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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东京公认最宜居的地段叫吉祥寺。有部专门的日剧就叫《只有吉祥寺是想住的街道吗？》。吉祥寺有著名的井之头公园，被称为日本100个赏樱圣地之一。公园旁边是著名的吉卜力美术馆。开放的时候总是排长队，队里起码三分之一是从世界各地慕名来的宫崎骏粉丝。 井之头公园里面有泉眼，漫作水池，和济南的趵突泉类似。泉水自古享有盛名，有人说是关东第一水，也有说当年德川家康在这里取水。 自井之头池向东有条水道，最后在江东区入海。水道沿线伴有铁路，从井之头站数下去，第四站是高井户。考古发现说，高井户有人类居住的历史有3万年。历史记录显示这里安置过驿站。400年前盖了座寺庙，庙外发现泉眼，于是挖了水井。总之，和井之头比起来，这里再平常不过。 1970年前后，高井户偶然成为日本著名的东京垃圾战争的主场。战争结束30年后，这里修建了东京垃圾战争纪念馆。 在参观过的东京博物馆和纪念馆里，这个馆是给我印象最深的之一。
纪念馆并不好找。出了高井户站，跨过一座金属的小型过街天桥到对面。导航显示纪念馆只有百米之遥，但沿街被老气的高楼挡住。直到拐进小巷，再上个小斜坡，才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坡上有二手货商店，然后是居民活动中心。再往前走，是杉并区的清扫工场，也就是生活垃圾焚烧地方。20年前工场重建，诞生了东京垃圾战争纪念馆。 我第二次去参观的时候，门口坐着位阿姨。她是本地的志愿者。让我意外的是，她的英语口语，比一般的日本人要好很多。 一进馆最有冲击力的，是几张照片，黑白的。 浅色衬衣，后背上密密麻麻，全是苍蝇。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饭，饭菜上罩着纱布，吃饭的人要把筷子从纱布下伸进去夹菜。很难想象，这样的场景发生在上世纪50年代的东京江东区。 从1950年代到1970年代，日本经历了快速经济腾飞。1954年前后社会上流行的三大件是黑白电视、电冰箱和洗衣机。到10年后，东京举行奥运会，普通人家的生活水平提高，三大件升级为彩电、小汽车和空调。这个变化，我这代中国人也赶上了。 生活好了，消费多了，垃圾量同步增长。这种增长让原有的垃圾填埋场变成苍蝇王国。当时人们用飞机在填埋场上空撒药消灭苍蝇，小学生上学书包上都夹着苍蝇拍。 江东区作为东京垃圾最终的坟场历史百余年，生活没这么苦过。 对于公共卫生事务的负责人来说，解决这件事无非是两个思路，一个是在技术上找到更好的解决垃圾处理的办法。另一个则是把压力尽可能地分散开。前者的挑战要靠科学家和技术人员。后者就需要不同群体的博弈。
东京市政府计划在各个区建自己的垃圾处理工场，而不是全都丢给江东区。这个计划引起了反感。 彼时，世田谷、练马、多摩川等地区都有反对建设垃圾处理工场的运动。高井户属于杉并区，这里的居民是最难搞定的。有多难搞？从1966年11月14日高井户建清扫工场的消息公布到1974年11月25日东京地方裁判所给出和解成立的结果，整个过程持续了8年。 纪念馆系统地介绍了8年的抗争过程。居民们拿着铁盒子和棍子示威示警，在电线塔底下弄放哨点防止市政府来人勘测现场。反过来，江东区也组织过针对杉并区的抗议，他们在垃圾填埋场盘查，凡是杉并区的垃圾禁止入内。 纪念馆通过文字、图片和视频等多个媒介梳理了当时抗争的来龙去脉以及背景。同时陈列有彼时官方与民间抗议组织的各种文件、宣传海报。我看到有一份东京都清扫局的宣传海报，针对清扫车出入安全、恶臭污染以及工场外观与环境问题、垃圾处理能力等做了一一的介绍，配以可爱易懂的漫画。 看着这些档案和资料，就可以想象当时各方所做的工作有哪些。
8年的斗争，想必是复杂难解，矛盾重重。身在局中的滋味并不好受。而代价与后果是所有人要承担的。1971年，东京市的东京都知事美浓部亮吉发表《东京垃圾战争》宣言，由此为整个抗争定名。不过，各方最后达成一致，形成照顾到方方面面又事无巨细的清扫工场建设原则与标准。这套标准延续至今，成为后续发展的基础性文件。 这场斗争留下的遗产，显然不仅仅是一个更为先进开放的垃圾清扫工场。在展览结尾处写着：人类存在，垃圾就会继续产生，这意味着和垃圾的战争会继续。如果我们要避免第二次垃圾战争，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忽视，而应该持续地共同关心垃圾问题。 从这个意义上说，纪念馆本身就是上述这段话的实践。 当然，从我的立场看，这件事还有环保之外的意义。我在看的时候，会想，如果我当时是高井户的居民会怎么处理。我是江东区的居民呢？又会怎么处理。 我相信，驱使着垃圾战争中各方的核心问题，与其说是环保，不如说是在追问，什么才是合理的安全且健康的生活。战争中的每一个角色都在追求自己的生活。高井户的居民如此，江东区的居民如此。8年的斗争一定让他们思考很多，获得很多。也让他们决定把这个过程与反思留下来，传递给后来的人。 我去过的博物馆、纪念馆不少。要么和艺术有关、要么和历史文化有关。但是很少有纪念馆会像这座纪念馆一样，让人审视平常的生活。
如果在去过井之头公园的吉卜力美术馆后，还有时间，不妨坐四站车，来这个小小的纪念馆转一转吧。  微博@日本国驻华大使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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