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的大手刚刚把夜幕拉开了一条缝,一切还在隐隐约约中的时候,刘江就锁好了大门,跨上电摩,风驰电击地向东陈村赶去。他到那里是跟随建筑队给一位村民建二层小楼。绝对不能迟到,现在农村盖房的人少了,成了买方市场很难找到活儿干。建筑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年能歇八九个月。员工的收入好像黄瓜打驴一样——差了半截子。建筑队这碗饭越来越不好吃了。好不容易寻了一家活儿,干的过程中主家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动不动就克扣承包费。所以需高度重视,格外小心。比不得前多年盖房的人多,盖房的人争抢建筑队。萝卜快了不洗泥,主家稍微招待不周,建筑队就留下几个人应付场面,大部分人转到下一家去了。 从乡中门前经过的时候,天已大亮了。刘江曾经在这里面读过初中。那时候乡中日正中天,烈火烹油,有二十四个班级,六十六名教职员工,每年为高中和中专输送数百上千的优秀人才。曾几何时,教育资源大量向城市流动,农村孩子对进城读书趋之若鹜。初中的生源枯竭,三个乡镇的初中合到一起,一级不满两个班。隔壁的高中迁进县城以后,这六班初中生住了进去。等于是在里面摇了铃核,绝大部分校舍空荡荡的闲置着。初中这边人去楼空,校园里长满了荒草,教学楼成了鸟雀的乐园。当年像公主一样雍容华贵的学校,变成了一位可怜的弃妇。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委屈满腹,欲诉无门,身心交疲地萎缩在那里,撕心裂肺的痛哭流涕。目睹现状,为集资办学作出过贡献的老一辈庄稼人,深感自己的付出付之东流,他们心在流血,眼在流泪。 上了脚手架砌了一个多钟头的砖墙,手机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刘江腾出手来,从屁股那儿的裤袋里掏出手机,原来是爱人打过来的。他“喂”了一声,只听电话那头的爱人不无欣喜地说:“你女儿想了你了,哭闹着要回家看你。我们坐的公交,已经过了辛市了,你估计时间,到公路口接我们。” “我没有在家,正在东陈村给人家盖房呢。到路口你连娃想办法回去就对了。” “路口离屋里八九里路呢,你忍心让我和娃走回去吗?我们这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咱想人家人家不想咱,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司机师傅,到站牌停一下车,我们要返回城去。”说完不等刘江解释,气呼呼地挂断了手机。 刘江把手机装进裤袋里,接着紧张忙碌地砌起墙来。他深知爱人的脾气,通情达理但嘴不饶人。刀子嘴,豆腐心,脾气上来也是麦秸火一烘,过后半文钱的事都没有。 刘江家里只有三口人,爱人和女儿月月。爱人心灵手巧,聪明能干,持家是一把好手。刘江高中毕业后,就跟上建筑队干活。从小工干到技工,现在是建筑队的台柱子。年轻轻地挣了不少钱,盖了一平一拱两座房子,装修得就像宫店一样。实想说这辈子就终老在这个安乐窝了,谁知道计划没有变化快,前几年村里的小学撤掉了,上一年级还得到八里路以外的镇上去,每学期的接送费就得六百多块。更令人头痛的是,有本领的教师陆陆续续的进了城,留下来的水平有限。培养教育下一代,是人生举足轻重的大事。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天下父母的共同心理。为了适应这变化了的形势,不少人把孩子送进城里读书,有些父母从还选择了城里的幼儿园,给孩子的人生提供一个高的起点。上幼儿园和小学的孩子需要接送,需要有人陪着他们做作业。上初高中的孩子需高有人照顾一日三餐,需要有人陪伴,所以陪读这种现象也就应运而生了。仅仅刘江他们这个五六十户人家的村民小组,就有五位中青年妈妈在城里照顾孩子读书。她们在城里租房子住,一般礼拜日下午带孩子进城,到下一周六早上带孩子回家。看一看几天未见的孩子的爸爸,给他洗洗衣服,蒸一锅馒头,享受一下甜蜜的夫妻生活。走的时候到了,不得不上路,前扯肠子后抻心,一步三回头,恋恋不忘离开了溫馨的家。 月月是刘江的掌上明珠,是他的小棉袄。当月月三周岁的时候,就决定让孩子进城里的幼儿园。条件较好的家庭都把孩子送进城里去接受教育了,小两口说啥也不能让宝贝女儿输在她人生的起跑线上。爱人为了陪月月读书,不得不和如意郎君刘江劳燕分飞。一个租房子住在月月所进的幼儿园傍边,一个在家经营几亩责任田,抽空跟上建筑队干活儿挣钱。恩爱夫妻妻被孩子读书这条银河隔离了,一个在河这岸,一个在河那岸,只能含情脉脉,朝思暮想,梦绕魂牵,隔水相望。一般一个礼拜度一次鹊桥,如果遇到刮风下雨,不能成行,也就只好空叹奈何了。 不知不觉迷糊过去了,醒来时东方泛白了。他三锤两梆子穿好衣服,手脚麻利地烧了一电壶水,喝了几口,又骑上电摩,兵贵神速地赶去上工了。 作者简介:王华民,1948年2月生于华阴,1959年迁入临渭区(原渭南县)蔺店镇。退休公务员。曾在有关刊物,平台上发作品若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