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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人:找寻先人生活过的地方

 远人公益 2023-05-11 发布于安徽
吴光明先生带我寻找祖先的足迹

我从哪里来?

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也是一个现实的历史研究和追寻的话题。

这几年,由于某些机缘,开始有意识地探寻家庭历史,找寻先人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发掘和记录家乡历史文化人物和习俗。

大约八、九岁,还生活在小徐村,父亲回家探亲,和银智大伯聊过我们祖先的历史。他们说,我们先人原先住在六家畈附近,一场大火将房屋烧毁,先人们才搬到现在的小徐村、大徐村和荒塘堰村。

父亲说他小时候放牛,在那个地方,还能看到残砖断瓦。

那个地方,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那么小年纪的我还没有好奇到主动向大人们问的地步。

父亲分别在2000年和2008年,写过家庭历史和他自己生平的回忆性文章。他在文章里写,那个地方,就在小徐村东边的陈家背塘东边、前腰塘东北边。

小徐村东边的陈家背塘我知道,因为塘比较大,又被戏称为“车一辈”,意思是用水车往田里车水,塘里的水一辈子都车不完,1981年干旱时,我们在里面抓过鱼,大哥还出人意料地抓到两条大鱼。

前腰塘在什么地方,我还真不知道,也可能小时候在老家生活时知道,离开老家近40年时间,忘了。

问妈妈,妈妈告诉我前腰塘的位置,我脑海里却没有概念,找不到方位。

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六家畈遇到近70岁的吴光明先生,意外而惊喜地获得了一些重要信息。

吴光明先生对六家畈的一些掌故和人物比较熟悉,也认识我父亲,对我们家和小徐村的情况也很了解。我向他请教,他开始也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提起父亲文章中提到的大致位置,他马上说知道:“是'瓦扎地’。”

他告诉我,“瓦扎地”就在陈家背塘东、前腰塘北,因为田里有好多“瓦扎”,被称为“瓦扎地”。

六家畈、小徐村一带方言里,“瓦扎”又称“瓦钵扎”,指碎瓦片。

吴光明先生说,生产队时期,他正年轻,生产队男劳力们就怕到那个地方犁田。那个地方“瓦扎”比较多,犁田费劲,一个不小心,还会把犁头碰断。

他们犁田时,能看到残破的墙根,旁边还有一口井。

越讲越像,我断定,他说的“瓦扎地”,就是我父亲所说的那个地方。

当时时间来不及,我请他下次带他去看看,他答应。

回家问母亲,可知道“瓦扎地”在什么地方。母亲说知道,就在陈家背塘旁边。

2021年3月12日上午,星期六,再去六家畈,在街上找到提前联系好的吴光明先生。他欣然放下手里的活,带我去。

车从店忠路(店埠至忠庙)前行,穿过横跨潜溪河的小桥,右拐,就是康福路。康复路名,为纪念1950年代初在六家畈设的安徽省第一康复医院,这个康复医院除了收治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受伤的军人外,重点收治抗美援朝战争中受伤的军人。1951年至1956年,先后有1000多名来自战场的军人在此疗伤。

康复路北侧,是流往巢湖的潜溪河。康福路中段位置是个三岔路口,往南拐,就是去小徐村的北塘街,北塘街南与红石嘴路相连;康福路直接向前,可以到晚清时期建的镇湖塔。镇湖塔,六家畈淮军将领吴兆楣1892年牵头兴建,1998年被列为安徽省文物保护单位。

镇湖塔(也有称振湖塔),汪晓波摄

从店忠路与康复路交口往西,不到三岔路口的位置,北侧潜溪河上有座历经风雨的小石桥,称为“木头大桥”。这桥可能最初用木头建造而成,我在小徐村生活时,去六家畈,经常从这个桥上走。

车到木头大桥,吴光明先生示意停车。桥在路北,吴光明先生指着路南一条小路说,从这儿往里面走,“瓦扎地”就在这里面。

小路不好走,两边田地不知抛荒了多少年,长了好多杂树、荆棘和齐人深的野草。稍往里走,没几步,就要停下来拨一拨挡路的杂树和划拉衣服的荆棘。

吴光明先生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跟我聊我家的往事。

他说,他在田里犁田,我父亲回小徐村,每次看到他,都喊他“小花子”,拿烟给他抽。他说:“你家老头子自己不抽烟,每次回来都带烟,掏烟给人家抽。”

吴光明先生和我平辈,年轻时在六家畈赫赫有名。提起他的正式名字,好多人可能不知道;提起他那与“小花子”有关系的外号,不知道的人还真不多。

他说我二叔,起初在朝霞小学当民办教师,后来转正。

他说我三叔,年轻时篮球打得好,在青岛当兵时提干,留在青岛。

他还提到我家里的其他往事。

他边往前走,边拨荆棘,不时被杂树杂草和荆棘跘得踉跄。看他前行不稳的背影,听他提起我父辈的话语,我内心有一种感动,也有一种自豪,对他帮助我行为的感动,对我父亲的自豪。

我想,他愿意陪我来,费这么大劲带我找我先人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主要缘于他的热心、好心,可能也有一部分是父亲在六家畈有良好影响的缘故。他帮助我,是在看我已过世的父亲的面子。

