔掩饰住内心的不满,在僧格面前屈膝。怨恨被巧言所掩饰,杀机沉浸于美酒之中。1670年,放下戒心的僧格死在了兄长们手中。对于僧格的死因,据留传下来的历史文献记载,僧格夜间熟睡后,被车臣台吉谋杀。俄国使者在报告中却说:“僧格是1670年被杀,凶手是他的胞兄卓特巴巴图尔,僧格于睡梦中被杀。”清人梁份的《秦边纪略》对此事有简略记载:“于是七清(车臣)杀僧格,并其众,收其妻妾,释黄台吉称汗。”虽然各方记载不一,但僧格之死必然与两个兄长有关。不过梁份的记录也有误,谋杀僧格之后,车臣、卓特巴巴图尔没有“并其众,收其妻妾”。

僧格被杀后,车臣台吉、卓特巴巴图尔没有立刻去攻击他的领地。这样,僧格的妻子阿努有了时间去给鄂齐尔图报信,僧格三个年幼的儿子策妄阿喇布坦、索诺木阿喇布坦、丹津俄木布得以存活。

僧格死后,一个光彩夺目兼具宗教权威与世俗魅力的人物走上前台,他将一统卫拉特,征战天山南北,挑战大清王朝,他就是噶尔丹。而此时的大清王朝正忙于内乱,无暇他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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噶尔丹

噶尔丹崛起

巴图尔共有九个妻子,十个儿子。噶尔丹是巴图尔的第六子,与僧格是同一母所生。

自从形成《喀尔喀-卫拉特法典》之后,卫拉特蒙古各部首领都要派出儿子前往拉萨学习佛经。噶尔丹生于1644年,刚生下就被认定是温萨活佛转世。

温萨活佛是温萨寺(安贡寺)的活佛系统,温萨寺是密宗教法的发祥地,地位十分重要。1627年,三世温萨活佛前往蒙古传教,与蒙古各部头领接触较多。

1634年,温萨活佛上马正要离开时发生了件趣事。巴图尔的妻子玉姆想再生个儿子,就跪在地上求温萨活佛帮忙。温萨活佛道:“我是出家人,不能赐子给你。”玉姆问道:“你已老了,请你归天后投胎到我胎中,可好?”温萨活佛曰:“可也。”

此后温萨活佛在卫拉特蒙古、喀尔喀蒙古地区活动,并参加了1640年《喀尔喀-卫拉特法典》的制定,甚至不远万里前往伏尔加河流域为土尔扈特蒙古布传教。1643年,温萨活佛随同土尔扈特人入藏,贡献了成千上万的礼品。次年,在拜见四世班禅时,温萨活佛突然圆寂。

温萨活佛圆寂的当年,噶尔丹出生。温萨活佛足迹遍及蒙古各部,在各部中享有崇高威望,有着巨大影响力。藏传佛教需要一名在卫拉特部出生的温萨活佛的转世灵童,以保持对蒙古各部的影响力,此时噶尔丹来了。噶尔丹出生后不久,藏传佛教就派人到准噶尔,将他认定为温萨活佛的转世灵童。

1656年,十三岁的噶尔丹被送至拉萨学经。五世达赖记录:“我接受了温萨活佛等新客人呈献的供养以及千百份礼品。我给诸位新客人传授了三部怙主随许法、长寿灌顶与马头明王随许合一之加持法。”

入藏之后,噶尔丹先是追随四世班禅学经,因为特殊身份,得到了额外的关照。1662年,四世班禅以九十一岁高龄圆寂,噶尔丹转而跟随五世达赖学经。五世达赖对他特别青睐,传授了许多佛法。“所语密,虽大宝法王、二宝法王不得与闻。”

在拉萨学经期间,噶尔丹与桑结嘉措相识。桑结嘉措出生在拉萨大贵族仲麦巴家族,叔父是第二任第巴(藏语“部落头人”意),帮助达赖进行统治。桑结嘉措于1653年出生,八岁时被送到布达拉宫跟随五世达赖聆受佛法。五世达赖对他钟爱异常,特意为他聘请了当时的大学者为师,凡历史、天文、算术、医药、梵文,桑结嘉措无不通晓,同时善于骑射。

