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人家 醉忆河南西峡

 历史漫长的皱褶里，河南西峡这块土地上，曾有过一个小国家叫鄀国。夹在秦国和楚国两个大国之间，西北部秦风，东南部楚韵。一日之间穿越西峡，早上楚风习习，晚上秦风猎猎。与西峡人对话，语言里有北方的直率，也有南方人的幽雅。沉入到历史的语境里，西峡是秦人的骨质，楚人的血脉。

      地理和地质意义上的西峡，是扬子板块和华北板块碰撞的产物。一个叫汉王城的村庄，就偎依在一面巨大的石瀑布怀抱里，是伏牛山地质公园的地标性遗迹。扬子板块属于南方板块，华北板块属于北方板块，西峡就隆起在南北之间的交集处。路通秦晋水达吴楚，是上苍给予西峡的馈赠。在古代，南方学子到长安去殿试，西峡是重要的驿路。北方马帮与南方舟船在西峡口交汇，造就了古老的繁华之地。

       夏日度假最好去处是西峡的老界岭，岭北属于黄河流域，岭南属于长江流域。老界岭上的一滴雨水，在落地的时候甩为两半，一半经过三门峡流入黄河，一半经过鹳河流入丹江最后汇入长江。一半从山东东宁的黄河口流入大海，成为金黄的合唱。一半从上海的崇明入海，形成了深蓝的音符。

      老界岭上的雨水，既浇灌苍苍茫茫的北方，也浇灌莺飞草长的南方。西峡在老界岭之南，春日之后，南方的雨季通过鹳河的地理缺口，飘遥而来。西峡的山水田园，就沉浸在南方的梅雨季节里。进入冬日，从南方迁居于西峡的人们，和南方人一样，杀猪宰羊腌制腊肉。他们定居西峡二十多代，血液里依然流淌着江南的习俗。

     特殊的地理位置，特殊的季候地段，让西峡既有北方的雄浑，也有南方的清秀。西峡挖掘出的动物化石，有亚洲象的，有犀牛的。被称为世界奇迹的西峡恐龙蛋化石群，证明的不仅仅是时间的古老，还证明西峡这块土地，远在白垩纪之前，就很适宜动物的生存和生活。一亿年之前，西峡就是生命的伊甸园。

      屈原第一次流放，流放地就在秦楚交界的西峡。屈原岗，由此成为西峡一个村庄的名字。一块地以人传的花岗岩石碑，迄今还屹立在屈原岗的山坡上。还有一座屈原庙，几从翠竹掩门，颇有江南庭院之美。西峡的江南楚韵，除了地理的因素，还有屈原的遗风啊！

      西峡，中原西部的江南，行走其间，谁愿匆匆归去。

      冬雪刚刚融化，西峡的远山，粉色的山桃花从一座山坡开放到另一座山坡，感动了金代的县令元好问，他动情吟哦：桃花三百里，浑似武陵溪。西峡县城有条桃园路，就是对元好问诗句的纪念。元好问在西峡县城写的诗词，还有一句“梅花娇小杏花憨”，更有冬去春来梅花半落，稀疏几枝；杏花盛开，几树火红的灿烂之美。

      和冰雪一齐开放的还有山茱萸，深黄的花朵千树万树，给西峡的深山系上了一条米黄的腰带。沿着山脚小溪寻花而去，薄冰残留在溪边，溪水却淙淙而去。有几朵茱萸花落入溪水，给山外人家带去春之消息。

      随着春色渐浓，春风温馨里，西峡的杜鹃开的灿若云霞。有的开满一座山头，有的开满一条山岭。有的开在山林边缘，有的开在悬崖之上。有的开在溪头，有的开在庭院的后边。踏入春末的西峡深山，眼睛看到的是杜鹃嫣红，耳畔响起的是“岭上开遍映山红”的绵绵深情。

