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北国关原：庆长出羽合战

1600年，在日本中部的美浓国土地上，关原合战爆发。但鲜为人知的是，在关原合战的同时，日本东北部的出羽国也爆发了一场被后人称为“北之关原”的战争——这就是庆长出羽合战。

一.开战之前

庆长三年（1598），丰臣秀吉病死，刚刚迎来统一的日本又再次陷入风雨飘摇之中，秀吉死时，子秀赖年幼，为保证丰臣氏统治的稳固，秀吉生前，确立所谓“五大老，五奉行”体制，保证丰臣政权，由五位实力强大的大名（诸侯）充任五大老决策政务,由秀吉自己的五位家臣充当五奉行执行命令,以这样的合议制度达成制衡，五大老中，以占据关东的德川家康实力最强大，野心最大，相对其他大名具有压倒性优势。甚至可以说，“五大老五奉行”体制主要的压制目标就是德川家康，秀吉晚年，倾全国之力发动了入侵朝鲜的“文禄 庆长之役”，使得西部诸大名乃至整个日本损失惨重，但德川家康却以种种借口未发一兵一卒，实力未受任何损失，秀吉去世不久，家康即公然违反秀吉生前“禁止大名之间私自通婚”，与东北伊达政宗等大名通婚，结为盟友，待到五大佬之一的前田利家于次年去世后，德川更是肆无忌惮，他利用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等七名丰臣系武将因私怨袭击丰臣心腹石田三成的事件，收买了丰臣体系内部的人心，并成功迫使石田三成下野。之后，德川家康进入丰臣秀吉所修建的政治城——大阪城，俨然以“天下人”自居，发号施令。

德川家康的飞扬跋扈引起了其他“五大老”的不满，“五大老”之一的上杉景胜借故返回自己的领地——会津。随后，他动员12万人整修桥梁，道路。囤积武器。粮食。修建城堡，积极备战，引起了德川氏的极大不满，庆长五年（1600）年二月，一向与上杉氏不睦的出羽大名——最上义光便联合亲家——伊达氏（最上义光是伊达氏伊达政宗的舅舅）弹劾上杉景胜，双方矛盾爆发。

最上氏和上杉氏的矛盾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埋下了祸根。早在1584年，也就是本能寺之变发生后仅仅两年，出羽的最上义光便击败了出羽的有力国人众团体“最上八楯”，拿下了最上郡、村山郡全域。由于置赐郡是最上义光亲家——伊达家的地盘，野心勃勃的最上义光便打起了庄内（位于田川郡）的主意。庄内陆区的主要有力国人大宝寺氏，则与上杉家较为亲近：在1586年，上杉景胜便派人臣服于丰臣秀吉，大宝寺氏家主大宝寺义兴闻风而动，将上杉家家臣本庄繁长的儿子收为了养子，也就是日后的大宝寺义胜（《山形县史话》记载是由于大宝寺义兴的亲生儿子体弱多病，才另收养子）。但这一举动立刻引发了庄内国人的反对，他们在1587年掀起叛乱。最上义光趁虚而入介入了这一叛乱，压制了庄内。但是仅仅过了一年，大宝寺义胜便和生父本庄繁长一同卷土重来，在十五里原合战大败最上义光。《山形县史话》还记载了在这之后大宝寺义胜被秀吉下赐出羽守的事。但令人奇怪的是，这场战役是在丰臣秀吉颁布关东、东北总无事令以后进行的（丰臣秀吉上台后，颁布“总无事令”，禁止大名之间互相讨伐，然而，在总无事令后，上杉景胜却出兵佐渡岛，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受到表彰，可见总无事令对于亲近丰臣的大名完全是一纸空文），但大宝寺义胜却能够在这场战争胜利后被秀吉封赏，这很难不引起最上义光的怀疑。围绕庄内的归属，双方剑拔弩张。