父辈积德,子孙受益。

走走停停,约40多分钟,艰难地穿过一大片高高的杂树丛,豁然开朗。前面不远处就是红石嘴路,西北几十米远是陈家背塘,小徐村也在西边200多米远的地方出现。吴光明先生擦着汗说:“早知道就从这边走了。”

我们站在高坎上。他手指高坎下面的一大块倒伏着大片大片杂草、长时间没有耕种的农田说:“这就是'瓦扎地’。”

这就是'瓦扎地’,我祖先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我们下到田里,田很大。他指着周边,给我介绍,说这里是六家畈的田,他年轻时在这里犁田还能看到墙脚。

沧海桑田,我们找不到一丝墙脚、砖瓦的痕迹。

空旷的田野,大片大片的绿色和五彩缤纷的小花,没有多少声响,只有随意吹拂的风和风中的我们。

我站在田里,听他介绍,边听边问,渴望能够透过时空,看到先人们生活、忙碌的身影。

“瓦扎地”,祖先生活过的地方

父亲在文章里回忆,“据说,在我们太太的上上一辈。”太太,即曾祖;“太太的上上一辈”,即天祖那一辈。六家畈《吴氏宗谱》可以查到,我父亲的天祖,即我的烈祖,名吴宝利,字绳先,娶盛氏,生了三个儿子:吴双贞、吴应贞、吴桂贞,吴应贞是我的天祖。

如果火灾和搬迁真发生在我父亲天祖生活的年代,大致时间可以推算出来。

我父亲1938年出生,每个代际按25年推算,距1938年共125年,起火及搬迁的时间约在1813年前后,清朝嘉庆年间。

父亲在文章里写道,有的先人没有跑出来,蹲在水缸里避火,结果还是惨遭不幸。

对于起火和搬迁,我总有疑问:这火是怎么起的?是不小心失火,还是人为纵火?发生在白天,还是夜里?

房屋被焚,先人们为什么搬往小徐村、大徐村和荒塘堰等现成的村落,而不是搬回祖地六家畈呢?更不是换个地方,重新建设呢?房屋被焚,无论搬到哪里,都是要重新建设的。

而且,分散地搬往三个现成的村落,很有可能因为土地资源等方面的原因与这三个村落的原住居民发生冲突。

我父亲说,民国时期,小徐村有些吴姓人家和徐姓人家之间发生过械斗。械斗有诱因,但是如果诱因发生在同姓之间,就不太可能成为直接原因,导致械斗;就是因为发生在徐姓和吴姓这两个不同姓氏之间,才成为直接原因,导致械斗。

时光久远,诸多情况不见传于文字,在一代代人的口口相传中湮灭,成为无解的迷。

“瓦扎地”,已抛荒多年

这块田是“瓦扎地”,是先人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这块田位于陈家背塘东南侧,东边就是前腰塘,与父亲回忆文章里记的方位有差异。想来,这一片,包括父亲文章里写的那一片,是一个整体,都是先人们曾经生活的地方。先人们曾经居住的地方,被六家畈称为“小西份”,肯定不只是几户人家,至少是一个小聚落。

这一片,以及北向、东北向的那一大片,地势较高,离长年有水的潜溪河不远,用水方便,还不会被时常出现的大水侵扰,是农耕社会生活、居家的好地方。可惜,遇到火灾,先人们不得不迁走。

这块田的南边和西边,是小徐村的田。小徐村的田大多还在耕种。

上南边田埂,往东走,田埂上一串串野猪的蹄印。

前面就是前腰塘,不大,几乎满塘水,西边塘埂才修整过。小徐村徐文兵的儿子正在塘的斜对面,穿着连体下水衣,准备下水。看样子,他家在水塘里养了鱼。

这时,一件让我感到有点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一只洁白的水鸟轻盈飞来,在水塘上空和塘下方的田地上空飞舞,飞舞几圈后飞走。水鸟走后,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前腰塘北侧,就是吴光明先生所说的水井的地方。看不到井,水坑也没有看到。他所说的水井位置的那一块地,确实低洼一些。

沿着前腰塘塘埂往南,走过几个田埂,几分钟就上了红石嘴路。红石嘴路经过小徐村,不多远就是风景秀美、奇迹般的红石嘴公园。红石嘴公园依烟波浩渺的巢湖而建,融自然景观与园林设计于一体,古镇湖塔也在公园范围内。

我们在路边等车,将沾满烂泥的鞋在路边草地上踩擦。吴光明先生说:“从这边走近,早知道从这边走就好了。”

我说他住六家畈,以前到这里来干活都是从六家畈那边走过来,习惯这样走了。

我和他闲聊,似乎平静,心里却惦记着先人们的事情。

找到先人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是一种安慰;找到先人们曾经生活却遭遇火灾而被迫离开的地方,又不禁感到一种怆然。

我的先人们的在天之灵,你们还好吗?

注:六家畈、小徐村,即安徽省合肥市肥东县长临河镇的六家畈集镇和小徐自然村。

(作者:吴钊,笔名“远人”,安徽肥东人,现在合肥市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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