噶尔丹转到五世达赖身边学经后,与桑结嘉措朝夕相处,亲密无间,成为五世达赖最得意的两个弟子。至于《秦边纪略》中所载,噶尔丹在西藏时不好佛法,只喜舞枪弄棒,也只是文人的遐想罢了。噶尔丹在西藏学经十年,具有很高的佛学素养,这在他回到准噶尔后主持法事、翻译佛经等活动中的熟练自若即可看出。1666年,五世达赖为噶尔丹饯行,并赠送了僧人用品、珍珠念珠等礼物。噶尔丹则将他在拉萨新建的一座住宅送给了五世达赖,达赖很高兴地接受了。

此后,噶尔丹随同到西藏朝拜的僧格夫人,一起启程返回准噶尔。

返回准噶尔部之后,噶尔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众多蒙古人受戒。此时鄂齐尔图汗那爱好和平的儿子噶勒达玛去世,由噶尔丹举行超度仪式。噶尔丹在准噶尔部除了从事宗教活动外,还对军事、外交事务发表自己的见解。1669年,为了报复僧格使者被俄国当局关入监狱险被饿死,噶尔丹将俄国使者也关进地牢,使其尝到了饥饿的滋味。1669年底,噶尔丹出发前往西藏熬茶,朝拜布施。他离开后,兄长之间决裂,僧格被杀。

僧格被杀后,僧格的妻子阿努立刻派人去向鄂齐尔图报信。鉴于自己的三个儿子尚年幼,无法掌控局势,阿努派人进藏,请噶尔丹回来掌控局面。噶尔丹遂向五世达赖请求还俗,得到允许后遂紧急赶回准噶尔,收拾乱局。

“杀运方兴,汝乃出也。”达赖临行前如此对噶尔丹说,此子果然是杀星,日后带来战事无数。

噶尔丹回到准噶尔后,首先迎娶了嫂子阿努,以继承僧格的遗产,获得鄂齐尔图的支持。因为按照卫拉特蒙古部落的习俗,寡妇可以改嫁,不受任何限制,但改嫁时不得带走子女及丈夫的财产,只能带走自己的财产;如果不改嫁,则可以嫁给小叔子,或者与喇嘛同居,同居时,喇嘛不得与其他人同居,要忠于寡妇一人。

噶尔丹又四处奔走,收拾僧格残部,积蓄力量。一天夜里,僧格失散的部众扎营时突见火光千百,远远从东方来,众人大惊,勒马持弓,严阵以待。待火光靠近后众人方才看清,却是噶尔丹手提长枪,纵马而来,“众审视惊奇,下马罗拜为神”。

在鄂齐尔图的支持下,噶尔丹出兵进攻车臣台吉,双方在阿尔泰山前布阵。

车臣台吉勇武善战,号称捉野马如骑羊,部落之中都将他视为勇士,帐下有引弓之士万余。对于弟弟噶尔丹,车臣台吉并不放在心上,亲自领了万骑迎战。开战时,车臣台吉将所部分为三支,纵马狂驰,烟尘遮天蔽日,声势浩大。

对于长兄的这般气势,噶尔丹不以为意,亲自领军冲击敌阵最厚实处,阵斩车臣台吉军百十骑。车臣台吉初战失利后,在金岭口依靠险峻地势防守。

噶尔丹令部将轮流仰攻,自己亲率了二十骑冲锋,呼声震天。噶尔丹一马当先,冲入敌军阵中,亲自将兄长擒拿。看着噶尔丹的雄姿,车臣台吉的部属皆下马弃弓,跪拜于噶尔丹之前。

