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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欣:凡人琐事——小说《一家人》读感

 细语如斯 2023-05-11 发布于北京

前言

今天,对北京文人沙龙读书会的活动稍作介绍。我们的读书会一般情况下一月一本书,平时自主阅读,一个月后见面交流。每次的文友见面交流中,会指定一位承担选文的“导读”任务,导读之后,各文友开始有预备的分享。

12月的阅读书籍为莫泊桑的短篇小说,李欣姐妹负责“导读”。同时,她也就《一家人》进行了较为全面的分析。字里行间,可见她对莫泊桑作品的喜爱,对《一家人》的深切关注。

我们一起看看。

——HL

凡人琐事

——小说《一家人》读感

作者/李欣

得知读书会要阅读法国作家莫泊桑的短篇小说,我心中庆幸,好巧,两个月前得着一套短篇小说合辑,柳鸣九先生译的《莫泊桑短篇小说精选》就在其中。对于我这么一个基础薄弱的文学爱好者,有宽裕的时间品读赏析,自然是幸运的。感谢主的美意,不可轻慢,我承担导读的职分,必要尽心为文字事工服务。
从何而起呢?手上这部译本有篇附录《柳鸣九谈莫泊桑》。那么,就借这篇文章开启吧。
莫泊桑在世四十三年,创作短篇小说三百余篇,数量巨大,这在十九世纪文学中是绝无仅有的。其短篇小说题材丰富多彩,广泛描绘了当时法国社会的世俗风貌。莫泊桑在自己的短篇里,长于叙述故事、描写图景、刻画人物,而他“在其中所要表现的思想往往是显露而浅明的”。
没有轰轰烈烈、前后颠覆的情节,却于笔墨间勾画出比现实更逼真的“真实”。看似平淡,一如我们每个平凡人,日常过着的生活。然而,莫泊桑的创作赋予了平淡生活的艺术性,使他的作品跨越历史、国家、文化,与今天的读者相连,产生共鸣。读莫泊桑的短篇,你能体会到阅读本质的乐趣。
我要分享的这篇故事《一家人》,就是一个典型。勉强算得上情节的,也就只有老太太的“死”而复生,通篇只是叙述了一个小公务员家庭,从头天晚上到第二天晚上的生活现实。但是,小说细致入微地描绘了家庭生活的情景,各个成员的性格特点,以及他们的精神状态。描写手法令人叫绝,笔触简练而富有情趣,“具有可读性的艺术魅力”。
“开往纳伊的市内小火车”是故事展开的场景。夏天傍晚,“沿着林荫大道往塞纳河岸驶去”,原本是惬意的;然而,作者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哧呼哧喘个不停的”人作比喻,加之活塞快节奏的响声,驱赶人的汽笛声,粉笔灰似的呛人的尘土……寥寥数笔,就把一个令人焦躁的“晚高峰”呈现在我们面前。与此同时,小火车承载着乘客们出逃般的迫切心情。
故事的主角是公务员卡拉望先生登场了。他是两大类乘客之一:腻烦了办公室生涯的公务员。他矮矮胖胖,脸颊臃肿,坐在最为闷热的底层车厢,唯有“紧挨车门”以获得些许凉风。从对他们的身姿、面容到安家的描绘,呈现了小公务员的群像。
卡拉望先生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三十年来,除了每天同一批乘车的人日渐衰老的面孔,没有其他变化。这一年,由于他的“竭诚效力”——也可以看作公文奴隶服役期满,卡拉望先生被授予一枚荣誉团勋章,使他对自己的才干刮目相看。为了与勋章相配,卡拉望先生一改往日怠慢的着装,每天穿着黑色礼服。
卡拉望先生有一位老母亲,年已九旬,时常昏厥却不肯就医。出于对母亲的担心,他正在向同行的老卫生员舍奈先生咨询,问得巧妙,可省去一次诊费。
卡拉望的母亲与他们一家同住,在附近以小气出名,和她精瘦的身形一般;她脾气坏,没有一天不跟人吵架,以至于附近的孩子们为了报复,就在她出门时,远远跟随其后,高声叫喊:“老——妖——精!”
卡拉望先生有一位对他“家教严格”的太太,在大大小小的事情上都要对他发号施令。她矮小干瘦,是卡拉望先生同事的女儿,嫁过来时没有多少嫁妆。相较于她对自身形象的不擅打理,卡拉望太太把时间都花在打扫房间上了。无法想象,在这个“几把修理过的椅子要按需在各个房间(两间卧室及厨房和饭厅)搬来搬去”的家里,卡拉望太太的操持还不够,家里还雇了一个女佣罗萨莉“专干家务活”。卡拉望夫妇有一对儿女,十二岁的女儿和九岁的儿子;他们每天在街边的泥坑里,跟街区的顽童嬉闹玩耍。读到这里,难怪有的译本叫做《一家子》。
卡拉望太太例行公事般地亲了亲她丈夫的颊髯,马上询问丈夫是否完成了交办的工作。之后,对她丈夫升迁机会的错失,大为光火。卡拉望先生与两个顽皮的孩子谈心后,再次收到妻子对婆婆的抱怨,甚为尴尬,沉默不语。哎…… 我开始有点同情卡拉望先生了。
