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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童年的一个故事，一个充满温馨但以悲剧结束的小故事，我很少回忆起，因为一想起来就难逃自责，但这些天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又想起来了，那就记下来吧。 那是我父亲在'红工队’也就是所谓牛棚期间的事情，有一天，一只刚刚学会扑打翅膀的小麻雀，从屋后树上的巢里不安分的掉出来，扑棱棱的飞进了我家窗户，被我捉住了。 小麻雀的父母在窗外焦急的来回飞动呼唤，惹祸的小家伙也使劲的啾啾叫着回应，我心软了，把小家伙放在了窗台上。 团聚后的一家子遇到了难题，小麻雀的父母没有办法把它弄回鸟巢去，只能在旁边不断的示范给小家伙，想要它自己飞回去，可惜小麻雀实在还太嫩，扑棱着翅膀只能保证不会直接往下摔，这不，一下子又落到了屋后的地上，哪里也去不了了。 我觉得这样下去小家伙只有死路一条，于是顾不得它父母的拼命抗议，跑到屋后又把它捉了回来。 家里有一只锅底坏了的铝锅，我铺上一些破布当做鸟巢，把锅盖提手卸掉盖上去，免得小家伙跑掉，又能够保持空气流通。 从米缸里拿出一些米粒喂它，小家伙歪着脑袋看了又看，却就是不吃。又拿了些饭粒喂它，还特意用凉开水洗过，因为我怕饭粒糊住它的鸟喙，可小家伙仍然光看不吃。 直到第二天，小家伙仍然粒米未进，我有点急眼了。 听说麻雀是养不活的，这些小东西倔得很，宁肯饿死也不吃，我们这帮淘气孩子都有过抓住麻雀'嫩崽’的经历，都没有谁养活过，只能玩一阵子放掉。 可眼前这小家伙太小了点，放掉也活不了，估计至少还需要好几天才能够飞，像这样不吃不喝的，到时候就算没饿死也飞不了呀。 我不死心，又把洗过的饭粒送到小家伙面前。 它仍然歪着脑袋把饭粒看了又看，还是不吃，就在我感到失望的时候，小家伙突然做了一个意外的动作，它冲着我张大了嘴，做出嗷嗷待哺的样子，连喉咙孔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我立马扔了颗饭粒进它嘴里，小家伙一下子就咽下去了，然后欢快的啾啾叫了一声，又冲我张大了嘴。 原来哪里有什么宁死不屈，小家伙压根不会自己取食，只会张嘴等着喂食，哈哈！ 我做到了没有听说谁做到过的事情，养活了一只麻雀。 铝锅里边的破布我铺得有点厚，离锅盖没有多远，小麻雀就从中间的提手孔里把小脑袋伸出来东张西望，视线总是跟着我转，一旦觉得饿了，就张大嘴对着我，不给吃的绝不闭上，赖皮得很。 就这么过了几天，有一天小家伙突然从锅盖孔里钻出来了，我至今没有想明白它是怎么借的力，出来之后它直接展翅飞了起来，向着窗户飞去。 我后悔不及，没有关窗户。我知道小麻雀现在出去也死不了了，但已经舍不得把它放生了，这些天小家伙带给我太多的乐趣。 小麻雀直接飞出窗户，貌似它还不适应高飞，在窗外转了一小圈就落在了窗台上，就在我想着能不能出其不意把它抓住时，小家伙却直接对着我飞了过来，落在了我的右肩上，然后，毫不客气的在我的肩头拉了一泡屎。 哈哈，我要欢呼！！ 正好遇到探视时间，我在小麻雀的腿上栓了一条细线，一端缠在我手指上，就让它站在我肩头，和母亲一起出了门。 出门之后小家伙老老实实呆在我肩头，没有动静，经过它父母的鸟巢下面时也没有任何反应，开始两天它父母还来窗户前呼唤，后来就不来了，看来它们已经彼此忘却。 就在我放松警惕的时候，前方出现一棵大树，很高很高的，至少比五层楼更高，小麻雀突然振翅飞了起来，线头在手指上没有缠紧，于是它就拖着一米多长的棉线飞到了高高的树顶，和其他麻雀叽叽喳喳的混在了一起。 我顾不上伤心它的离去，而是为它担心起来，要是那截棉线缠到了树枝上，后果不堪设想。 我做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动作发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想把小家伙吸引下来，可是，没有动静，说不定它压根没有看我。 足足在树下等了十分钟，我终于在母亲的催促下，带着满心的不舍和担忧，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走出一两百米，马上就要转弯了，我回头最后一次看向大树，却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在眼里急剧放大，一眨眼，小家伙又站在了肩头。 失而复得，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它从肩头捉下来，替它解开了腿上的棉线，再也不敢冒那个险了。 一路上小家伙简直玩疯了，时而飞上大树，时而落回我肩头，有一次它直接飞向了远方，消失在我视野里，就在我盼了又盼的时候，它却从另一个方向飞回来了。 那个时候父亲已经关进了小黑屋，在把东西送进去以后，我和母亲就等在红工队的门口，眼巴巴的等着父亲出来上厕所。 小麻雀把附近几乎所有的大树都巡视了一遍，然后就回到我的肩头上，歪着脑袋看我的侧脸。它固执得很，永远都落在我的右肩，以至于我的左肩干干净净，右肩却屎迹斑斑，它最喜欢在我肩头拉屎，这个小坏蛋。 “报告，小解！”是父亲的声音，我们终于等到了父亲露面。 在不到十步的距离里，我们可以看见父亲，那就是我和母亲等了老半天的目的。父亲抬头望了我们这个方向一眼，就一眼，我很希望他看见了我肩头的小家伙。 也许是累了，回家的时候小家伙基本没有离开我的肩头，直到回到家中，然后它直接飞到铝锅盖上，低头看着那个洞口，但却没法自己钻进去。 那以后小麻雀获得了完全的自由，但它再没有从后窗户飞出去过，就在家里到处乱飞，最奇怪的是，家里并没有弄得到处是雀儿屎，仿佛它就认定我的肩头才是它的厕所，第二厕所是铝锅锅盖的边缘。 早晨我出门去学校，小麻雀就站在我肩头跟着一起出门，但走不多远它就飞得没有了踪影。放学以后，总是在我已经出了校门，而且身边没有别的人时，它才会飞到我肩头上来。 有一次，我一直回到家中，都没有看见它的身影，我没有关门，怕它找不着回家，我不知道它能不能从外边认出我家的窗户。我并没有很担心，小麻雀已经学会了自己觅食，因为它已经不怎么吃饭粒了，我觉得它总有一天会一去不回，只希望这一天来得晚一点。 直到黄昏小麻雀才冲进家门，那以后，它就时不时的会在黄昏才会回家，倦鸟归巢，那铝锅就是它心目中的巢了，但在家里，它最喜欢呆的地方，还是我的右肩。 我不知道野外的麻雀什么时候才会离开父母的巢穴，但我的小麻雀一直没有离去的意思，它每天都会回到铝锅里睡觉，自己进不去就站在锅盖上不停的跳不停的叫，要我揭开锅盖。 小麻雀停在我肩头时，我有时候会侧头和它对视，我怀疑鸟儿的正面视力不怎么样，因为它总是歪着脑袋用一只眼睛看我，从那小小的圆圆的黑得发亮的眼珠里，我能够看到'依恋’两个字。 被依恋是一种很治愈的感受，尤其是当我自己也是需要被保护的弱势者时，有一个更加弱小的小生命依恋于我，那种美好的感觉是难以形容于笔端的。 有时候我在想，在那个时候我自然是享受着母亲的庇护，而我的存在，是不是也给了母亲更多坚强的理由呢？所谓相依为命，就不会只是一种单方面的付出。 小麻雀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我的一个亲人般的存在，可惜那时我还太小，体验到了珍爱，却不懂得珍惜，我仍然把小麻雀视为一个玩具，只不过是特别心爱的玩具而已，并没有明白它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已经不记得小麻雀到底陪伴了我多少温馨的时光，但美好的事物终归是脆弱的，悲剧总是跟在美好的身后，该来的还是来了。 邻居家的'幺妹’和我同龄，和他的外号完全不一样，他是一个敦实的野孩子，一个打架王，也是那几个从来不欺负我的孩子之一，被我视为朋友。 幺妹对于我的小麻雀非常羡慕，作为野孩子他没有少掏过鸟窝，经常手里都拿着麻雀嫩崽玩，可小麻雀和我的关系却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新奇感觉，也没有机会体验。 那一天他告诉我，鸟儿是摔不死的，因为它们会飞，他建议我把小麻雀轻轻往下摔一下试试。 我仔细想了想他的理由，我觉得如果加上足够高度这个限制，他的说法是有道理的，鸟儿煽动起翅膀一定能够抵消掉下落的趋势。 好奇心让我想要试一试，但我决定把保险系数设定到最高，我带着小麻雀爬上了五楼，然后把手伸出栏杆，把它轻轻往下一扔。 不出所料，小麻雀轻松的展翅飞了起来，下落距离还不到半米，于是我略微加大力道又扔了一次，这一次小麻雀下落了一米才飞起来，最低处比五楼的地面都还要高一点。 试验成功，好奇心得到了满足，这件事本应该就过去了。 可幺妹却建议我下到二楼试试，我鬼使神差的居然同意了，去做这个已经毫无必要的试验。 二楼的试验仍然很顺利，小麻雀最低也没有落到楼层地面高度以下就飞起来了，然后转一圈飞到我的肩头，有点得意洋洋的叫着，似乎也觉得这个游戏很有趣。 幺妹又建议我直接站在地上扔，我没有同意，太冒险了，于是他建议我站在凳子上试试，我想了一下，觉得裕量足够，就照办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悲剧发生了，我亲手把我的小麻雀活活摔死了！！！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高度本来是完全足够的，也许是地面迎面扑来的感觉把小麻雀吓傻了，以至于没来得及展开翅膀？ 我蹲在它还在抽搐的小小身体跟前，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捏成了一团，好像已经停止了跳动。我伤心，痛苦，自责，还有愤怒，只是不知道这个愤怒应该指向幺妹，还是指向我自己。 人的性格里总是有很多缺陷，这些缺陷平时看上去无关紧要，也无伤大雅，可在某些特定的情境下，却足以酿成大祸。 我喜欢炫耀，轻信朋友，做事不谨慎，有时候随心所欲，会忘乎所以，等等等等，带着这些毛病，我一样过了一辈子，貌似也没有啥。 但在那一天，所有这些性格缺陷却变成了恶魔，它们居心叵测的联合起来，谋杀了我内心里的那一份美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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