最上义光

1590年，由于庄内发生了“藤岛一揆”的叛乱，大宝寺领地被改易，庄内因此成为上杉家的领地。由于最上氏的亲家——伊达政宗违反“总无事令”，遭到处罚，被迫吐出所站立的会津地区，丰臣秀吉将这块地区赏赐亲信重臣蒲生氏乡，以此制约东北最上，伊达等诸大名。1598年，蒲生氏乡病死，子年幼，丰臣秀吉将会津赏赐上杉景胜。上杉景胜更是在1598年蒲生氏乡去世后被转封，拥有了越后和会津120万石的广大领地。《直江兼续传》记载，在这一时期上杉景胜由于治理广大领土的需要，在各处修桥造路，又因为若松城过于狭小而在香指原修筑了更大的城池。而这一切都被同在越后的堀秀治看在眼里，秀治本就因为年贡问题与上杉家不善，此时就偷偷告诉家康上杉家密谋造反。与此同时，素来与家康交好的上杉家家臣藤田信吉也偷偷从主家逃走，告诉了家康上杉家密谋造反的事情（这是《关原战史》的记载）家康对此加以质问，与家康对立、与石田三成交好的上杉家重臣直江兼续以一封带有嘲讽意味的《直江状》回击。家康大怒，很快，德川家康宣布，上杉景胜为逆贼，迫使年幼的丰臣秀吉之子丰臣秀赖下达了对会津的讨伐令。甚至还让天皇亲自出马，慰劳下赐白布。在1600年6月开始了会津征伐。

上杉景胜

据《关原战史》记载，家康将攻击会津的日期定在七月下旬，由自己和德川秀忠负责白川方面的进攻，佐竹义宣、岩城忠四郎负责仙道方面的进攻，伊达政宗负责伊达郡、信夫郡方面的进攻，最上义光、南部信直、秋田实秀（秋田实季？）与羽州众（出羽的各个小豪族）等人负责米泽方面的进攻，前田利长、堀秀治等人负责津川方面的进攻。有人认为，在会津征伐开始时，最上义光曾经认为米泽方面的指挥权在自己这里，但是自始至终米泽方面的大名们都是以家康为总指挥，义光对自己错误的认识也成为了后来最上家与秋田家等家族恩怨的原因，此是后话。

上杉景胜转封以后，最上家的领地被上杉家从南面和西面两面包围。而这一时期最上义光的爱女驹姬已经在秀次事件中被杀，加上之前领地分配产生的旧怨，义光已经对丰臣家没什么好感，对家康却无比亲近。《续日本史》甚至记载说，庆长初年地震的时候各地大名都在慰问秀吉，只有最上义光在慰问家康。在家康的会津征伐中，最上义光自然站在了家康一方。而身为德川氏的姻亲，又与最上氏也是亲家的伊达氏伊达政宗也自然站在了德川一边，这样，在东北，形成了德川系的最上联盟对抗丰臣系的上杉这一局面。

战前的东北局势（浅色：上杉 神色 最上 白色 其他大名）

面对来势汹汹的德川联军，上杉景胜自然不敢怠慢，积极布置防御，就在德川军与上杉军准备决战之时，石田三成等人，此时也打着反对家康的旗号起兵。七月二日，石田三成联合大谷吉继，推举“五大老”之一的毛利辉元为统帅，另一位五大老宇喜多秀家为副帅，集众数万，掀起了反抗德川的大旗，《山形县史话》记载，家康在1600年7月30日到达下野小山的时候接到了石田等人起兵的报告，权衡再三，便安排最上义光、伊达政宗和结城秀康等人牵制景胜，自己则领兵去了关原与石田三成交战，“会津征伐”不了了之，只留下最上，伊达等人对抗上杉景胜，最上义光似乎找到了机会，与秋田实季联合向庄内进军，攻打上杉，上杉方面，景胜看见家康无暇顾及自己，便召集家臣围绕“是否追击家康”展开讨论，景胜自己主张双方各自罢兵，重臣直江兼续与大将水原亲宪等人均主张追击，景胜权衡再三，还是与德川交换誓书，各自罢兵，没有追击，不得不说，错失统一天下的良机，景胜见德川撤军，而在自己领地北方只有最上义光作为威胁（在家康走后，景胜与伊达政宗谈判拿回了自己被伊达家攻占的白石城），于是打定了消灭最上家的决定。原因无他，景胜的领地被最上分割为数块，彼此成了飞地，只有消灭最上氏，才能将自己的领地联为一块，便于日后观望局势。