击败车臣台吉之后,噶尔丹又一路追杀卓特巴巴图尔,直至青海。卓特巴巴图尔的儿子战败后投奔清廷,1703年被封为贝勒,1724年被晋封郡王。

噶尔丹之所以能收拾僧格旧部,很快平息内乱,在于他的特殊身份。噶尔丹是蒙古地区地位最高的宗教领袖,在准噶尔部中享有崇高威望。噶尔丹即使在拉萨学经期间,也没有放弃骑射功夫,武艺精湛,在平息叛乱的战争中,噶尔丹上马控弦,纵横驰骋,更为崇拜英雄的准噶尔人所敬服。

统一准噶尔

噶尔丹,这位“昨日既无自己领地,又无自己军队的喇嘛”,在返回准噶尔部迅速击败两个哥哥之后,没有停下用兵的步伐。噶尔丹志向豪迈,他不但要统一卫拉特蒙古,逐鹿天山南北,还要问鼎中原。

此时的噶尔丹虽然雄心万丈,可是实力相对最弱。“噶尔丹众最贫苦,有一马者,即称为富饶。”因为力量不足,噶尔丹一度依附于弟弟温春台吉,以额尔齐斯河流域为根据地,厉兵秣马,积蓄力量,伺机出击。

噶尔丹第一个下手的对象是叔父楚琥尔的儿子巴噶班第。楚琥尔虽然支持僧格,但巴噶班第却不满僧格,转而支持车臣台吉、卓特巴巴图尔,引起了准噶尔内部的激烈争斗,据说巴噶班第也参与了谋杀僧格。

1671年,噶尔丹领兵击败巴噶班第。噶尔丹在打败巴噶班第后不久,派兵侵入叔父楚琥尔的领地,抢夺属民与牲畜。在西藏朝圣已近五个月的楚琥尔得到消息后,就请达赖派人前去调解。五世达赖对于弟子噶尔丹一直是鼎力支持,但不能不给楚琥尔面子,就派人前去调解,双方暂时停息了争斗。

1672年,噶尔丹成为准噶尔部首领,沿袭兄长僧格的“珲台吉”称号(汉语“皇太子”谐音)。此年六月,噶尔丹派出的使者抵达拉萨,向达赖进献了大量供品。在此期间恰逢清廷内部三藩之乱,噶尔丹以为可以浑水摸鱼,达赖派出使者告诫他:“非时,非时,不可为。”噶尔丹遂暂时中断了策马南下的念头,转而经营本部,采取“远交近攻”计。

楚琥尔实力雄厚,颇具名望,儿子被噶尔丹打败,自己的属地被侵略,对侄儿也开始不满。1673年,楚琥尔出兵击败噶尔丹。噶尔丹落荒而逃,投奔岳父鄂齐尔图。在“老泰山”的庇护下,休养了一段时日,噶尔丹东山再起。

噶尔丹的目标是统一卫拉特各部,进而统一蒙古。战争离不开经济的支持,噶尔丹在还俗初期,致力于增强经济力量,这就需要与中原王朝进行贸易。准噶尔部以马匹、毛皮等物与中原地区贸易,获取所需要的白银、布匹、茶叶及各种手工制品。不过初期噶尔丹与清王朝之间并无直接联系,贸易只能以老岳父鄂齐尔图的名义进行。

鄂齐尔图垄断了对中原的贸易,坐收万千财富,成为野心勃勃的噶尔丹的阻碍。鄂齐尔图也日益感受到女婿的威胁,1675年,他集合重兵出巡,意在警告噶尔丹。未料噶尔丹羽翼已丰,丝毫不惧,开始公开挑战岳父。

1675年夏,鄂齐尔图联合楚琥尔,出兵七千人攻打噶尔丹。开战初期颇为顺利,已归附噶尔丹的一些小部落相继被瓜分。同年秋,鄂齐尔图派出两名使者,前往青海和硕特部搬兵增援。不想使者在途中被噶尔丹的手下擒获,噶尔丹看了信后,迅速出动,穿越戈壁,突然出现在鄂齐尔图的游牧地外。鄂齐尔图惊慌失措,连夜逃跑,为了掩护他出逃,部下战死者甚众。

