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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国正
卢国正先生，我国驻外经济商务参赞，曾长驻西班牙、墨西哥、阿根廷、赤道几内亚大使馆经济商务处工作。发表论文数十篇，是我国在拉美国家经济与市场研究方面的著名专家。 主要研究方向：拉丁美洲经济贸易发展趋势，中国与拉美双边经贸关系，区域经济合作，欧盟促进中小企业发展政策等。
文/卢国正
（1997年3月18日，于北京； 载《环球》杂志同年第6期封面文章）
几年前，赵丽蓉在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会上对探戈进行了精彩的概括。此后，只要提起探戈，人们多半会联想起那种滑稽的探头晃脑动作。
其实，阿根廷探戈并不是这个样子。
能跳能唱能听的艺术
1990年世界杯足球赛期间，帕瓦罗蒂在罗马那场辉煌的三巨星音乐会上曾演唱过阿根廷探戈，确切地讲，唱的是探戈歌曲。阿根廷探戈不仅仅是我们知道的舞蹈，它还包括歌曲、音乐和说唱，是一种综合艺术。
探戈舞的动作基本上由三要素组成：拥抱、行走和造型。
早期的探戈舞，一对对舞伴抱得是很紧的，动作粗野下流，所以在20年代以前被官方宣布为禁舞。但在探戈舞解禁后，这种拥抱动作被艺术家们解释为对旧的道德观念的反抗，也逐渐得到大众的理解和接受。 现在人们看到的探戈舞的“拥抱”，丝毫没有给人以色情的感觉，它充满了艺术性、创造性和生命的活力，最能体现出阿根廷“港人”（地道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人的自我称谓）特有的风度和气质。
探戈舞的“行走”，一般来说是八步舞步，包括交叉、踏步、跨栏、旋转、蹬腿、跳跃和猫步等花样和步法。在一套连贯而复杂的动作中，还穿插了一些“停顿”，这时，男女舞伴就会形成对舞，作出姿势优美、令人赞叹的各种各样的“造型”。阿根廷探戈中虽然也有一些甩头的动作，但很艺术、自然，决不像“国标”探戈那样夸张和滑稽。
探戈音乐节奏明快，很有特色，一般是四二拍的；但也有少数曲子是四三拍的，阿根廷人称之为华尔兹探戈。乐队一般由1部或几部圆键式手风琴、1把或几把小提琴和一把低音提琴组成，有时还加上钢琴、吉它、长笛、萨克斯、大号等乐器。乐队主要是为舞蹈伴奏，另外，也有专门的器乐合奏节目。
早年，探戈歌曲一般由圆键手风琴或吉它伴奏，基本上是男声独唱，现在也能听到少数女声独唱或二重唱。
除此之外，探戈还有一种即兴的说唱形式，其作用有点像我国的大鼓书。
卢国正先生与“冰与火”探戈乐团全体成员合影
Caminito 音乐： Ignacio Corsini - Grandes Éxitos 
博卡，探戈的摇篮
上个世纪末，大批西班牙和意大利等国移民来到阿根廷。他们中不少人生活贫穷，精神忧郁。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旧城，有一个叫博卡的贫民区，那里的酒吧每天晚上都挤满了从旧大陆到新大陆最南面的移民。他们借酒浇愁，寻欢作乐，思乡怀旧。最早的探戈歌曲就在这里问世，因此，博卡这个地区也就成了阿根廷探戈的摇篮。
今天的博卡，已经成为阿根廷首都最有名的一处人文景观，是外来游客必访的地方。博卡在西班牙语中的意思是河口，是一条叫里亚曲埃洛的小河汇入拉普拉塔河的河口。如今，小河的河水已被严重污染了，但河里的几条仿古游船和博卡街上那些上个世纪留下的旧房子，还很有韵味，很吸引人。街口一家酒吧的外墙上，镶嵌着一块石板，上面刻着著名的探戈歌曲《小路》的歌词。每逢周末，都有一位女艺人在街口上唱探戈，她那浑圆的歌声和为她伴奏的手风琴的琴声，像磁石一样紧紧吸住了过往的游客。