二.开战经过

前文已经说过，在会津征伐中，最上义光被任命为米泽方面的主将，其余的秋田家等小家族跟随他战斗。但《续日本史》中记载，没过多久，南部利直便因为领内骚乱而匆忙回到领地，随之而去的还有秋田实季。众人都向义光提议追回二人，却被义光拒绝，认为“诸子幸不相弃，足以取克，奚假彼力之为？”《续日本史》里的这一段记载颇能显示义光的自信，但在《直江兼续传》中，家康转移兵力以后，最上义光还是害怕上杉家前来攻击，采取了讲和等拖延时间的措施。但景胜已经察觉到秋田氏（属于家康一方）和最上氏的密约，想要攻打最上家的主意已定。他在1600年8月25日命令福岛的上泉泰纲、本村亲盛等人往米泽，森山城的守将本庄繁长往福岛，专门防备伊达政宗的攻击。

在对最上的战前准备工作中，直江兼续起到了重要作用。直江兼续是一名文武双全的武将，在《山形县史话》的记载中，他作为上杉景胜之父——“越后之龙”上杉谦信的小姓（侍童）时便很勤奋，且又受到上杉谦信英雄精神的感染，不但武勇过人而且博学多才。在兼续19岁时，上杉谦信去世，兼续成为上杉景胜的家臣，在景胜被转封会津的时候，兼续也随之承担了把守米泽城的任务。米泽城处于置赐郡，是伊达政宗的出生地，后来被纳入了上杉家的势力范围，处在上杉家和最上家领地接壤的关键位置，驻守这里的兼续自然也密切关注着对最上家的作战安排。1600年9月3日，直江兼续给本庄繁长写信，让他在梁川一带构筑防御工事，以防止伊达政宗出其不意的袭击（《山形县史话》则记载是防备最上义光的攻击）。次日，直江兼续又给甘粕景继写信，做好了攻击最上军的安排。

庆长出羽合战

在山形盆地的西南方向，属于最上家领地的畑谷城、上之山城和长谷堂城靠近上杉领地，是米泽通往山形的道路的咽喉。直江兼续将征伐最上的队伍一分为二，第一军的两万人由自己以及上泉泰纲等人带领，从白鹰山西侧的荒砥街道行进，直扑畑谷城；第二军四千人由木村亲盛率领，从白鹰山东侧的羽州街道进发，攻打上之山城。

9月8日，春日元忠、上泉泰纲等人率先出发。次日，直江兼续以水原亲宪监军，率领第一军两万余人从米泽城出发，经过小松、萩野等地的休息整顿，在9月12日逼近了畑谷城。畑谷城虽然是最上军在白鹰山方面的战略要冲，但由于最上军兵力只有约7000人，又在居城山形城和另外几处要冲分散兵力，留给畑谷城的只有大约500人（《山形县史话》记载为百余人）。最上义光听说上杉军大军压境，命令畑谷城城主江口光清撤退。但江口光清回复“遇到危险就撤退是武士的耻辱”，坚守城池。畑谷城守军虽少，守将却有如此顽强的意志，加上地势险要，给来势汹汹的上杉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山形县史话》记载损失了数百人，有一说是损失了一千人）。但这百余人终究是抵不过上杉军的人多势众，畑谷城也终于在9月13日黎明被攻破，江口光清父子自杀（这是《直江兼续传》的记载，《山形县史话》的记载则是江口等人被讨死）。《直江兼续传》中又记载最上义光派遣了矢柏相模、饭田播磨等人带了百余人前去支援畑谷城，但这么一点兵力面对着上杉军，结果可想而知——矢柏相模战死，饭田播磨带着残兵逃回了山形城。9月14日，直江兼续挺进谷粕，计划同时攻击长谷堂和上之山两座城池。兼续这么做的目的，是顾虑两座城距离过近，互相支援较为容易，因此才同时攻击使二城无暇顾及彼此。