鄂齐尔图一口气逃到了伊犁,噶尔丹沿路追击,攻占伊犁。攻占伊犁后,噶尔丹纵容属下抢劫僧团,并横征暴敛。僧人们哀叹:“珲台吉又偷又抢,逼迫人们交这交那,以种种方式扰乱我们。”噶尔丹出征时,又逼迫僧团僧人从军,使僧团的人数从七百五十人锐减到一百人。虽被逼迫,僧团却没有屈从噶尔丹,伺机逃往伏尔加河流域,投奔了土尔扈特人。

之后鄂齐尔图又逃亡到今新疆巴音布鲁克草原,组织了万余人的部队,企图反击。只是鄂齐尔图已没有往昔的号召力,开战后余部四处奔逃。1676年冬,噶尔丹彻底击败了鄂齐尔图,楚琥尔也在赛里木湖畔被击败。鄂齐尔图战败被俘后,噶尔丹将他安置到了偏远地区,于1680年去世。鄂齐尔图与青海顾实汗的第四子达赖乌巴什关系密切,二人结成联盟。鄂齐尔图战败之后,达赖乌巴什与儿子和罗理,带领人马辗转来到阿拉善地区。达赖乌巴什、和罗理向清朝臣服,后被赐予爵位与印章,部落被命名为“阿拉善和硕特旗”,并规定此旗属于特别旗,不由盟管辖,由理藩院直辖。和罗理之子阿宝,被康熙看中,将女儿嫁给了她,地位更加牢固。阿拉善蒙古一支与清皇室关系密切,亲王爵位世袭罔替,成为蒙古各部中经久不衰的一支。

1677年,噶尔丹击败岳父鄂尔齐图后,“以阵获弓矢等物来献”。康熙帝看了后,表示“朕心不忍”,又不满噶尔丹炫耀武力,下令停收准噶尔的贡物。

此时三藩之乱尚未平息,清廷无意与噶尔丹撕破脸皮开战。不过清廷也向噶尔丹发出严厉警告,不得继续扩张势力,不得进攻青海和硕特部。

噶尔丹统一准噶尔部后,采取了系列改革措施。噶尔丹以“宰桑”[插图]作为辅政人员,代表汗处理内政外交事务。1678年,噶尔丹颁布法令,招徕逃散民众,并将他们安置在指定的牧场上放牧,并上缴税收。对于穷人则给予资助,如果头领有困难,可以向“宰桑”求助。法令也规定,不得将外族人作为奴隶买卖,允许结束奴隶与主人之间的依附关系。通过这些措施,噶尔丹希望能与民休息,恢复国力。

噶尔丹虽一度休养生息,但他的目标仍是对外征战。但凡打仗,部落中人要轮流应征,参战时要自备物资。富裕者各备马十匹,骆驼三头,羊十只。窘迫者则备马五匹,骆驼一头,羊五只。噶尔丹时期,还第一次出现了铸造货币。准噶尔部货币以纯铜铸成,呈椭圆形,一端带尖,形似桃仁,中间无孔。经过努力,噶尔丹势力强大,所部发展到二十余万户,六十余万人口。扬眉吐气之后,噶尔丹喝水不忘掘井人,派人向老师五世达赖献上厚礼。据五世达赖记载:噶尔丹“把以鸭儿看为主的一千五百座城镇,二百万人口奉献给我”。为了给徒弟以更大的支持,1679年,五世达赖派人去准噶尔,封噶尔丹为“博硕克图汗”。

羽翼丰满之后,噶尔丹不断对外扩展,先后用兵叶尔羌、哈萨克。叶尔羌汗国是成吉思汗后裔于1514年创建的国家,首都设在叶尔羌。噶尔丹兼并了天山以北的卫拉特诸部之后,正欲进军天山之南。1679年,噶尔丹征服了叶尔羌汗国东部的吐鲁番、哈密。1680年秋,噶尔丹一路攻克阿克苏、喀什噶尔、叶尔羌,至此叶尔羌汗国灭亡。