阿根廷探戈虽然只有100多年的历史，但对它在何时何地诞生，谁也说不清。一般的说法是，探戈来源于西班牙安塔露西亚，由上世纪下半叶的西班牙移民带来，以后，又融入了拉普拉塔河两岸地区（布宜诺斯艾利斯和蒙德维的亚）流行的米隆加舞和古巴的哈瓦拉舞（旧译为哈巴涅拉舞），最后在本世纪初形成了独特的阿根廷风格。第一批知名作曲家的探戈舞曲大约是1910年刊印出版的。
最早的探戈是活泼欢快、充满活力的，本世纪20年代以后，变得伤感忧郁、动作平稳，这种基调至今没有太大的变化。探戈的歌词内容多半是感伤、思乡和怀旧。
“冰与火”探戈乐团创始人、班多内翁琴演奏者王丹与卢国正合影
“墙内开花墙外红”
阿根廷探戈的命运和维也纳华尔兹的命运很相像，最初都是被上层社会所抵制、拒绝和歧视。探戈是产生和发展在下层社会里的贫民舞蹈，是酒吧、舞厅甚至低级妓院里的娱乐活动，被官方正式宣布为禁止的舞蹈。
可是，有道是：“墙内开花墙外红”。探戈在阿根廷被禁止了，但这支南美的奇葩异花却在西欧、北美大受欢迎。在英国，伦敦的杂志曾宣布1913年为“探戈年”。在法国，巴黎街头上出现过“探戈热”，人们从穿着、发型到步法，都模仿探戈的打扮和姿势。在西班牙、意大利、波兰和北美大陆的美国，探戈都被戴上了桂冠。探戈成为当时的一种时髦，所以直至六七十年后的今天，法国和意大利拍摄的电影，凡是描写20年代的，都要加上一段探戈舞。
在阿根廷，人们从20年代起可以在俱乐部、电影院等公开场所跳探戈舞。到处都在开办探戈舞蹈学习班，有些条件好的人家，还请舞蹈老师到家里教跳探戈。20年代和30年代探戈在阿根廷得到极大发展，这期间，产生了大量脍炙人口的探戈乐曲，涌现出大批流芳后世的音乐家和歌星，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卡洛斯·加德尔。
一代探戈巨星
卡洛斯·加德尔1887年出生在法国。小时候，他就随父母来到阿根廷，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郊区定居。他天生一副好嗓子，人又聪明，迷上了音乐，迷上了表演艺术。二三十年代，正是阿根廷探戈最红最火的时候。天时地利加勤奋，加德尔终于成为阿根廷一代歌坛巨星。
加德尔青年时代就喜欢电影，并从早期的无声影片中汲取了丰富的艺术营养。他善于抓住机遇，利用广播、电影和唱片这些媒介进行艺术创作、商业活动和广告宣传，并且取得巨大成功。
加德尔曾在美国、法国和本国参加拍摄过好几部影片，其中最有名的是《百老汇探戈》（1934年）、《下坡》（1934年）、《探戈酒吧》（1935年）和《你想念我的那天》（1935年）等4部。他在这些影片中扮演过角色，作过曲，同时还演唱插曲。仅在上述4部影片中，他就唱了16首探戈歌曲，这些歌曲到今天都久唱不衰，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那首家喻户晓的 《我心爱的布宜诺斯艾利斯》。
1935年底，加德尔在哥伦比亚麦德林的空难中逝世。次年2月15日，当加德尔的灵柩由轮船运回阿根廷时，8万多市民顶着盛夏的烈日，在加德尔生前多次歌唱过的“港口城市”（人们对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爱称）的码头上，迎来了他那烧焦的遗体，在国歌声中为他举行告别仪式，然后沿着科连德斯大街缓缓步行了3个钟头，最后护送着他在恰卡里塔公墓下葬，充分表达了对他的爱戴。
加德尔虽然英年早逝，但他的音容笑貌一直活在阿根廷人心中。几十年来，每年的2月15日，人们都要到他墓前敬献鲜花；阿根廷的电视台、电影院和广播电台一年里不知要反复播放多少次加德尔主演的和介绍他生平的电影和他的录音。在一次民意测验中，他的得分甚至超过了历届共和国总统。阿根廷人认为，他们尊敬和爱戴的加德尔，不仅是一代探戈巨星，而且是他当年首次在世界上树立起“新阿根廷人”的形像。
El Ultimo Cafe 音乐： Roberto Goyeneche - Antologia Roberto Goyeneche 
《最后一杯咖啡》