      秋风吹过，西峡的红叶是醉人的。雨水适宜的年份，透亮的红叶一座山峰挨着一座山峰的红着。杜牧说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很适合拿来形容西峡深秋的红叶。七角枫、五角枫、三角枫、黄栌柴、灵梦木和乌桕树都红了。给远山赠与一件红色的裙裾，是这些树木们的秋日愿望。

      试问何物堪留天地间，唯有春花秋月山杜鹃。行走于西峡，谁都会产生一种陶醉于自然的愿望，谁都会有一种自然主义的宁静，谁都会有一种回归山水田园的寂静。

      唐代天宝十年，西峡境内曾设立菊潭县，县城就在距离恐龙遗迹园附近的石盆岗。南边就是菊花山，再往南就是开阔的白鹿原。山上有一山洞中，洞中有一小潭泉水，不因雨季而漫溢，也不因旱季而干涸。菊花山因一口菊潭，在唐代声名远扬。唐代的文人墨客，在菊花山上野菊怒放时，携几壶老酒，登山赏菊，留下了不朽的诗篇。“时过菊潭上，纵酒无休歇。泛此黄金花，颓然清歌发”------是李白留下的是诗酒浪漫。“行至菊花潭，村西日已斜。主人登高去，鸡犬空留家”----孟浩然留下的是田园古风。

      时至今日，深秋的西峡，山谷里，野径边，野菊盛开时，甘冽的菊香随风飘逝。到重阳寺登高的人们，和唐代的诗人遥相呼应，吟诵着他们不朽的诗篇。天高云谈，群燕南飞，岁岁重阳，野菊金黄，踏秋归来，一身菊香。极尽山野之乐，深秋之馈赠也。

       西峡，四季如花的阡陌群山，行走其间，谁愿匆匆归去？

       给人老家一样记忆的，还有散落在西峡村庄的老树。

       夏日在老界岭度假的人们，可以去寻找巨大的梭罗树，也就是菩提树。捡起一颗菩提子，就捡回了几千年的时间之果。

      秋后，散落在西峡很多村庄的银杏树，几百年的，上千年的，两千年的，都举着金黄的华冠。秋风吹过，一地金黄。间或有白果落地，就随意拾回来。在果实里，能听到比唐朝还远的声音。

      到西峡的美丽乡村木寨去，有几棵巨大的枫杨树，盘踞于村头。老树洞里，藏着很多人的童年往事。老树根上，坐着很多岁月的故事。和安徽宏村巨大的枫杨树一样，散落在西峡村庄里的巨大枫杨树，是西峡美丽乡村古老的广告。

      西峡的桦树盘，生长着俄罗斯小说里的白桦树。柏桦皮上眼睛一样的图案，会给人很多情谊的怀想。捡起蜕落的白桦树皮，可以给世界写一封情书。而白桦树不远处的峡谷里，是高原上才有的红柳林。小溪穿过其中，溪边泉水叮咚。在此时，坐在白桦树下，或是红柳林边，除了溪水和泉水的声音，静谧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顺着老树的方向前行，在山溪边，可能会遇到草鹿，它们飘逸而去，留下的是空谷静音。也可能在路边遇到几只锦鸡，它们啄食着草叶，对于来着视若罔闻。

      在春夏之间，龙潭沟的瀑布飞鸣之时，老界岭的溪水也流淌如歌。当几只雄鹰盘旋于高空，鹳河里的鹳鸟们便群起飞翔。南国的鸳鸯在鹳河戏水时，几百只水鸭子和它们和平共处。这些年西峡获得了很多荣誉，有两个让人觉得温馨怡人。一个是候鸟旅居小城，一个是天然氧吧小城。候鸟愿意旅居的地方，就是人类的憩息之地。天然氧吧，就是人类宜居的家园。难怪《诗刊》老主编杨子敏来到西峡之后说：西峡美，惹人醉，不思归。

      西峡，千年老树丰茂的西峡，候鸟钟情于斯的西峡，行走其间，谁愿匆匆归去？

      到西峡，如读山水田园的唐诗，如读婉约清风的宋词，如读淳朴淡远的元小令。

      小桥流水人家，醉忆河南西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