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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之父子关系

 自在3333 2023-05-11 发布于四川

我比家里人都先到攀枝花,从农村回来只在家里住一天就出发,因为设计训练班已经开学半个学期了,那是1977年五月。

设训班有差不多两百人,其中一半是攀钢子女,准确说是攀钢干部子女,普通工人子女轮不上。这二百人的招工指标都是攀钢出的,也就是用一百个招工指标换来一百个自己的干部子女进到了设计院,这是两个单位之间的交易,攀钢从一开始就是由重钢院设计的,两个单位关系很密切。

半个月后,父亲他们到了,住进了新分的职工宿舍,这里离我学校大约两站路,但不通公交,我只能沿着铁路走回家。

父亲在攀钢很受重视,这里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小插曲,作为一家新建企业,攀枝花市的统战部居然找不到什么统战对象,但又不可能没有这样一个机构,于是父亲这个共产党员居然'滥竽充数’的成了攀枝花市的统战对象。

作为统战对象,第一个福利是几张家电购买卷,可以买到一些当时比较紧俏的家电,父亲就拿去买来一台老式磁带录音机和一台九吋的黑白电视机,这两样东西在当时算得上新潮了。

攀枝花当时的电视台发射功率只有5瓦,画面质量可想而知,但就这样已经觉得很新鲜了,记得有一次播放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现场演唱会,我还邀请宿舍里的同学来家看电视来着。

攀钢选址的原因就是当地有一个高储量铁矿,属于就地取材,而这个铁矿的矿石含有大量的钒和钛,这其中钛可是一个好东西,但混在钢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所以攀钢冶炼的特点就是需要把钒钛提出来。

炼钢时提炼多余元素的方式基本都是通过添加各种造渣原料,形成钢渣后从钢水中分离出来,至于从钢渣中提炼钛,那已经不是钢铁厂的工作了。

问题是,要提炼到多干净?完全提炼得一干二净是不合算的,会增加成本,而少量留一些在钢里,就成了钒钛合金钢,能够比普通碳素钢多一些有用的性能。

钒留多少,钛留多少,形成的合金钢有什么优异性能,适合什么方面的用途?这就是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父亲在攀钢干的就是这种量体裁衣的研制工作。

父亲具体干些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工作热情又被提起来了,业余时间不是啃那些大部头,就是守着录音机学英语,而且他还开始自学日语了。

父亲的英语很棒,但主要体现在阅读能力上,听力和写作也都还可以,但说就不行了,发音太不标准,都不能算中国式英语,而应该是自贡式英语了。

母亲怀疑父亲的骨传导有问题,因为他很喜欢欣赏音乐,自己却五音不全,英语发音也有这个问题,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英语在别人耳里听来是什么样的。

第一次在录音机里听到自己朗读的英语时,父亲楞了几秒钟,然后自嘲的笑了起来。

离开了二钢,换了一个环境,我们一家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不过,我和父亲的关系,却出问题了,也许应该说,我的叛逆期延迟到近二十岁才来到了。

自从父亲从牛棚里回来,我就发现父亲变得严厉了,把我管得比较紧,站要有站相,唱歌要好好唱,不许油腔滑调等等,那个时候我有点怕父亲,能够躲开就尽量躲,虽然父亲从不体罚我。

在农村我沾了一身'匪气’,有点桀骜不驯,远不像下乡以前那么老实了,因为文革期间和母亲相依为命好几年,母子沟通基本没有什么问题,实在不行我就和她硬怼,但父亲的积威犹在,我不敢怼他,我有自己的办法:冷战。

每次父亲把我管得太过分,让我不爽了,我就干脆来个不理他,问啥答啥,多一个字都不说,只要父亲在场,我就一直冷着脸,看都不去看他,而且所有父亲会管制我的方面,我都不去触犯,不让父亲找到理由和我说话。

看父亲照样一如既往的摆出严父的姿态,我以为这一套对他全无作用,我只不过是在发泄自己的怨气而已,可是我错了,父亲已经被我伤着了,只是他放不下面子,装作无所谓而已。

那时我是住在学校的,只是周末回家住,有时候没有冷战一会儿我就得离开了,那么就下周继续,回家后仍然在父亲面前冷着脸。

其实我真心没有想过我能够改变父亲什么,我知道他受严父慈母这句话的毒害太深,改不了的,我只是表明我的态度而已:我长大了,你管我这么过分让我不爽了,所以要让你也不爽一下。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种做法把父亲伤得不浅,我还以为他并不在意呢。

只有母亲了解真实的情况,所以她开始发挥作用了。

秉着严父的理念,父亲从来不会当面夸我,只有批评指责,但他其实对我这个儿子还是很满意的,顶多算是恨铁不成钢而已。为儿子自豪却还夸不得,不是憋得慌么?好办,到我母亲跟前夸去,夸完还不忘打招呼,不能让我知道。

看着我和父亲关系越来越紧张,母亲毫不犹豫的把父亲出卖了,往往是父亲前脚在她那里夸了我,转过背母亲就来告诉我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在父亲心目中优点还不少嘛,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哪个做儿子的不想得到父亲的认可啊。

可感动归感动,既然父亲还在不断的指责我让我不爽,我就还继续时不时和他冷战一下。

直到有一次,母亲很不高兴的对我说,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今天的饭桌上,你爸爸好几次偷眼看你的脸色,你就没发觉?

我还真就没发觉,但母亲这样一说,我也意识到自己太不对了。

那以后,虽然父亲仍然会经常惹得我忍不住和他冷战,但我开始限制自己的冷战等级——当天结束,绝不过夜。而在父亲没有惹着我的时候,我会尽可能的表现好一些,和父亲亲密一点,多聊几句。

既然父亲老古板非端着严父的架子改不了,那么我改行不?我来慢慢适应和改善父子关系总可以了吧?说实话我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只是没有想到,老天没有给我足够的时间。

不光我和父亲的关系出了问题,母亲和父亲之间也出了问题,是不是因为家里的磨难过去了,内部矛盾就暴露出来了?

那时父亲不光在攀钢干得比较痛快,在四川冶金界他也是如鱼得水式的得到许多荣誉,好像还是省金属学会的常任理事之类的,而且还是金属学报的名誉主编,记得那段时间父亲常常外出开会,还总是在风景优美的地方。

一次开会回来,会务方面给父亲寄来一些留影照片,会务组一个女孩负责寄的,可她却把自己的一张艺术照夹了进来。

这张照片母亲看见了,父亲什么事都不避开母亲的,而且他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可母亲却发作了,俩人没吵几句,母亲就摔门而去。

父亲当时就懵了,破天荒的拿着那张照片来找到正好在家的我,向我述说他的委屈,表明他真没有做错什么。

我还是平生第一次被父亲当做平等对话的对象,而且父亲当时显然有求助于我的意思,我马上觉得自己义不容辞,得要在父母之间扮演好和事老的角色。

我首先表示自己对父亲的人品和父母之间的感情百分百的相信,其次表示母亲的发作并非无理取闹,那张照片的出现确实不合常理,最后拍着胸脯告诉父亲,我立马出门,保证把老妈找回来。

具体细节不记得了,反正我肯定是调解成功了。

类似事件后来还有过,不过在我看来更多的是老妈太过敏感,所以基本上是向着父亲说话来完成调解任务的。

小时候的事情不记得了,文革中我们一家人算是紧密团结,相濡以沫,到现在终于有了平常人家的味道——吵吵闹闹磕磕碰碰的,过着平常而温馨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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