正在直江兼续带领第一军逼近最上家心脏的时候，最上家的上之山城也在为上杉军的来袭做着准备。《直江兼续传》中对此有详细的描述：上杉军第二军向着上之山前进的时候，将兵力分为了三队。上之山城城主的儿子里见主水注意到上杉军前后队距离很远，并且还是在高山深谷中行进，决定以逸待劳。里见主水的哥哥里见民部采纳了他的建议，兵分奇正两路，一路奇兵由最上义光派来的援军草刈志摩守带领，迂回到物见山，在正面部队与上杉军激战正酣时发出呐喊使得上杉军退却，再给予突击。此时率领上杉军第二军第一队的本村亲盛认为上之山城难以攻陷，决定先请求援军再徐徐图之。而率领第二队的筱井泰信看到畑谷城被攻陷，急于立功，主张立刻攻击上山城。但是守城的最上军突然夜袭让他们俩都防不胜防，先锋一时崩溃，剩下的军队纷纷爬上物见山以图逃命，却被草刈志摩守来了个迎头痛击，一时间滚木大石纷纷向着上杉军落去，上杉军兵士损失惨重。本村亲盛奋战至死，剩下的残兵败将一路逃回了中山城。在长谷堂方面的上泉泰纲闻听上杉军在上之山大败，领兵前来救援，却碰到了草刈志摩守的奇兵，损失了五六十人，又被正面部队击退。上之山城的最上军以五百余人的兵力对战上杉军第二军四千多人的兵力，缴获首级四百多枚，可谓难得的大捷。义光听闻这样的捷报也十分欢喜，褒奖了上之山城的守将。上山城之战，使得最上义光稳定了长谷堂，上山，即山形城西南的防线，保障了山形城到长谷堂的防御空间，取得了战役主动权。

上山城攻防战

直江兼续攻破了畑谷城，便把目标放在了山形。他派酒田城主志田义秀从最上川出发，大浦城主下吉忠从六十里越出发，共同进攻谷地城（《山形县史话》说是从北面和西北方向进攻山形城。不管怎样，这两支部队的目标都是向着最上家领地的心脏来的）。谷地城守将不敌退却，志田义秀便将兵力一分为二，一支部队进攻寒河江城，另一支部队进攻白岩城，都取得了胜利，直江兼续便命令志田驻守寒河江和白岩二城，下吉忠驻守谷地城。第一军将畑谷城旁边各个城寨的守军打得节节败退，很快便逼近了长谷堂城。长谷堂城在此时已经成为了最上川西岸唯一的最上家据点，一旦被攻破，上杉军很快会冲着最上家的主城——山形城而来。最上义光越发觉得事态紧迫，只得派遣嫡子最上义康前去外甥伊达政宗一处搬救兵。

上杉军进军

虽然说伊达家和最上家有姻亲关系，但是两家一直以来关系却并不好。两家之间的关系在伊达政宗担任家督后更加紧张——政宗继承家业后一反祖辈以联姻纽带扩大家业的作风，向各地开启了武力扩张，与野心勃勃的最上义光的对立自然加深。最上义光甚至在1588年的大崎合战之中包围了政宗，幸得政宗之母、义光的姐姐义姬求情，政宗才捡回了一条命。但伊达政宗在1599年便将长女五郎八姬嫁给了家康的六男松平忠辉，在会津征伐的第二个月又收到了家康许诺将伊达家在秀吉时代被转封时失去的6郡49万石的领地（当时是上杉的领地）、成为百万石大名的书信，便集中精力攻打上杉领（有一说法，在1600年9月25日，茂庭纲元便已经攻破了上杉领的汤原城），相当于和最上义光站在了同一阵营。和在最上义光向伊达政宗不得已而求援的时候，伊达家重臣片仓景纲曾经提议坐山观虎斗，或许正是出于两家关系紧张的原因。而伊达政宗则拒绝了片仓景纲的建议，以“为了家康，为了在山形城的母亲”的原因而坚决支援最上。最上家和家康关系格外亲近，在前文已经说过；政宗支援最上家无疑能够给家康留下比较好的印象；上杉军已经步步逼近山形城，政宗出于对母亲的关心而支援最上，可谓是孝顺；但笔者个人以为，当时的最上家与上杉家相比已经处于极度劣势，一旦最上家陷落，上杉家的体量势必会变得更加庞大；最上、伊达两家领土又是格外接近，上杉家若消灭最上家，伊达家将直接面临一个更加强大的敌人。伊达政宗支援最上，或许也是做了这方面的考虑吧。

