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分权制度:政治-经济现代化的一个博弈视角 摘要: 与霍布斯的构想不同,国家权力也许是公民冲突的原因而非解决方案。在不同的社会-经济条件下,不同的制度有利于防止霍布斯式冲突:(1)当社会-经济协同程度较低时,只有个体层面的反抗来降低战争(冲突)风险。只有当国家的行政机构不能控制立法机构时(即行政-立法分权),才能抵御“一统体制”的冲击。(2)当社会-经济协同程度较高时,战争(冲突)风险的降低就可以不再依赖于个体层面的反抗,而是通过司法机关对权力的审查(行政-司法分权)得以实现。本文对历史中分权制度的演化以及现代化理论提供新的启示。 作者简介: Weijia Li,莫纳什大学 Gérard Roland,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 Yang Xie,加州大学河滨分校 编译来源: Li, W., Roland, G., & Xie, Y. (2023). Hobbesian wars and separation of powers (No. w30945). 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 我们通过阻止国王加害议员所需要的票数(e)来捕捉政制发展的踪迹。当e=1时,国王必须经全体同意才能行使行政权,为“全员民主”(即一致同意)。当e=N时,即使是全部N-1个议员也不能阻止国王的决议,为“一统体制”。当e>2且e<N时,需要e个成员以阻止国王的决议,为“非全员民主”。δ为贴现率,κ为国王掠财产的效率。本文采取的解采用纯战略马尔可夫完美均衡(pure strategy MPE),消除了国王-议会因签订(跨期)契约(如没有进行挑战的成员能够在下一期得到补助)而产生的跨期利益相关的影响。本文假设无差异时成员将对国王的加害性决议投赞成票。 引理1背后的直觉是直接的:只要有e人否决国王的决议,其决议就将被推翻,因此国王会在其决议不被推翻的前提下最大化加害的议员数量。 命题1(非全体决策下永远有霍布斯式战争的风险):对于任意“非全员民主”制度,当贴现率δ趋近于1时,存在唯一的马尔可夫均衡:所有的议员在挑战阶段都会挑战王权,在加害阶段都会按照引理1行动。 其中是所有议员都在挑战王权时,一个议员成功替代现有国王的概率。是王权在未来每一次被挑战时都得以存续的概率,是国王通过引理1行动的期望收益。另一方面,考虑如下的偏离战略,当一个成员单方面不挑战王权时,其收益为: 其中是在随后的加害阶段未被加害的概率,R是本期的安全回报,而是下一期回到默认战略的收益。在非全体决策的条件下(𝑒>2),马尔可夫均衡的性质决定了议员在加害阶段总会被加害。即使使用偏离战略放弃即刻挑战王权,议员在将来仍有可能被加害。这威胁了他们通过直接挑战王权的未来收益。而如果这一收益足够有价值,即在δ趋近于1时,趋近于正无穷,使偏离战略更不容易被选择。因此,议员更倾向于在今天直接挑战王权,而不是放弃挑战、期待存活。 命题1说明只有全体决策才能免于持续的针对王权的霍布斯式战争,这是因为引理1表明只有在全体决策下国王不能加害任何议员,这使得挑战王权毫无意义。因此,命题2为: 命题2(全体决策下的和平):在议会的全体决策下(e=1),存在唯一的马尔可夫均衡。其中,所有议员在每一期都不会挑战王权。在所有的加害阶段,议员根据引理1行事。 命题1和命题2揭示,在原始的社会设定中,如果没有额外的制度安全阀,任何非全体决策(包括多数决)都不能根除霍布斯式战争的风险。 本文在第二节的基础上,给每一期的博弈增添一个制宪会议。制宪会议中,改革者可以提议(以极小的成本,)。改革者可以是国王,也可以是议员。提议后,议员表达各自真正的意愿,并且按照现有规则决定是否通过改革。本文在假设行动者遵循第二节中战略的前提下,重点关注均衡下议会决策的动态变化。 引理2(全体决策的稳定性):无论在制宪会议中谁掌握了改革的权力,在任意的马尔可夫均衡中:如果当期的决策规则是全体决策,改革者将不会提议改变这一规则。即使他提出了改革,也会被其它议员拒绝。 改革者既然知道改革会被拒绝,就没有动机付出成本单边提出改革提议。而议员之所以会拒绝改革,是因为全体决策可以安全地确保其自身的收益,而改革则会产生被加害的风险。改革的期望收益上确界低于非改革的安全收益。 命题3(国王控制改革权时政制的改变):如果王权获得了改革权,在任意的马尔可夫均衡中,两个政制是稳定的:全体决策和专制。任意非全体决策、非专制的规则都会转向专制。 在命题3中,全体决策的稳定性源于引理2。另外,第一,国王和其它制宪会议中的议员偏好专制优于任意非全体决策且非专制的规则。