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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0期
父亲的脚步
文/宝玉
记得在寒食节的时候，我与姐妹们一起聚集历山公墓，在父母亲的坟前立碑以后，回程路上，听到妹妹在我背后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你们看看，我哥那走路的姿式，越来越像咱爸爸啦！闻听此言，抚今追昔，父亲那短暂又平凡的一生，那熟悉的脚步声，再次清晰地在我耳畔回响起来。
春风得意 在我父亲成长的那个年代里，可以说，他算是比较幸运的一个人。虽然岀身农村寒门，家庭经济条件却是相对优裕，并且是家中的独子，自然对他宠爱有加，一直上到了中学毕业。然后，在老家成为了一名教书先生。解放济南的大军进城时，他作为统一抽调的随军接管人员，被安排到省总工会干校工作，继续教书育人，并担任着班主任。以后，与在青岛工会系统上班的我母亲结婚，调到青岛市总工会负责宣传教育工作，成为了一名副处级干部。当年，父亲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无论在事业上还是家庭方面，皆顺心顺意、前程似锦，属于他人生之路上的高光时刻。
在我朦胧的童年记忆中，我们家居住在青岛纺织工会宿舍区内。那两层的小楼房，是当年德国人建造的，家里的地板是木制的。父亲高挑的身材，儒雅的外形，少言寡语，神态自若，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每天按部就班地上下班。进进岀岀的脚步，轻快又矫健。我们全家人幸福地生活着，其乐融融，可谓是度过了一段甜蜜、温馨的美好时光。
负重前行 他的生命轨迹，如果沿着这条道路前行，也许会是一片坦途。时光似水，命运变幻。1963年初春时节，祖国号召城市干部支援农村时，父母亲双双主动报名，毅然要求到农村去、到艰苦的地方去，举家来到了沂蒙山区的马牧池公社安营扎寨，开启了新的生活模式。
刚到马牧池公社时，寂静的深夜里，我时常被父亲的脚步声惊醒。他几乎天天晚上都要步行去沙山头组织开会、学习。距离公社七八里的山路上，回响着他孤独的脚步声，肩上还要背着支七九步枪防身。以后，又到北大山下的桃花峪、汶河南岸的安乐管理区工作。印象深刻的是寒冷的冬季，他骑着大国防牌自行车，每隔几天回家时，都要赶紧温上壶酒驱寒。而住在村里的生活，往往是五毛钱的豆腐凑合一天。经年累月，父亲奔波在穷乡僻壤、阡陌街巷，从一个城市机关干部，渐渐地转变为老百姓的贴心人。整整二十年间，马牧池公社的乡亲们，对他谁不称道？
一年又一年，在那些崎岖的山路上，父亲经历了无数的风霜雨雪。一连串的政治运动，日夜的奔波操劳，艰苦的工作和生活环境，特别是内心的郁郁不得志，蚕食着他单薄的身体，折磨着紧绷的神经。表面上他波澜不惊，冷静达观，其实却难掩内心的悲凉与无奈。岁月如刀！依然整洁板正的中山装，遮不住他瘦骨嶙峋的躯体。脚下的步伐，似乎也显得拖沓了起来。
时至1969年，脱产干部们被赶回原籍务农，我们来到崂山脚下的外婆家一年多时间。他感觉真的失去了人生坐标，将多年积攒的两箱子书籍，装到地排车上，每斤8分钱卖给了废品站。回程路上，那落寞的神态，沉重的步履，让我至今难忘。然而，他很快振作起来，随着生产队里的社员一起岀工，没用多长时间，扬麦场等技术活也干得有板有眼。也许，正因为他太叫真，一直活得很累，虽然所到之处都留下了好口碑，但是，单薄的身体过早地透支，最终酿成了大病。
一去不返
1983年冬，操劳过度的父亲，突然确诊身患重疾。我陪同他来到青岛，租住在第二体育场招待所。每天，俩个人步行到青医附院进行放射治疗，他的脚步已经明显有点儿蹒跚。在那不长的路途上，他对我说这道那，大多是回忆在这座城市里，工作和生活中的往事。经过一个月治疗，他的病情已有好转。谁能料到，犹如寒风中的树叶，他一夜之间飘落在地。人生的旅程，定格在1983年12月26日。溘然长逝的父亲，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人生真是一个轮回！父亲重回青岛，在这里永远停止了他前行的脚步。火化后运回沂蒙山区，长眠在脚下这片红色土地上。
父亲走完了自己的一生，每一步都算不上辉煌，每一页都谈不上动人，却淳朴无华，令人难忘。随着人生的磨砺，早已年逾花甲的我，进一步读懂了平凡而深沉的父亲，读懂了天地人与自己。揪不住的岁月，衔不住的时光。暮春的花朵，模糊着生者的脸。我越来越觉得，亲情会穿越阴阳两界，父亲并未走远，尽管离开整整四十年，他的儿女们也都老了，但这些记忆是永在的。
父亲于岁月无声中，在坎坷不平的旅程上，途经崂山、沂蒙山、历山，一路走来，无论是步履轻快或者沉重，乃至蹒跚时，都可谓一步一个脚印，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痕迹。茫茫世事，辈辈人生。父亲已渐行渐远，我会继续沿着他的人生轨迹，踏踏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吾非君子，但要努力做到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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