长谷堂攻防战

9月16日，直江兼续逼近长谷堂城，将长谷堂城团团包围。长谷堂城如果能够攻下，则山形唾手可得，当日，上杉军兵分两路，一路攻打长谷堂西大门八幡崎口，一路去攻打狸森楯，均为守军击退，次日，守将志村高治（志村光安）凭借着1000人左右的守军，趁着风雨之夜奇袭了1.8万之众的上杉军，取得了“死伤无数”（《直江兼续传》）的战绩，上杉军又一次大败。志村高治随即坚守不出，直江兼续采取各种方式，企图诱敌出城，但都无法奏效，上杉军命手下800足轻，在城下割麦子，企图引诱守军出战，城内勇将鲑廷秀纲率数十骑冲出城中，将上杉军的足轻冲的七零八落，随即遭到上杉军大部队包围，志村高治以铁炮（火绳枪）队掩护，才使得鲑廷秀纲得以返回，但殿后的鸟海堪兵卫不幸战死，9月17日，伊达政宗派来的留守政景（伊达政宗的叔父）等人到达了筱谷，山形城和长谷堂城的人看到伊达家的旗帜后士气大振。21日，伊达政宗命令留守政景迅速进军，政景在22日挺进小白川。24日，上杉景胜命安田能元率铁炮队支援直江兼续，而米泽的守将、直江兼续之父樋口兼丰也接到了伊达政宗攻来的消息，急命森山城守将安田吉亲等回到米泽。得到增援的直江兼续登上高地，对城内猛发铁炮，火箭，投石，又命足轻在城外四处放火，企图趁乱夺城，志村高治率众出城迎战，将上杉军击退，直江兼续本人被最上军包围于高地，幸得部下拼死救援，才得以逃生。25日，最上义光从稻荷冢出发前往长谷堂城应援，而政宗也屡屡给政景写信询问战争状况。由此看来，伊达政宗军的到来，以及关原之战胜利的消息，无疑给最上方面增添了一些优势。直江兼续久攻长谷堂城不下，死伤惨重，士气大跌，进退两难。

长谷堂合战

9月29日，关原西军战败的消息传到会津，上杉景胜和直江兼续见再也没有坚持的必要，便准备撤退。直江兼续将全军分为十三队，春日元忠和筱井泰信为先锋，水原亲宪和沟口左马助殿后，预备翌日撤兵。最上军前来追击时与其擦枪走火，互有胜负。9月30日，关原之战东军胜利的捷报传到山形，最上义光将其昭告全军，并且做好了追击撤退的上杉军的准备。

长谷堂城遗址

10月1日，兼续在撤退时烧毁兵营。最上义光急率部队追击，亲宪和左马助二人率领三百余人据守户上山，与义光展开激战。最上义光之子义康听闻父亲和上杉军苦战，率领部下一千人急行军从上杉军侧面攻击，留守政景的部队也迅速前进支援。最终，在最上军的两面夹攻下，亲宪等人大败，最上、伊达合兵一处，乘胜追击。直江兼续听闻己方大败，在畑谷城附近回军，麾下三百余人和最上军、伊达军在长冈与户上山一带展开大战。

在这场战斗中，不得不提一名使用长枪，与水原亲宪等人并肩战斗的武士——前田利益（《直江兼续传》写作前田利太）。他原本是丰臣家重臣前田利家的侄儿，在本能寺之变时出仕泷川一益，在小田原征伐以后又跟随前田利家，离开前田家以后又在上杉景胜转封会津时出仕上杉家，一生漂泊无定，早年也没有立下什么丰功伟业，只是因为行为举止异于常人、文化素养颇高而留下了一个“倾奇者”的名号。但在这场撤退战中，他的表现却格外抢眼，《直江兼续传》中描述他的功劳是“枪战甚勉，获得了多枚首级”。在非亲非故的上杉家，在一场不得已的撤退战中，在步入晚年的岁月里（此时的庆次已经五六十岁了）立下了人生中唯一一次醒目的功劳，是这位倾奇者作为一名武将留给后人所惊奇的又一段经历。