这是因为任意非全体决策规则都会引致对王权的霍布斯式战争。只有专制才能使得未来的国王从压迫议员中获取最大的收益。第二,国王对任意非全体决策的偏好也优于全体决策。这是因为国王一定产生自霍布斯式战争,其财产在战争中被损坏。因此,他不能得到和平状态下的安全收益,而只能通过非全体决策加害他人获利。由于上述两点,非全体决策下国王会偏好专制。国王作为决策者时,专制是稳定的决策状态。同时,议员也认识到在霍布斯式战争中,只有专制能够最大化国王通过加害得到的收益,因此议员也偏好专制。另一方面,如果议会获得改革权,政制将向全体决策迁移。 命题4(议会控制改革权时政制的改变):如果改革权由议会控制,在任意马尔可夫均衡中,全体决策是稳定的。任意非全体决策会转移至全体决策。 我们用表一总结命题3、4中对政制稳定性和改变的认识。其中,圆圈式箭头表示政制的稳定性,而直箭头表示政制的迁移。下面两个推论有助于我们理解这些命题的历史相关性。 推论1(对外生制度性冲击的韧性):当对全体决策、专制的外生性冲击发生(如军队控制的叛乱)时,如果王权掌握改革权,专制将是政制的结局;如果议会掌握改革权,全体决策将是政制的结局。 推论2(全体决策能够承载紧急状态):一个全体决策政体对紧急状态的承载力取决于“宪法政治”改革权属于王权还是议会。若属于议会,则面对紧急状态的承载力较强。若属于王权,则较弱。 在前文中,我们指出加害性权力也许会带来针对该权力的霍布斯式战争。全体决策和议会对于改革权的控制有利于防止战争。这与现代政体大多为非全体决策的直觉相违背。如果决策规则是非全体决策,司法审查是否会限制加害性权力并有效地防止政制暴力?这在什么条件下能够实现? 我们为第二节的基准模型添加个法官。法官的投票会真实地表达其对于执行机构做出的加害性决议的偏好,并且会在无差异时选择通过该决议。当至少有个法官投票反对时,加害性决议就不会发生。 我们假设加害的发生会在精英内产生负外部性,因此法官的投票与自身的福利有关。下面的福利函数捕捉了这一负外部性: 其中i代表法官,R是在当期的加害决策前潜在的总收益,博弈从R=0 其次,我们在模型中设定“司法隔绝”:法官是否在未来的职业发展中有机会进入执政部门。进入执政部门法官的数量是,且外生。在外生的概率𝑧∈(0,1)下,“自然”会在每一期使ω名议员退出博弈(退休),并被进入行政部门的法官取代。非行政型法官()标记了政体的司法隔绝程度。 第三,我们假设国王可以通过转移支付T干涉司法隔绝。其预算约束为假设国王的加害性法案得以通过而获得的收益,即。 额外的假设(对国王而言,双人决策优于全体决策)和简化(所有议员遵守引理1行动、国王偏好加害最年长的议员)请参见原文。本文只关注在非全体决策避免霍布斯式战争的马尔可夫均衡所需要的条件。 命题5(司法、社会聚合度及司法隔绝):假设所有行动者都明白,冲突或加害一经发生,所有行动者都将根据引理3行动。当δ趋近于1时,如下的判断成立: 第一,霍布斯式战争源于何处,何以解决?霍布斯问题的韦伯主义解(暴力的垄断权)能够解决问题吗?本文的基本结论(命题1、2)否定了这一观点:和平需要额外的制度安全阀。命题2表明,个体性的否决权(individual veto right)在保障公民和平中格外重要:这要求最小化政治主导权,而非霍布斯-韦伯主义下的最大化。霍布斯认为,战争状态的动力是人们对通过征服获得利益的渴望(Hobbes, 1996, p.83)。我们的模型则认为,只有国王能够加害他人。因此,获得政治主导权就成为了霍布斯式战争的最终目标。只有当政治主导权被最小化时,霍布斯式战争的风险才能被消除。人类学的文献表明,有违霍布斯的想象,原始社会与本文的模型更加贴合。很多社会为了避免过度的政治主导权,做出了许多努力,而暴力恶化为霍布斯式的“人与人”之战争也比较少见。在原始社会中,普通人之间斗争所获得的利润无法与王权的压迫性获利相提并论(Widerquist and McCall, 2017, p. 163, 166),王权的征伐推动了历史的洪流。 5.2 政制变化与宪章决议 中世纪欧洲的委托统治制度(mandate system)经常被称为“指令代表”(instructed representation)和“有限代表”(limited mandates);但是,英国是例外的,拥有“自有代表”(free representation)的“全权委托”(plenipotentiary mandate)(Myers,1975)。我们因此把前现代英格兰的政治制度归类为非全体决策(多数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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