在南疆,噶尔丹以叶尔羌汗国皇室成员为新汗,扶持傀儡,“总理各城”。对于天山之南国家的攻克,扩大了噶尔丹的统治区域,增加了税源地,也扩充了兵源。借助丰裕的财力,准噶尔制作精良的连环锁甲,“轻便如衣,射可穿,则杀工匠”。同时利用天山南路制造的火器,训练士兵,“令甲士持鸟炮短枪,腰弓矢佩刀”。兵强马壮的噶尔丹在1681年派兵攻打哈萨克部。

哈萨克一直是准噶尔的劲敌,噶尔丹的父亲巴图尔就在哈萨克吃过大亏。1680年,扬吉尔之子头克汗成为哈萨克首领,此时哈萨克已经历了多年的分裂与战乱。头克汗励精图治,恢复国力,制止了部落间的流血冲突,完善了经济制度,加强了中央集权。

为了争夺巴尔喀什湖一带丰饶的草原牧场,哈萨克与准噶尔冲突多次。至头克汗时期,此处草场基本被准噶尔控制。噶尔丹要扩充力量,就要打通前往中亚地区的贸易通道,而这些通道上的主要贸易城市,都掌握在哈萨克手中。在攻下南疆后,噶尔丹转而挥师西进,直逼哈萨克汗国。为了名城赛里木,噶尔丹先后三次用兵。“人烟稠密,树木长茂,流水环绕,五谷蕃殖”的赛里木既是中亚的贸易中心,也是难得的农作物出产地。赛里木城以高墙围绕,城墙周围有难以攻破的护城河,设有重兵防护。

卫拉特蒙古骑兵善于野战,骑射功夫惊人,缺点则是攻坚能力不足。1682年冬,噶尔丹兵至赛里木,将城市围困。此年噶尔丹在赛里木过冬,继续围城。哈萨克以缴纳贡赋、信奉藏传佛教为条件请降,噶尔丹允降,领了兵入城。至半夜,哈萨克人的援军赶至,城中哈萨克守兵群起响应,内外合攻,火光漫天。

噶尔丹率领手下溃走,此时积雪过膝,人马陷入其中不能脱身,城中尾随追击,死伤无数,噶尔丹跃马持枪,狼狈逃脱。噶尔丹战败后,却未失锐气,征兵训练如初,并派人威胁哈萨克:“不来降,则自今以往,年年用兵,夏蹂躏农田,秋天烧庄稼。今我年未满四十,至头发白牙齿落,也绝不罢休。”

1684年,噶尔丹再征柯尔克孜,又派侄子策妄阿喇布坦攻打赛里木。策妄阿喇布坦是僧格的长子,一直依附于叔父噶尔丹,此战中他展示了出色的军事能力,于夏季攻克赛里木。噶尔丹则乘胜而进,将黑海北岸的小国诺盖灭掉。此后噶尔丹又攻克哈萨克重要城市塔什干,只是噶尔丹的注意力东移,用兵喀尔喀蒙古,方才停止了对哈萨克草原的扩张。至此,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地区的草原,都被噶尔丹控制,伊犁河谷成为噶尔丹的私人领地。

攻克赛里木后,头克汗的儿子也被俘,作为人质被扣押。噶尔丹并不知道,他的恩师五世达赖此时已经去世两年,掌握西藏局面的是他的密友桑结嘉措。在老友的力挺之下,噶尔丹意气风发,挥师直扑喀尔喀。

兵指喀尔喀

1688年,噶尔丹领兵东进,兵指喀尔喀蒙古。

早在1638年,漠北的喀尔喀蒙古向清廷称臣,献“九白之贡”即白驼一、白马八。至十七世纪初,喀尔喀分为土谢图汗、车臣汗和扎萨克图汗三部,其中土谢图汗、车臣汗为左翼,扎萨克图汗为右翼,三部互不相属,各自独立,彼此争雄。喀尔喀一度非常强大,人数不少于六十万户,每年卖给北京的马就不下十万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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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尔喀蒙古参与了1640年的会盟,缔结了《喀尔喀-卫拉特法典》。此后喀尔喀策反了漠南蒙古苏尼特部出逃,引发清廷出兵讨伐。在清廷的强大攻势下,土谢图汗、车臣汗遣使谢罪,双方关系得以改善。喀尔喀右翼扎萨克图汗则继续采取敌视态度,与清廷作战,但独木难支,最终在1657年遣使来朝。

