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握拳而来,撒手而去,是一个从无到有、最终又返归于无的过程。王公贵胄也好,黎民百姓也罢,对于活着时拥有的一切,到头来都是带不走的,哪怕是一丝云彩。但是,人又都是情感动物,真的到了该撒手的时候,并非都像佛门修禅之人所说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也会有终其一生都难以割舍的留恋。这个到临终仍放不下的东西,大约就是人生最后的“念想”了。 “念想”,不过是“想念”两个字颠倒了过来,可说法大不同。想念是动词,目标在彼岸,焦灼中律动着期盼;念想是名词,目标在此岸,温暖中充溢着浪漫。百姓口中的“念想”,一般是指值得怀念的事物,寄托着人们回味当初、睹物思人的情感,通俗一点说就是念念不忘的想头。这“念想”,可能是存留于某个时段,也许是贯穿一生;可能是祖传家承,也许是私密物件;可能是稀世珍宝,也许是凡间土仪;可能是实物,也许是文字。细细品来,“念想”这个词,素朴而又多情,亲切而又隽永。名人有名人的念想,凡人有凡人的念想,富人有富人的念想,穷人有穷人的念想,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念想,老年人有老年人的念想。这世上,但凡难以释怀的事物,特别是到临终还能留在身边遗物,总是寄托着主人一生中刻骨铭心的记忆。 看过太多关于遗产的故事。那些涉及万贯家财的官司,给人的印象只是名份及财产的纷争,世道与人心的浇薄,更有甚者,以至同室操戈、惹祸招灾。而那些留诸后人的小小念想,譬如一纸泛黄的书信,一本尘封的日记,一帧往昔的旧照,一片珍藏的红叶,一支老牌水笔,一件贴身的饰物,甚至是儿时一只虎头鞋、故乡的一抔黄土,却往往给人以心灵的慰籍或震撼。大观园里的俏丫鬟晴雯,抱屈含冤,一病不起,临终前得见宝玉一面。她剪下长指甲、脱下红绫袄交付宝玉,为的就是留个念想。 由此看来,念想的实体不在大小,也不在市值的丰厚与菲薄;念想的意义不在物件本身,也毋须执着地追寻和考证,那是人生的一段情怀。名流大家也好,凡夫俗子也好,能让后人铭刻在心的念想,都离不开真善美。当然,如果你有修齐治平之才,在“立德、立功、立言”上有所建树,虽无流芳百世的沽名钓誉之心,但能泽被天下,福荫后人,留诸后世的念想就会更加宏远。(文/王兆贵) 附注:本文原载《大公报》大公园,责任编辑孙嘉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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