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琼冷眼旁观,把眉头微微皱了皱。 事实上,夏之芳请来的本家亲戚,以及隔壁邻居,跟夏秧都算不上熟悉。这个抱养来的女孩,似乎从小就意识到了自己跟这个家的格格不入,话很少,跟谁都不太熟。上了初中,离家住校,放假回家,也忙着家务和学习,很少出门玩耍,也很少走亲戚。所以,她的说话方式和处事原则,亲戚邻居们知之甚少。这一刻,看着她夸张地找纸找笔,煞有介事地逼着养母写下字据,周琼只觉得陌生。她坚信,这样的举动,夏秧做不出来。毕竟,她是见过赵小倩的。将种种碎片拼拼凑凑,真相有了大致模样。一方面,她是个谨慎的人。另一方面,也顾忌着夏秧的脸面和未来,所以只睁只眼闭只眼,想要看看唱这出戏的真实目的。她打的,依然是苦情牌:“你弟弟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房子分你一半,他就娶不到媳妇儿了。你又不是没房子,何必惦记这一点儿呢?”伶牙俐齿的赵小倩,立刻接着夏之芳的话,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与此同时,她也絮絮叨叨着,把夏之芳状告夏秧的故事重复了一遍,间或穿插儿时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用另一种方式来诉苦。不过,夏秧的描述客观而克制,从不添油加醋,就连自己的感受,都只有寥寥数语一笔带过。而赵小倩添油加醋,说得催人泪下,有几个心软的大妈,面上已隐有悲戚之色。周琼有了主意,趁机道:“既然如此,那这个字据你来写吧。把你们之前的权利义务,都明明白白写下来。”她想看一看眼前人的字迹,以及遣词造句书写公文的能力。事实上,从周琼踏进门那一刻,赵小倩便有些隐隐的不安。第六感告诉她,自己这一趟,极有可能会栽在这位小姨身上。她晓得,姐姐是坐办公室的人,起草个字据,对她来说易如反掌。但在她赵小倩眼里,就比登天还难。“写什么呀?有什么可写的?写不写,你都是我的女儿,难道这还会有假?”夏之芳文化不高,但她明白,白纸黑字写下字据,家产就真的会有养女一份。她记得,邻居家里分家,也是写了字据,后来反悔不肯养爹妈,被告到法庭,半点便宜都没占到。辛辛苦苦一辈子,好不容易攒下那么点儿东西,哪儿能被一个毫无关系的丫头拿走?原本以为,这个方法万无一失,谁料半路杀出程咬金。一时之间,赵小倩没了言语,不甘心放弃,又无力继续。杨新蕊拿起纸笔:“我来写。姐,你说,你把你的意思说给我听,我来起草。完了再对一遍,明天我陪你去镇上打印,你们签字,再到县里,公证一下。”她还没正式上班,但言行举止间,已满是公家人的派头。整个流程和细节,都考虑到了。所以,她把使眼色的母亲抛到一边,只含笑望着赵小倩,用眼神鼓励她:说吧,今天,我们就把这事儿给办了!感激涕零的赵小倩,狠狠一点头,立刻坐到杨新蕊身旁,一字一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到这一步,他们也懒得再劝。看来,养女是铁了心,不惜一切代价要摆脱养父养母,而把她的控诉听下来后,也觉得夏之芳不太是个东西。眼看杨新蕊提笔书写,夏之芳的堂哥起身告辞:“家里还有活儿,我先走了。阿芳,好好跟孩子说说,一家人,别这么闹腾!叫人看笑话!”几个邻居怏怏的,也找借口开溜。势单力薄的夏之芳,心如乱麻。她开门见山:“这个人,不是你表姐,这字据,你不能帮着写。走,咱们回家,这事儿,咱们不管了!”杨新蕊正色望着母亲,把微信对话调出来,展示给周琼,“看到了吧,我姐也不想要这个妈。她是怎么对我姐的,难道你不知道吗?现在不是和稀泥的时候,更何况,已经给了5万了,还要怎么样?”但未等她回过神来,杨新蕊又进了屋,继续提笔写作,没有半分犹豫、半点停顿。赵小倩接过来,一字一句念着,面上已是十足十的底气。夏之芳怔怔盯着她,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把她撕个粉碎。不过,赵小倩毫无惧色,打架这种事儿,她也不是没经历过。当赵小倩念完所有内容,屋子里静得可怕,周琼母女作为局外人,不知该说什么。王福成作为当事人之一,也不知能说什么。小小的红红的一团,锁在破旧的报备里,小猫似的叫了几声。当时,她满脸厌恶,对这可怜的小生命,激不起半分同情和怜惜。她只晓得,这是别人强塞过来的,是她不能生娃的呈堂证供,是她不幸人生的开始。更何况,她已经不是襁褓里的弱小婴儿,她也长出獠牙,开始毫不留情地算计自己、算计这个家。说着,夏之芳夺过写好的字据,三下五除二,撕了个粉碎。婉兮,90后写手,不偏激不毒舌,有温度有力量。微博 @婉兮的文字铺,个人公众号:婉兮清扬(ID:zmwx322),已出版《那些打不败你的,终将让你更强大》,《愿所有姑娘,都嫁给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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