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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英俊:​学校的山羊

 故人旧事2020 2023-04-30 发布于重庆

学校的山羊

文/连 英俊

记忆像一只彩色的蝴蝶不时在我脑海中翩翩起舞。
墨兰是我上小学四年级时从市区转来的,我幸和她同桌。
在上第一节课前墨兰就主动擦掉了课桌上的“三八线”,她轻而易举地抹去了我对她的陌生感和面对漂亮女生的不安。
墨兰的做法让所有男同学十分诧异,也让我感到沾沾自喜,而墨兰却很平淡地对同学们说,她们那所学校是不允许在课桌上画三八线的。
自从学校劳动课要求学生割草喂羊之后,墨兰就和我成了好朋友。
那年,校长想出了让学生割草养羊的办法,规定每个学生每星期必须上缴一定数量的青草,用来发展他制定的畜牧业生产计划。
随着山羊的茁壮成长,学生们割草的任之加重。虽务随然达的割草任务男女有别,包括墨兰在内的女生仍然难以完成。于是我便义不容辞地承担了墨兰的割草任务,学校同时也鼓励男生帮助女生割草。

我像个农孩子那样到荒野去割草,每当我神气十足把青草扛到学校去称重时,会大声对负责登记的老师声明:
“这是我和墨兰两个人的。”
在破旧狭小的学校,下课后操场和校舍的走廊里挤满了玩耍的学生,而我和墨兰却最喜欢去看山羊吃草。
羊圈设在一间很大的储藏室里,我和墨兰常常去羊圈喂那些山羊,同时看着它们不停磨动嘴唇把鲜嫩的青草吃下去,然后我们会抚摸它们散发着体温的皮毛向它们道别。
由于我们经常去给羊喂草,以至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我们靠近羊圈山羊们就会迫不及待地围拢过来,而那种充满期待的眼神和“咩咩”叫声,让我们油然产生了类似于长辈的慈爱情怀。
有些调皮的男生也常去羊圈玩,但是他们总是朝山羊大吼大叫,用竹竿敲打它们的犄角,更有甚者,还胆大进入羊圈,用双手抓住羊角与其玩角力游戏,把羊圈搞得混乱不堪。
然而随着山羊日益强壮,这种角力游戏的危险性也在增长。
记得有一次,一头最雄壮的公山羊在被一个名叫阿城的男生激怒后冲出了羊圈,它充满敌意地在校园里横冲直撞,它低头将犄角朝向任何敢于靠近它的人,并四处追逐着那些在逃跑中还不忘记挑逗它的男生。
终于有一次,公山羊把阿城顶飞起来,屁股在空中画了一个弧形后落在地上,虽说阿城满脸灰土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但他却把恐惧留给了我们
学们乱成一团惊叫着向教室跑去,墨兰来不及跑开就被别的学挤倒了,没等她爬起来,公山羊已经冲到身边。
我不顾一切跑去想要挡住山羊可怕进攻,谁知那头山羊竟然温顺地站住了,它好像认出了我们。
突然间校园里静默了。
从办公室赶来的校长在不远处气喘吁吁地站着,满脸惊慌和疑惑只有班主任老师看懂了一切,他去抱了一堆青草放在山羊面前,山羊渐渐安静下来低头吃草了。
随后山羊被老师们用绳子套住牵回羊圈。
山羊撞翻的阿城好只擦伤了鼻子,老师给他抹了一些红药水,阿城于是便意外得了“红鼻子阿城”的外号。
自从“红鼻子阿城”被山羊攻击之后,他便堂而皇之地不再割草了,且还对山羊长大后的归属问题说三道四,鼓动同学们抵制割草劳动。
在那段时间里,上缴的草料越来越少,以至接近成年的山羊处于饥饿状态,经常会在我们上课时不适时宜地“咩咩”地叫唤
于是,校长不止一次地在全校师生面前手指戳着自己的肋骨部位大声说:“同学们哪,最近山羊明显瘦了不少啊!”
接着校长再三强调劳动课的重要性,要求班主任老师加强督促学生割草。我和墨兰几乎天天去割草,天天去羊圈给喂草,为了割草我的手掌被镰刀磨出了血泡,然而相对山羊们巨大的食量,我们送去的草只是杯水车薪。
每天回家,我母亲就会扯着我的衣服说:“才换的衣服又脏成这样,你都像个农村娃了。
这年放寒假前的一天下午,老师让学们做完清洁早早回家了。
我和墨兰在回家的路上谈论起山羊如何过冬的事,“红鼻子阿城”从背后追上来故意从我们中间穿过
“红鼻子阿城”很神秘地对墨兰说:“你们应该去跟山羊告别了。”
墨兰觉得“红鼻子阿城”的话一定跟山羊的命运有关。
不久,校长把大部分的羊卖了,剩下几只将无人看管。于是我们决定返回学校去看看。
当我们走近学校,校门已经紧闭,只见有人趴在篱笆围墙上向里面观望,我们靠上前去后,亲眼目睹了令人触目惊心的屠杀,这种场面让我终身难忘。
校长背着手在小操场踱步,他不断地发出指令让其他教师忙碌着。
教师们在操场上架起一口大铁锅,旁边堆放了柴火一个面目丑陋的汉子嘴上叼着香烟,手拿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在油腻的围裙上来回擦拭,那烟卷粘在嘴唇上喷出烟雾却并不妨碍他说话
“帮我把羊拉过来。”
被拴在树下的山羊们惊恐不安地叫唤着,不断地围着树干打转,它们显然已经预感到某种危险将要降临。
然而山羊们无法逃避厄运到来,男老师们接二连三地把它们拖过去,让那个汉子完成屠宰。
那只最雄壮的公山羊是最早被屠杀的,它受到了特别的重视。
屠夫亲自用绳索套住它的两条前腿,挣扎中的山羊立刻扑倒在地……不一会,剥了皮的依次挂在木架上,眼球十分恐怖地向外突出,
开了膛的肚子还冒着热气。
在山羊尸体和鲜血旁边,校长十分冷静地发表讲话:
“在全体师生共同努力下,本学期学生劳动课成效显著,但是考虑到学生反映劳动课内容过于单调,我于是决定明年不再养羊了。这些羊肉嘛,将作为年终奖分配给各位老师。今天晚上我们举办烤羊肉篝火晚会!”
男老师们个个喜笑颜开,热烈讨论着烹调羊肉的若干种方法,分别要用哪些作料等等。
大概是活羊已变成了羊肉,一些先前还在掩面作惊恐状的女老师终于开始与男老师们嘻笑打闹了。
他们都在估量着能够分配到的羊肉份量,都在以足够耐心等待篝火晚会到来,而我和墨兰则躲在篱笆围墙外的黑暗中,浑身战栗着,泪流满面。
回家路上,夕阳余晖映照在我们泪痕未干的脸上,我们始终沉默无语。
终于,墨兰说话了,“这样也好,下学期我们不再要去割草了。”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连英俊,男,汉族。台籍,1954年出生日本。1956年随父母回国到江苏。1965年由于三线建设随父母迁居重庆。1972年下乡巴中县插队。1975年回城在重庆红岩机器厂当工人。1984年调重庆市台联工作,后调入重庆市台盟工作。2007年调重庆政府参事室工作到退休。
业余时间,主要以撰写各种散文随笔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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