喀尔喀蒙古三部之间分裂仇杀多年,右翼的战败者出逃后纷纷投奔噶尔丹。噶尔丹借着给予右翼保护的名义,加快对喀尔喀的渗透。喀尔喀蒙古的内乱为噶尔丹提供了干涉的契机。

清廷不想让噶尔丹过度扩张势力,于是出面调解喀尔喀蒙古的内部纠纷。1684年,康熙帝派出使者前往西藏,请达赖派人至喀尔喀调解纠纷。此时五世达赖已经去世,桑结嘉措隐瞒了死讯,以“五世达赖”的名义,派人去喀尔喀调解,不想使者途中病逝。次年清廷又要求达赖派人调解,桑结嘉措只好从命,再以“五世达赖”的名义派出使者。使者抵达喀尔喀后,于1686年召集喀尔喀各部首领举行会盟,噶尔丹也派出使者与会。

此次会盟的本意是调解各方纠纷,在佛像下,在达赖的使者面前,各部首领发下重誓,将尊重会盟期间对各种争端的处理结果。会盟期间,喀尔喀蒙古的哲布尊丹巴与“五世达赖”的使者争夺上座,这让噶尔丹大为不满,指责他倨傲无礼,并对他留下极深的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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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布尊丹巴

哲布尊丹巴是喀尔喀蒙古的宗教领袖,地位崇高,与前藏的达赖、后藏的班禅、内蒙古的章嘉并称为“黄教四圣”。1635年,土谢图汗利用西藏多罗那他活佛圆寂之机,将自己五岁的二儿子确立为转世灵童,是为一世哲布尊丹巴。哲布尊丹巴到拉萨学习八年,回到喀尔喀后称活佛。哲布尊丹巴为人傲慢,在所有的场合都要占据上风,这让同为活佛转世的噶尔丹不满。哲布尊丹巴的哥哥,即新任土谢图汗,曾出兵帮助鄂齐尔图与噶尔丹交战。噶尔丹对这兄弟二人恨之入骨,此后屡次对喀尔喀用兵,一定程度上也与这兄弟二人的私人恩怨有关。

至执行会盟裁决时,左翼耍起了赖皮,只肯归还抢夺的右翼一半人口,双方矛盾激化,剑拔弩张。1687年秋,土谢图汗出兵偷袭扎萨克图汗,将扎萨克图汗俘虏后扔到水中淹死。哲布尊丹巴则展示了扎实的毒舌功夫,接二连三地给噶尔丹写信,信中满是辱骂与威胁的内容。噶尔丹哪肯受此屈辱,集结军队,准备报复。

眼看着准噶尔与喀尔喀的战事一触即发,1687年九月,康熙再请“五世达赖”派人调解噶尔丹与喀尔喀左翼的矛盾。

桑结嘉措虽然派出了使者,可从拉萨到草原,需要漫长的时间。就在使者行进时,突然发生了大事。1688年正月,土谢图汗袭杀噶尔丹弟弟多尔济扎卜。噶尔丹对天发誓,要为弟弟报仇,吞掉喀尔喀蒙古。

此年春季,噶尔丹出兵三万,越过杭爱山,讨伐喀尔喀。喀尔喀蒙古此时处境不利,俄国哥萨克步步进逼,已在喀尔喀人的眼皮子底下建起堡垒。此年年初,土谢图汗调集军队,在北线进攻俄军,三百名俄军驻守的堡垒被八千喀尔喀人团团包围。面对噶尔丹的进攻,土谢图汗不得不调兵,削弱进攻俄军的力量。

