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熟悉这反反复复的人间 | 中国生态地学诗派作品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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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　春（外一首）｜胡红拴

用杏香四两

挂在枝头，写春

也写我的心情

写下春绿满目，当然

也不会忘却旧年的硕果，以及

秋冬积存在脑海的风韵

我还是喜欢春的样子

那氤氲春雨洗过的美态

常常让醉的砝码位移

微醺里发呆的眸子

成为春的陈酿塑定的作品，有时

也会突发奇想，思想着

如能作一回春的雕像那该多好

那样，骨骼外的体表就会开出花来

桃、梨、樱、杏

海棠，迎春

这样，醉着的我，也会成为

春的时间，和

春，新长出的

文字图腾

稻田听秋

秋分之后

岭南的晨，总有凉的心雨

骄阳秋瑰

流溪河翻开的书卷，竹影里

竟然写满云的诗句

红蜓与蝴蝶

哪会错过这难得的热闹

一群山雀

也融入风家欢聚着的山居

我也来凑凑秋召唤的周末雅集

稻田的香

香过那坛陈酿窖藏的创意

临河漫步

田埂上呼叫对歌中的鱼蛙

那幅神奇的油画

青山相酬，一江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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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绍兴（外一首）｜赵腊平

再一次潜入这座古城，以梦的形式

从帝都积水潭出发，途经津门

姑苏城外，枫桥夜泊

寒山寺的钟声悠长

在杭州换乘，一路往东

浙东运河千帆竞发

今夜，一壶女儿红

一碟茴香豆，我在咸亨酒店

与孔乙己对饮，一醉方休

祥林嫂换上了崭新旗袍

闰土相约前来，连连作揖

一切礼节都免了吧，迅哥面带微笑

运河在城里蜿蜒流过

八字桥下，乌篷船渔歌依稀

在鲁城，记忆沿着千年纤道滋长

烟雨朦胧，鉴湖里丝竹悠扬

酒过三巡，古城鼾声均匀

会稽山下群贤毕至

有鹅游弋，引颈而歌

曲水流觞，正好挥毫泼墨

那些南渡的唐代迁客骚人

顺着运河，写了一路的诗

装裱成册，遗风飘逸了千年

前　行

寂寞清寒，弦歌声噎

惊起一路风尘，念想

在笃定的行程中长成初心

除了前行，别无选择

也许，真有一只鸽子

顺着夜色悄然开辟的航道

以五彩的街灯照亮

急切地降落在鸟巢

没有谁可以拒绝温暖

日行千里，夜栖丛林

抖一抖疲惫的羽翼

冷不丁儿，乡愁溅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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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行就是人生｜漠北

四十年前的一个懵懂少年

跟着父母，自胶东半岛出行

一路北上

最后停在了一个叫黑龙江的地方

宽厚仁慈的黑土地

滋养少年逐渐茁壮

日复一日

直到懂得了什么叫天命之年

四十多年生活在此

在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刻

会时常怀念故乡的童年

每个人对故乡都会长久地保持一份情感

每个人也会对生活的地方视而不见

上小学的时候

熟悉过一些词汇和名字：

松花江

太阳岛

中国土改第一村

赵尚志

赵一曼

林林总总

觉得这些都很近

又是那么的遥远

这些真实的存在

就发生在当下生活的地方：

松花江，曾经的那河、那水

赵尚志倔强不屈的头颅

赵一曼殷殷的送子遗书

以及《暴风骤雨》的前夜

那些不可告人的阴霾

覆盖了曾经风平树静的历史

作为后来者的一次出行

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赵尚志的勇敢剽悍

每次出行都是壮丽的人生

赵一曼的苦难与果决

每次出行都是绚丽的花开

周立波的激情书写

是一部跨时代呐喊

而这一切的一切

黑土与星辰

大荒与风流

都一字一字

写进了奔腾不息松花江

浩荡

流淌

松花江也在出行

而每一次的江上日出

都将成为永远的历史

出行即人生

一路皆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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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部的知识不够解释一切｜胡伟

我熟悉地球上的群山和花园

我熟悉这反反复复的人间

我熟悉几乎天天见面的太阳和月亮

我熟悉晚上头顶白色的大河和无数星辰的影像

我不熟悉太阳的边缘

我不熟悉银河的飞盘

我不熟悉和银河一样螺旋的飞盘

我不熟悉黑洞

我不熟悉远处弯曲的未知

在深深处，我不知道遥远的未来

我只知道统一性

我在地球扔出一个石子

我知道它必然落在前方

所有的东西，都会如此，归到一方

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除此之外，我知道

我全部的知识不够解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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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山水（外一首）｜华海

我离王维，只有一片竹林的距离

王维与陶潜，也隔着一小片月夜

一页纸，分开千年的光阴

时间弯曲的假想，元宇宙的虚拟

还能寻回泉的源头？是否踏进同一条青溪？

一场洪水遗址，风不分清浊

春光难以用绿苔掩饰铁的符号

挖掘机在沉默里锈蚀，茂盛的荒芜

沿途风景，一一交给饥饿的镜头

你是风尘中来去的客，无意停留

房车总在路上，南山、永嘉、辋川、洛水

以及那些烟雨中隐约的地名

词语的宝石和星光，高悬于梦中的昨夜

终其一生行旅，你将抵达某地

与一头老牛弹琴

凭什么，你说牛听不懂琴声

何况牛为何要听你的琴呢？

兴许，它倾听的是琴声之上的天籁

比如，风在竹林的排箫上吹奏的

雨在草木的丝弦上弹拨的

雷在天穹的大鼓上敲击的

自然的音乐，以及乐音之外的沉默

老牛已老，步履愈显笨拙而凝重

它踏出的重音，是天地之曲中

低沉而有力的节奏，它应和着

节气的更替和万物的循环

沿着一条生命的河流顺势而行

你是否在听，是否已听懂一头老牛

在旷野大风中哞哞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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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　岳(外一首）｜段新强