上杉军撤退

这次战争打得十分惨烈，上泉泰纲战死（一说上泉泰纲已经在9月29日被志村光安讨死），水原亲宪、沟口左马助负伤（沟口左马助重伤，当晚不治身亡）。直到日暮，直江兼续才回到畑谷城收拾残军，于10月4日撤退回米泽。据《直江兼续传》记载，在攻打畑谷、上之山、长谷堂三个城池的战斗中，最上军死亡623人，获得首级1600多枚。上杉军死亡3600多人，获得首级2000多枚。

上杉军以数倍兵力围攻长谷堂，却迟迟未能拿下，成为庆长出羽合战上杉氏失败的最主要原因，上杉军的战力低下，也为史家所诟病，究其原因，在战国时代，号称“越后之龙”的上杉谦信所率领的越后军团几乎所向无敌，但上杉谦信死后，两个养子上杉景胜与上杉景虎争夺家督之位所引发的“御馆之乱”，自相残杀使得上杉军精锐损失殆尽，无疑是上杉军战斗力下降的最主要原因，上杉氏被丰臣秀吉转封会津后，虽然领土增加，但许多当地旧部与土豪不服从上杉氏的统治，彼此掣肘，反而使得上杉氏实力还不如在自己的老巢——越后的时候。战前，为拼凑人数，上杉氏召集大量浪人从军，浪人虽然武勇，但无组织无纪律，使得上杉军发挥不出应有的战斗力，主将直江兼续长期担任文官与秘书，实战经验不足，以数倍兵力都拿不下对方，也是战败的主要原因，反观最上义光，不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放弃大部分城池，集中优势兵力扼守长谷堂，上之山等易守难攻的城市，反而获得了主动。

直江兼续

三.战斗后续

这场撤退战过后，最上氏开始了全面反攻，先后夺回了寒河江、白岩等城。上杉方的志田义秀迅速撤离。而在谷地城的下吉忠已经深入敌地，无法再撤退回去，被围城11天后投降，后来在1601年作为最上军的先锋攻占了老同僚志田义秀据守的酒田城。至此，最上军夺回了因十五里原合战和上杉转封会津而失去的庄内陆区全部领地。而最上夺得的庄内陆区也被家康所承认，经过与佐竹家领地的交换以后，最上家的山形藩一跃成为57万（《续日本史》作52万）的大大名。

但是会津征伐时米泽方面众人矛盾遗留下来的问题尚未解决。战后，最上义光对德川家康诬陷秋田家与小野寺家（关原之战时站在西军阵营）勾结，多亏秋田实季申辩有效，才得以洗清嫌疑，在1602年被转封常陆国。

伊达政宗也抓住了直江兼续撤退的机会，趁机进攻伊达郡和信夫郡，与福岛城主本庄繁长、梁川城主须田长义展开战斗，却在福岛攻城战中败于上杉军。此时，关原合战结束，德川家康获胜，成为日本当之无愧的新主人，建立江户德川幕府，在家康的命令下，东北诸大名均被迫停战，随后，家康开始清算，政宗在南部领地煽动一揆的事情也被发现，引起了家康的怀疑，政宗于是失去了成为百万石大名的资格，领土上只增加了白石城等地的2万石，可谓拣了芝麻丢了西瓜，日后为江户时代的仙台藩，延续至幕末。而失败了的上杉家，由于庄内陆方全部丢失，加上关原之战西军战败，原本的120万石领地被削成了30万石，成为江户时代策米泽藩，延续到幕末。最上氏所夺取的领地，被家康承认，一跃而成为57万石的大名，可谓最大赢家，但好景不长，庆长七年（1602）最上义光的长子最上义康被家臣袭击身亡（此事疑点很多，为历史悬案），义光只得立自幼在德川氏担任人质的次子家亲为继承人，1614年去世，仅仅三年后，家亲就在观看“猿乐”时猝死，家亲死后，诸子内乱，（根本原因是由于最上领地骤然扩张，未能消化，彼此矛盾重重）德川幕府乘机下令改易，将最上的领地削减殆尽，最上氏至此灭亡，东北的格局因为这一场战争而天翻地覆。最终，在庆长出羽合战中的获利最多的最上氏反而灭亡。可以说是十分讽刺，盛衰无常，这也是历史的神奇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