噶尔丹大兵来袭,土谢图汗出动五千人迎战,大败而逃,仅八人幸免于难。噶尔丹侄儿所统率的另一支军队则直取宗教中心额尔德尼召。额尔德尼召巨大的古建筑被毁,佛像被破坏,佛教典籍被焚。

土谢图汗率领亲信,沿途狂奔逃窜,未曾逃离的家族成员全被斩杀。噶尔丹继续用兵,攻打车臣汗,车臣汗一触即溃。准噶尔的游骑在各处游弋,他们接到命令杀死遇到的所有喀尔喀人。

自噶尔丹用兵之后,喀尔喀各部非常恐慌,舍弃庐帐、器物、马匹牛羊,纷纷南下逃跑,昼夜不绝。哲布尊丹巴一直是俄国人拉拢扶持的对象,此次战败之后,却选择了投奔清朝。哲布尊丹巴告诉喀尔喀人:“北方俄罗斯素不信佛,不可投也。宜归顺达皇帝,以求安全而耳。”

此场战事,喀尔喀本是清廷多年的纳贡之国,清廷有保护的使命,但忙于内乱的康熙帝一直没有出兵保护喀尔喀,主要以调解为主。

当喀尔喀部战败出逃,投奔清朝时,康熙帝派人到噶尔丹大营,许诺将喀尔喀逃民“逐出七旗,使归故土”。八月,噶尔丹领兵与土谢图汗再次决战,当夜夜袭大营,彻底击溃土谢图汗。土谢图汗部南下而逃,投降清朝。自噶尔丹用兵之后,喀尔喀各部有近十万人南下投奔。前来投奔的大量人口,使康熙帝大吃一惊,康熙帝遂转变态度,决定将喀尔喀蒙古收容,保留首领的汗号,对各部加以安置。

康熙帝派使者劝告噶尔丹,停止战争,以免边境动乱。不想噶尔丹此时已不将天朝大皇帝放在眼里,他告诉康熙帝,如果喀尔喀土谢图汗及哲布尊丹巴来投奔,你或者拒绝不纳,或者擒拿后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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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帝担忧噶尔丹与俄国人联盟,影响到正在进行的尼布楚谈判,故而对噶尔丹以安抚为主。而俄国人在战争期间,一直扬言给予噶尔丹大量支持,甚至声称要派出六万枪手援助噶尔丹。不过俄国军队只是在边境线上驻扎,未曾深入,更未派出一兵一卒支持噶尔丹。

清廷再派出使者至噶尔丹处,却未明确回答噶尔丹索要哲布尊丹巴兄弟的要求。康熙帝借口路途遥远,情况不清,让噶尔丹“明白具本”,将自己的要求,仔细写清楚。噶尔丹则当着清朝使者的面大骂哲布尊丹巴兄弟,表示必须消灭他们,“今若灭此,想中华皇帝与达赖喇嘛之心亦得安矣”。

康熙帝此时转变了想法,看着前来投奔的喀尔喀各部有十余万人,可资利用,就决定全部接受,分别予以安置。此时喀尔喀各部穷困不堪,一无所有,清廷紧急调集钱粮,加以接济。

喀尔喀蒙古战败后,也有大量民众北上投奔俄国,并被俄国充作在西伯利亚的军事力量。1689年,清朝与俄罗斯在尼布楚进行谈判时,有六七千喀尔喀蒙古人不想被俄国利用攻击尼布楚,想投奔清朝使团。此次事件,也促使俄国早日签署了《尼布楚条约》。

随着土谢图汗所部成为清朝的属民,喀尔喀蒙古也被视为清朝的疆域,康熙帝要让噶尔丹明白,你不能在朕的属地上放肆。康熙帝不再掩饰,开始主动干涉喀尔喀事务。车臣汗在出逃后不久去世,他的遗孀请求康熙帝接纳她的儿子,并封他为汗。康熙帝同意了要求,封了新的车臣汗。

1689年四月,清朝派遣理藩院尚书阿喇尼出使准噶尔。此次出使是一个转折点,此前清廷先忙于平定三藩之乱,后又与俄国在雅克萨交战,对噶尔丹以笼络为主,自此之后转为以武力平定为主。

