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姑苏晚报》2023年04月18日 B06版
陈益 清明前，忽而细雨霏霏，忽而云开日出，恰是出游的好时节。我们一行六七人，驱车来到长白荡畔的祝甸古窑址。从这里出发，去看水访湖。春色正浓，油菜花、蚕豆花、豌豆花、桃花、梨花在路边争奇斗艳。粉墙黛瓦在绿树烟霞中掩映，一群身穿汉服的年轻人，行走于民舍的便道间拍摄视频。他们无不宽袖长袍，装扮成宋明时代的官员、武士、仕女、丫鬟、文人，却戴眼镜、拿手机，在摄像机镜头下混搭成一道独特风景。碧波浩渺的长白荡，恰是无声的背衬。 五湖三荡环抱的锦溪，除了大湖大荡，还分布有棋盘荡、杨树淀、葛墓潭、汪洋荡，号称五万亩水面，是名副其实的泽国。千年古镇是湖水孕育的结果，每一寸肌肤都渗透了水的基因。水网密布，遂成桥乡，“三十六顶桥，七十二座窑”并非虚传。与阳澄湖地区的低洼易涝不同，锦溪、周庄一带的农田，田脚相对较高，不容易受淹，灌溉却比较便利，因此历来民丰物阜，有恒产者有恒心，也就有厚实的文化积淀。 中午时分，我们在澄湖水产养殖场餐厅品尝湖鲜。澄湖，又名沉湖、陈湖，相传原来是陈州，唐天宝元年地陷成湖。考古发现，淤泥中有汲水古井，有黑皮陶器，有石斧和石纺锤，却不见宋代以后的器物，这意味着陷落的时间当比唐天宝元年稍晚。十几年前，我们曾经去澄湖南岸的一个村庄作实地考察，证实了这一点。 餐厅位于湖滩边，尽享湖光水色。我们随意点了糖醋鳜鱼、银鱼炒蛋和清蒸红条。红条是白丝鱼的一种，但尾鳍上有一抹亮红色，肥而不腻，嫩而性弹，在别处难以见到，真所谓靠水吃水。清明前的螺蛳尚未孕子，格外鲜美，与清煸马兰头一样受欢迎。 站在餐厅前的广场，视线越过公路，可以看见矾清湖。矾清湖，碧澄清澈，阳光穿透而过，分外明丽，人们历来以为湖底有明矾，湖水才无比洁净。传说春秋时期吴国灭亡后，范蠡返回越国，曾取道于此，所以它也称“范迁湖”。清代诗人吴梅村在顺治二年清兵大举南下时，曾经携百口家眷，从太仓来到矾清湖畔的族亲家避乱，写下了脍炙人口的长诗《矾清湖》。于是我们谈起了吴梅村的《圆圆曲》，谈起了他与名姬卞玉京的情感纠葛，谈起了矾清湖昔日的人烟稠密。一顿午餐，便愈加回味无穷。 《尚书·禹贡》有“三江既入，震泽底定”的记述。三江，指的是娄江、吴淞江、东江这三条太湖主要泄水通道。锦溪的五湖三荡，当是东江之水在漫长岁月中漫漶、积聚而形成的。东江故道历经变迁，如今已很难完整地描绘出太湖一径东流浩荡出海的线路。前年有机会去浙江平湖的上海塘，使我对水路有了更多感受。在沈万三利用东江水运之便出海通番，成为江南豪富的同时代，锦溪也出了一个名叫顾华甫的人，充任海运万户——管理出海通商事宜的官员。可惜关于顾华甫的史料发掘得太少，描述也不尽准确。只是相信，早在六七百年之前，这片水乡已不甘于封闭，开始走向世界。 湖与荡，都有蓄水、养殖、灌溉、运输的动能，都有旖旎的风景，区别只在于面积大小吧。泽国是我们先祖选择的家园。濒水而居，显现了与生俱来的智慧。即使天崩地裂，人们仍然痴迷着水。古往今来，在五千多年的文明史中，鲧和大禹治水的传说，白蛇与法海和尚的传奇，田螺姑娘的故事，以及螺蛳与“川条鱼”比赛的寓言，那些林林总总被神化或人化了的水生动物，无不脍炙人口，仔细想一想，内中不恰恰寄托了人们对湖水的依恋和敬畏之情吗？ 淀山湖是多次游览过了的，白莲湖和五保湖靠近古镇，坐在汽车里匆匆领略，也算走马观花。西面有明镜荡，光是名字就十分诱人，我在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天去过，如今已开辟成旅游度假区，那就期待下一回作故地重访吧。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