站在孙店、陈楼，或者

更加偏远的磨湾、纸房、栗树街

可以望见

太和山的几个山峰

都是隔着很远的距离

中间填满了沟壑、悬崖和云雾

而当我回到车村镇

和伙伴们围坐在场院中

则看到，那些山峰

紧紧聚拢在一起，仿佛

和我们一样，正沉浸在某种情感里

我知道，这是不同方位造成的错觉

却总忍不住仰望它们

并为之着迷

紫云山

紫云山只有一个愿望

把紫云寺举得高一点，再高一点

紫云山总把自己一再低伏

虔诚的心灵低过了烟火，又低过尘埃

数千年来，无数俗世的脚印

踏着露水和梵音，从这里走进了生命深处

每一天，都有紫云从东方赶来

为最辛劳的神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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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东古道（外一首）｜王楚健

时光仿佛曲水流觞

让永和九年的那场醉

千古流芳。崇山峻岭间

之字形古道，神似书圣的行草

惠风拂来，竹海簌簌私语声

谢公屐踩过的泥土，繁花盛放

支公喂养的白鹤，不知道

繁衍了多少代。它们翱翔过

大唐的天空，跟着诗仙吟咏

至今仍将不朽的诗篇传唱

从天台、剡溪通往兰亭

一路冰川石浪，恐龙遗迹

层层梯田长着数不尽的仙草

茶圣与高僧品茗赏月的故事

让人津津乐道。游圣曾在此

溯流而上，一腔孤勇闯四方

他在巨著开篇，浓墨描绘

这些村庄，这片山水风光

有人说，这是一条唐诗之路

有人说，这是徐霞客古道

也有人说，这是乡村振兴大道

两旁是希望田野，智慧农场

生活，一半烟火，一半诗意

访天台塔后村

古寺的晨钟，穿透赤城烟霞

千年梁妃塔下，老村胜景入画

漫野茯苓草洛神花，在风中摇曳

稻浪泛金光，菡萏映日妖娆

走过巨樟掩映的小石桥

酒馆挂上新匾牌。庭院里

煮开石斛茶，众人围炉话桑麻

群策走在共富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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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看见（外一首）｜陈计会

我终于看见明净的湖水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多年的思念

远山朦胧，道路消退

盛大的野芋叶托起我的梦想

爱是无法言说的，这静默的湖水

沉淀了多少泪水与星光

在树木谛听的风声里

我收紧飞翔的翅膀，心灵

渐渐栖落，停泊水面的小舟

我还能诉说什么，黑暗已埋进湖底

幸福如花荡漾着，在你的脸上

我看见了爱，或落日的安详

果　园

荔枝树的浓荫，遮住

草花蛇窸窸的成长，抖动时光

隐喻的鸡冠，从花开到结果

一个夏天如此漫长

锄头起起落落。松动的泥土或牙齿

六十多岁的守园人

往事已在流水的途中

酒精的孤寂，裸露爱的年轮

黝黑闪亮的腰脊，弓起

夏天慢慢过度，阴沉的秋雨

梦境、腐烂的果实

岁月渐渐沉淀

一张脸陈旧、黯淡

消失于桉树墨绿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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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阳台（外一首）｜孙大顺

那里存放着旧书刊，废报纸

浮动着难以拆解的时光

几盆枯萎的花

利用几片返绿的叶子

试图平息，曾经奢侈的香气

不锈钢搭建的雨篷裂开了

再也无法构筑制造者的耐心

阳台上悬空的三面

逼退越来越跋扈的空间

不远处，那棵高大的樟树

高过麻雀、松鼠、斑鸠的春天

万物安好。只有这面

被雨水淋过的石灰墙

隐现一个黯然落泪的人

一小块自由之地

是他与光线之间，最后的联系

椅子之歌

拨亮月光，坐穿暮色

我开始模仿一把椅子

放缓语调，把多余的枝叶要回来

跟着光秃秃的时间

往回走

我记得回家的路，童话和寓言

奔跑在闪电和露水

领养的森林里

那时，我还是一棵干净的树

雪吹雨淋，随风而动

空在那儿，在无人问津的房子里

一把闲置多年的椅子

靠灰尘活着。没有比喻

不好安放记忆。所有陈旧的事物

都挂进一幅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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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叶黄（外一首）｜王富祥

光线褪去青涩，从枝条的指缝间流失

我们乐此不疲地拍照

叶子铺满镜头

俯视遍地的惊喜

都不年轻了，还倚靠在一束斜射的光芒里

继续蹦蹦跳跳。抛洒叶子。微笑

坠落的腐臭果子踩在脚下

对于秋天的失落，我们不必放在心上

拾几片叶带回家，给还没读完的书

做个草木隔断

没读完的部分，暂时不属于我们

苗　圃

夜雨不停地叮咛。清晨

育苗女站在苗圃地里

听到种子的胎音缓缓传来

有的种子正掀开泥土，新生命陆续分娩

这时的林海一片安详，鸟唤醒夜

桔色的晨曦为种子接生

树苗感染的第一缕光照

温暖了新生的日子

新生命由分行的嫩绿组成

苗圃里的童年时光充满温情

这是一垄垄进化过的绿色

身骨向上，头顶着辽阔的云层

从小树立了高远的志向

一部分树苗将抵达山巅更高的纬度

在荒漠的土地上移植自己的姓氏

另一部分树苗，终身站立河边

终身在年轮里收集波涛

选自《北方文学》2023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