康熙帝在谕旨中首先指出,噶尔丹与喀尔喀开战错在喀尔喀,所以噶尔丹焚毁喀尔喀地方庙宇,毁灭佛像,亦不深责尔。但喀尔喀人战败后,举国前来归附清廷,“朕统御天下,来归之人,若不收抚,谁抚之乎?”康熙帝指出,车臣汗的儿子承袭汗位后,希望噶尔丹能尽释前嫌,互市贸易,永远和平。

康熙帝明白地传达了信号,喀尔喀举国来投奔,已成为清朝的一部分,此后噶尔丹不能再与清朝争夺喀尔喀。鉴于噶尔丹势力已成,康熙帝也预备了强硬的一手,如果噶尔丹不从,准备断绝每年同噶尔丹的贸易。同时康熙帝派人至西藏,请达赖派出使者,劝说噶尔丹放弃索要投清的喀尔喀人。

八月初七,阿喇尼抵达噶尔丹营地后,二人行抱见礼,噶尔丹问候:“尔旅途辛苦乎?”

阿喇尼回答:“不甚辛苦。”

在礼节性见面之后,双方开始了正式谈判。噶尔丹认为,既然清廷认为喀尔喀应对战争负责,就该将哲布尊丹巴交给自己处理。而康熙帝也曾经许诺将投奔来的蒙古人“逐出七旗,使归故土”,怎能说话不算数?

阿喇尼则追问:“如果将投奔清朝的喀尔喀人遣送出,在达赖喇嘛处的喀尔喀人也遣送出,则在你准噶尔的喀尔喀人,如何处理?”

噶尔丹答道:“若将众喀尔喀尽行遣出,吾处喀尔喀亦将遣出。”

面对噶尔丹再三追索哲尊布丹巴、土谢图汗,阿喇尼表示:“哲布尊丹巴、土谢图汗等,穷途亡命来归。我皇上为统御天下中国之主,此一二人之命,有不思生全之者乎?”

噶尔丹称:“圣上宽宥小人,赐敕书,我无言以奏。若不惩处(二人),岂不放过恶人乎?”

见噶尔丹坚持己见,阿喇尼就让他将这些想法写下来,好向康熙奏报。噶尔丹写了奏疏索要二人,并称“兵甲无常,孰保无事”。

阿喇尼看噶尔丹的想法与康熙帝完全是南辕北辙,必然会爆发冲突,就劝他放弃索要二人。噶尔丹坚决拒绝,并请将他的想法如实奏报,如何处理,由圣上明鉴。

阿喇尼转而问他,如果达赖喇嘛派使者来劝你放弃索要二人,你会怎么办?噶尔丹答:“若为同一事情而来,不会改变已有之主张。”

十月十二日,阿喇尼返回北京,未能达成出使目的。阿喇尼在噶尔丹营中前后七十八天,得以近距离观察噶尔丹的情形。阿喇尼回京时给康熙帝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噶尔丹的侄子策妄阿喇布坦率领人马分裂出走,并击败了追击的噶尔丹。阿喇尼回京不久,达赖使者也至北京,传达了“五世达赖”的意见。此时五世达赖已经圆寂,桑结嘉措幕后操控,借“五世达赖”之口劝告康熙帝擒拿土谢图汗、哲布尊丹巴交给噶尔丹,如此“则有利于生灵,此两人身命,我当保全之”。

为了说服“五世达赖”,康熙帝透露了准噶尔发生内乱的消息:“言噶尔丹败于策妄阿喇布坦。下人散亡略尽,又极饥窘,至以人肉为食。”康熙帝希望以此让达赖放弃支持噶尔丹,可五世达赖已圆寂,在幕后操作一切的桑结嘉措,将赌注压在了噶尔丹的身上,对他的争霸予以了全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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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结嘉措

让康熙帝欣喜若狂的策妄阿喇布坦,乃是僧格的遗子,此时崛起于草原之上。真是草原代有英雄出,一代新人胜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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