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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老秦有二子一女。二子已成家，一女还未嫁，都在城里工作。自打去年老妻病故后，老秦一直孤身住在乡下，每日做些木箱木柜，喝个三两烧酒，过得十分自在。可天有不测风云。他今早去买菜时被一辆小轿车撞断了两条后腿，住院治疗两周后才出院。 他前脚刚到家，孩子们后脚就跟来了。架不住劝，他决定先去大儿子家，再去小儿子家各住一个月，之后再回来。大儿媳小燕抢先抱起那只雕花刻草的桐木方盒，四脚稍晚一步的小儿媳小赵忙推轮椅，秦家三兄妹则拿其他行李。一行六狐上了老大的商务车。 孰料，在小燕家住了半月不到，老秦就被小赵领走了。小燕不甚挽留，任她带走。更出乎意料的是，在小赵家才住了一周，老秦就被她以家小多个狐住太拥挤为由送回了乡下。老秦自掏腰包，请了个护工。这天正好是周日，小女儿小秦买点水果回家来看他。 小秦边削苹果皮，边抱怨道：“他们请你去住时说得响亮，赶你回来时做得漂亮，真是妙狐呀！” “丫头，不提了。”老秦半躺在床上苦笑道，不停转动左前脚中的刻刀，在杉木笔筒上细细刻画。 小秦削下一块果肉递进老秦的嘴里，说道：“就算你不讲，我也猜到原因了。”老秦停住刀看她。她笑道：“必定和桐木盒有关。假的真不了。你该谨慎些。”老秦仍旧愣愣地盯着她。 “有回你忘了锁，恰巧被我撞见。出于好奇，我没忍住，打开看了。里头哪是什么金银珠宝，分明是一堆破铜烂铁。嫂子们一定也发现了你的鬼，否则才不会对你先礼后兵呢。” “她们惦记我这点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故意不上锁，就想看看她们发现真相后会怎么对我。没发现时，你大嫂顿顿给我老鼠肉吃，你二嫂天天替我按摩。发现后就立刻露出了狼尾巴，一个两天才给我吃顿老鼠肉，一个非但不给我按了，还让我滚蛋。” “都不是好东西，有什么好试的？你要弄些镀金的玩意放里头，这会儿还在她们家享受贵宾待遇呢！这下倒好，花钱请个护工还只管个白天。晚上要没大姑在，我看你怎么办。”小秦边说，边收阳台上晾干的衣服。 “现在临时的居家护工不好请。你大姑白天还要工作。我真怕她累垮了。” 小秦将衣服抱到床上，边叠边骂道：“累死也活该。谁让她为儿女当奴才了？她挣的钱，有几分用在自己身上了？” “咋说话的？她对你们三兄妹可不差。” “我说她对我们不好了吗？我是说她对自己太差了。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累死累活挣俩钱，都填给那两只白眼狼了吧？” “不说了，省得又吵起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要让你们仨掏钱给我看病，非打起来不可。还是老话说的好，儿有女有，不如自己有。” “爸，桐木盒呢？”小秦用钥匙打开壁柜，将叠好的衣服放进去。 “我把它锁在保险柜里了。” “哎呦，弄得跟真有宝贝似的。” “虽不值钱，可那花纹是我一刀一刀刻出来的。” 小秦听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锁好柜子后便去厨房和护工一道忙活。午饭过后，护工临时有事走了，父女俩在各自的房中睡觉。老秦刚醒，便瞧见小秦坐在床边的凳上默默垂泪，待看清她脚下的东西时，一下便猜到了原因。 “这次住院体检时发现的。晚期肝癌，希望不大，我不治了。” “哪怕只有一分希望也要治。都这样了还做活，真是要钱不要命。”小秦哑声道，夺脚将枕头旁的笔筒狠扫在地。 “啥破脾气！我已经不接活了。这是我躺着无聊刻着玩的。快捡给我。” “不是活就好。我现在就叫那两家回来。”小秦捡起笔筒扔到床上，不顾老秦反对，拎起手机打电话。傍晚时分，大姑在厨房准备晚饭，小秦和她的两个嫂子在老秦房里商量事儿。 “要我说，爸先拿自己的钱看病。等不够了，按两份半平摊，我家和老二家各出一份，小妹出半份。” “我同意。不过得立个字据，将来这房子没小妹的份。”小赵忙表态道。 “房子你们甭惦记，我只给小妹。”老秦边在笔筒上雕龙刻凤边轻笑道。 “凭什么？如果你一意孤行，那她和老大家各占一份，我家占半份。谁让我家房子最小呢！”小赵翻个白眼后嚷道。 “我家虽比别家过得好些，但那都是我们自己辛苦挣来的。当初买房时，爸可是给咱买的上下楼。是你家没本事换大房子，与别家无关。付出的一样多，凭什么你家只出半份？”小燕迅速回击道。 “都别急。我拿一份，你们各拿半份，可好？”看二位嫂子毛发倒竖，就要上演全武行了，小秦忙提议道。 “也好。你再劝劝爸，病总要治的。我和你二嫂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陪陪爸，别出来送了。”小燕开车载着小赵绝尘而去。 老秦冷笑道：“富狐掏心掏肺地小气，穷狐没心没肺地大方。丫头，你上当了。”小秦笑笑，不置可否。然而，无论小秦和她大姑怎么劝，老秦始终不肯就医。小秦跟公司请了假，硬背他去医院。可他死活不做介入治疗，小秦只好配中药给他吃。经过半年的医治，他还是撒脚狐寰了。 丧礼开始前，一只背个大书包的男狐走了进来。据他说，他是受老秦委托前来处理遗产的律师，是老秦的三叔打电话叫他来的。除三叔外，老秦的亲友都狐疑地看着他。等他念完遗嘱，跪在地上的小燕和小赵忙学驴叫。“嗯昂”声此起彼伏。起先声还亮，一昼夜后便进入了静音模式。 当律师准备关摄像机时，小燕赶紧跑过去阻止，并用眼神示意她老公去拿桌上早已备好的罗汉果茶。小赵见状忙自己去拿。待喝过茶后，二狐又开始梗着脖子叫，直又叫了一天一夜，其间喝了无数碗茶，去了无数次厕所。众亲友都捂嘴笑。第三日早上送完葬回来后，二狐才没再聒噪。 等亲友都散了，律师打开保险柜，先将四个杉木笔筒平分给三兄妹和他们的大姑，再将那只桐木方盒拿出来。盒中已空无一物。律师用刀沿暗纹划破盒身及盒底。小燕和小赵竖起两只吊梢眼紧盯着盒子，两眼放光地接过律师从暗格中取出的金币，小心收放好后便和老公孩子扬长而去。 原来老秦在遗嘱中规定，盒中金块分为四份，其中三份给其女，一份暂交信托基金会保管，以备其大姐养老所用，若届时未用完，则余金仍归其女所有。其子女和大姐各得金币一枚。不过二子要得金币，须让妻子在丧礼上学驴叫。若有一次停歇时间超过五分钟，则金币仍归其女所有。 大姑和律师先走。小秦收拾好后，将哥哥们留下的笔筒放进行李箱里，拖箱回城。家中只剩下老两口的遗像微笑着注视大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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