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由于国内政治和社会的原因，阿根廷的探戈舞厅被取消了，广播电台不再播放探戈乐曲了，外国文化大举入侵，阿根廷探戈的发展再次受到挫折和中断。这一期间，没有产生多少出色的作曲家。50年代，阿根廷著名的作曲家卡斯蒂略写了一首探戈叫《最后一杯咖啡》，不幸这首歌真成了阿根廷最后一首探戈，在这以后，再也没有人写出新探戈了。这真是一杯使阿根廷人尝不出是什么滋味的咖啡。
经过二十多年停滞和缓慢发展，阿根廷探戈80年代终于绝路逢生，出现了又一次转机。虽然再也没有什么新作问世，但阿根廷艺术家们在继承前人大量探戈作品遗产基础上，认真总结经验教训，在舞蹈内容、动作编排和表现形式等方面，进行了大胆尝试和创新，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得到广大国内外观众的认可和好评。阿根廷探戈以新的姿态展现在世人面前。一批青年舞蹈家脱颖而出，他们纷纷应邀出访欧美、日本，在全世界刮了一场“探戈风”，为自己的祖国赢得了新的荣誉。90年代初，有几个阿根廷探戈小组还访问过我国，使中国舞迷一睹正宗阿根廷探戈的风采，大饱眼福。
一部阿根廷探戈的历史，就是阿根廷文化的近代史。可见，和世界上所有其他真正的艺术一样，阿根廷探戈也有着牢固的传统和强大的生命力！
La Cumparsita 音乐： Carlos Di Sarli - Serie De Oro Vol 2: Carlos Di Sarli 
活的历史画卷
在阿根廷看探戈有一个很好的去处，那就是布宜诺斯艾利斯有名的旧城区圣特尔莫。1580年，在这个城区上第一次建立起布宜诺斯艾利斯市。300年后，阿根廷探戈最早也是从这里的街道上跳起来的。每逢周末假日，圣特尔莫平日恬静的广场就摆开了摊子，变成热闹的旧货市场。市场周围，在那些砌着小石块的欧式街道上，可以看见一些拉着手风琴、弹着吉它、放着老唱片、戴着旧礼帽、穿着旧西服的“港人”表演探戈，在他们周围还有不少翩翩起舞的游人和阿根廷人。探戈的“摇篮”博卡，就在这个城区的边缘。
离广场不远，有一条街叫巴尔卡塞街。以这条街为中心，有好几家探戈表演厅，其中最负盛名的是“白房子”、“老仓库”、“米开朗琪罗”、“小窗户” 等。这些表演厅一般都是将上世纪末、本世纪初或更早年代留下的建筑物经过装修建成的，尽可能地保留了探戈诞生地当年的风貌。表演厅的规模一般都不大，舞台宽不过几米、10来米，观众只容纳几十，最多一二百人。不少表演厅还设有餐厅，有些干脆表演厅就设在餐厅里，观众（特别是外国游客）到这里可先品尝一顿地道的阿根廷烤肉，然后再欣赏到精彩的探戈表演。
虽然各家表演厅的表演风格和节目安排各不一样，有的按不同主题安排，有的按时代编排，但是几乎所有的演出都无一例外地要向观众介绍探戈的历史，介绍布宜诺斯艾利斯本世纪初的风情。不少表演厅都有这样的节目：舞蹈演员邀请观众一起跳探戈，独唱演员一句一句的教唱探戈歌曲，此时台上台下融成一片，演出达到了高潮。在高潮中，探戈的旋律和风采就深深烙在观众，特别是那些初次观看探戈的观众的记忆里。
像白房子、老仓库这些阿根廷一流的探戈表演厅，都有自己演出的节目的录音带和激光唱盘出售，不少外国游客看完演出后，都愿意买一盘留作纪念。
在圣特尔莫看探戈，犹如翻阅阿根廷历史的活动画卷，最能使人感受和领略到旧日布宜诺斯艾利斯下层市民的生活情趣。
El Bulin de la Calle Ayacucho 音乐： Francisco Fiorentino;Anibal Troilo - Tango Collection
国之瑰宝
阿根廷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国家，布宜诺斯艾利斯建城也才只有400多年的历史，而探戈的历史却比阿根廷南部许多城镇的资格还老。作为一种文化，从它的发展过程、它在国内外的作用和影响来看，探戈被阿根廷人视作国之瑰宝是毫不奇怪的。