打破沉默的女仆准备好了晚餐,卡拉望先生用一把扫帚捅三下天花板,叫母亲下楼来。久不见人,卡拉望太太不耐烦,抱怨婆婆因为白天的事在跟她闹别扭。无奈,卡拉望先生只得打发女儿去请奶奶。惊慌失措的女儿跑回来报告:“奶奶倒在地上啦!”由此展开了接下来一连串的各个人物的反应。
卡拉望先生呜咽,卡拉望太太:“没什么事,又是昏过去了,就是不想让我们吃完饭。”请来的舍奈“大夫”大声宣称:“人不行了!”卡拉望先生嚎啕大哭,眼泪像雨一样。他太太“悲痛发作的适度而又得体”。照着她务实的个性,这时她要开始盘算料理后事了。卡拉望先生痛哭之后,跟着太太和舍奈“大夫”下了楼,呆坐在餐桌前。
在舍奈“大夫”留下用晚餐的片段中,每个人的神态、动作、交谈,莫泊桑都给予细致入微的描写,显现出他们的老于世故,对感情的漠然。不仅吃了饭,喝了酒;还有浓咖啡,因为还要熬夜。卡拉望先生则一直麻木的服从安排。
舍奈“大夫”终于要走了,他提议卡拉望先生跟他一道出去透透气。两个晕晕乎乎的人,此时他们成为了“朋友”,挽着胳膊,走在塞纳河畔。小说中最动人的一段由此展开。卡拉望先生心中沉睡多年的记忆被唤醒了。他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在故乡的小溪边洗衣服,寂静的田野上,响着棒槌声和母亲呼喊他的声音。更让他难过的是伴随着母亲的亡故,他对青年时期、对往事故人、对故乡的记忆仿佛要一并消散了。悲痛再次袭来,他伏在“大夫”身上再次痛哭。此时,“大夫”“朋友”的耐心也耗散了,扶卡拉望先生坐在草地上,就撇下他走了。
好在柔美的夜色抚慰了卡拉望先生,直到他再也哭不出来了。卡拉望先生走进每天下班都去的咖啡馆,想找那里的熟人诉说他的不幸。“朋友们”出乎他意料的无动于衷,激怒了卡拉望先生,他愤然离开。其时,他的痛苦业已消释。
回到家,他太太已将一切安排停当,卡拉望先生依旧只需要服从安排。关于婆婆的遗嘱,通知卡拉望先生的妹妹,是否向部里汇报,卡拉望太太都想得周到,一一做好安排。卡拉望先生想到母亲的死成了他的挡箭牌,可以“忘了”报告他向来惧怕的上司,开心得像个没写作业却有胆抵挡老师责罚的小学生。
卡拉望太太再次开口谈的是她婆婆两件还算得上财产的物件:少女玩球的座钟和五屉柜,应当归属于谁。在太太的怂恿和命令之下,已经钻进被窝的卡拉望先生不得不起来跟着太太,把它们搬下楼来,颇费了一番力气。太太说:“这样挺好!”两层楼房间里的人才都进入了梦乡。
卡拉望先生醒来时已是“大天亮”,刚回过神,太太已在楼下叫他。接过太太给他的清单,“不禁吓了一跳”,一上午要他办好这许多琐碎事,他戴上帽子就匆匆出门了。
太太则留在家中接待前来吊唁的女邻。哀悼的仪式和应有的伤心痛苦的样子,每个人都做得恰到好处。两个孩子跟在后面模仿他们母亲得每一个动作。甚至,后来女儿仿效母亲的样子,接待这一带的顽童和小乞丐,分好几批上楼参观死人的样子。
到晚上八点钟,又是大女儿照她母亲的吩咐上楼去取蜡烛,她“跑下楼来,比前晚更为恐惧,上气不接下气,报告了一个灾难性的消息:奶奶在穿衣服。”卡拉望先生“跳起来”、“发疯似的冲上楼”,太太“惊呆”。老太太尚未完全恢复神志,勉强起身,就为吹灭灵床边的三只蜡烛;在昏暗中穿衣服,纳闷五屉柜怎么不见了。老太太见到喜极而泣的儿子无动于衷,只问晚饭好了吗?读到此处,回想卡拉望先生在塞纳河边的悲戚,我不禁怀疑;母亲与他促膝回忆往事的温馨情景,或许只是卡拉望先生的想象。
此时,卡拉望先生的妹子和妹夫也赶到了。虽是最后出场的人物,却有独立鲜明的形象。信奉社会主义的妹夫,胡须几乎淹没鼻子;妹妹则挺着肥胖的肚子,上身往后仰。关系紧张的两家人,在“惶惑不安,心里暗自生疑”的母亲面前尬聊着,令人啼笑皆非。在一片冷冰冰的沉默中,尴尬难堪的气氛愈加浓重。终于在五屉柜和座钟的争夺战中,卡拉望夫妇一败涂地之后,卡拉望太太由张口结舌到破口大骂,紧接着是多人混战,连舍奈“大夫”也无法置身事外了。暂时休战后,卡拉望先生开始忧虑“如何向科长交代”。
至此,一家人的故事暂告段落,日子又回归于平淡。莫泊桑本人就是公务员行列中的一员,他对这个群体抱着怜悯的态度。“他从人的正常生活的观念出发,写出了行政牢房在人身上造成的扭曲与异化并给予同情,使他的短篇具有了人道主义色彩。”

《一家人》虽是莫泊桑早期的作品,其写作手法已步入成熟时期,如他所追求的,描绘出“充满个性的人世假象”。在精炼且生动的语言中,读者仿佛看着这一家人的故事,些许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感受小说艺术的趣味。
合上书,会心一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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