除探戈外，阿根廷北部广大地区流行的桑巴舞也很著名。但是，其他国家的人多半只知道巴西的桑巴舞，而不知道阿根廷的桑巴舞，更不知道两种桑巴舞的风格和舞步是根本不同的。如果提起探戈，世界上可能少有人不会联想起阿根廷。可以说，探戈就是阿根廷的代名词。
可是，探戈同世界其他古老艺术一样，现时的处境不佳。这主要从探戈的观众结构可以看出来。观看演出的大部分都是外国人和阿根廷的中老年人。阿根廷的年轻人看探戈的很少，跳探戈的就更少了。在音乐商店里，最畅销的录音带和激光唱盘，主要是流行音乐和摇滚乐，探戈乐曲的销量还不到10％。
原因是复杂的。探戈本来就不是一种纯粹消遣和娱乐的东西，它是文化，是传统，是历史，更是生活。要跳好探戈，可不是容易的事。同一支舞曲，不同的舞者有各自不同的跳法。它是一种展现人生的方式。但对多数年轻人来说，它是那样遥远深奥，那样伤感忧郁，它已不能满足当代人的需求。时代不一样了，世界也变了，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了，探戈舞虽然高雅，但是太难，人们不容易学会，只好对它敬而远之了。
的确，探戈再次遇到了挑战。阿根廷的艺术家们意识到了自己肩上的重担，他们为探戈的生存和发展做出了巨大的努力。同时，全社会都在关注着探戈的前途和命运。布宜诺斯艾利斯有一家广播电台，叫“调频探戈台”，全天24小时播音，除少量的广告外，全部播送和探戈有关的节目。电视台9频道每周星期五晚上，有一个叫“探戈的价值”的节目，利用彩票抽奖的机会，宣传探戈，很受拉普拉塔河两岸阿根廷和乌拉圭观众的欢迎。
如今，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和其他大城市，有许多业余和专业的探戈学校和学习班，培养本国的探戈爱好者和专门人材。欧美国家的探戈迷也有自费前来学习的，一些人回国后，还办起了学校专教探戈。每年都有不少探戈艺术团组到世界各地巡回演出，向各国人民展示她独特而迷人的风采，探戈真正成为了代表阿根廷艺术和文化的友好使者。
Por Una Cabeza 音乐： Carlos Gardel - Por Una Cabeza
大放异彩
今天的探戈不但继承了过去的传统，而且也努力贴近现代人的生活，表现他们的情趣。有的节目轻松欢快，使人倍感亲切；有的节目借鉴了芭蕾，动作更加优美；有的节目还别开生面，大胆创新。
阿根廷每年4月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举办一次农牧业博览会，这是阿根廷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博览会。在它5年前举办的博览会的开幕式上，阿根廷的艺术家们要向贵宾和观众表演一个绝技：骑马跳探戈。 当骑士们骑着马、列好队、踩着探戈音乐的节拍、跳出一个个花样时，全场观众，包括阿根廷的总统和他的部长们以及外国贵宾都要报以热烈的掌声。骑马跳探戈，这是一个多么绝妙的创意：探戈，不仅阿根廷的人对你情有独钟，连阿根廷的马也对你有天然的悟性！
6年前，在第二届“我心爱的布宜诺斯艾利斯音乐节”上，专门安排了一场探戈音乐会。那天晚上，全国最红的摇滚歌星们汇聚一堂，在阿根廷最宽敞的七月九日大道上、由阿根廷最好的交响乐队布宜诺斯艾利斯爱乐乐团伴奏，演唱阿根廷探戈。试想一下，在大街上听摇滚歌星唱探戈，和在剧场里欣赏原汁原味的探戈，效果怎会一样？但是，音乐会取得了意料不到的成功。当台上的歌星唱起《我心爱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你想念我的那天》、《小路》等最受人欢迎的探戈歌曲时，台下十万人同声高歌，歌声响彻了城市的夜空，国之瑰宝大放光芒！这是何等雄伟何等壮观何等感人的场面啊！这场面，是探戈拥有雄厚群众基础的明证，是探戈强大的生命力和光明前途的体现。
探戈，阿根廷当之无愧的瑰宝，你将永放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