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山谷中起舞,万物在阳光中懒舒。一只蓝蝴蝶飞向一丛金花茶,亲吻每个含露的玉颜。一阵悦耳的嗡嗡声传来,愈发嘹亮。 “琴琴,你真是劳碌命。”蓝蝴蝶回身浅笑。 “兰兰,采得百花成蜜后,为我辛苦为我甜。” “这句屁话时刻不忘。够吃就行,着啥急!” “谁先来,谁着急。” “那儿还有一大片迷迭香花等着我呢。” “只会吃,不会酿,你个蜜桶。”琴琴对还没飞远的兰兰大喊。 “蜜桶总比腹痛好。”兰兰高声回敬,很快便与蓝色花海融为一体。 琴琴收起口器,爬上绿叶,耷拉脑袋。为啥又隐隐作痛?是身痛,还是心痛?怪那该死的虎狼上级?她已经去见阎王了。怪那该死的公司制度?适应不了可以离开。还是兰兰有脑子,要不咋享受这世外桃源?日子变好了,要敞开了活。熬过风雨,终见阳光。一丝微风拂过,琴琴伸个懒腰,一头扎进花中。 四个月前,琴琴和兰兰一同供职于陕西一家蜂蜜公司。琴琴负责采蜜和酿蜜,是全职员工,每天早出晚归地忙活。兰兰专门为直播伴舞,是兼职雇员,每天早上来舞一小时。这天是绩效考核的日子,各部门都在忙着打分排名。午后,采酿部的头儿把属下召集起来,当众给又得了第一的琴琴一小瓶百花蜜。 至于最末的粉粉,除被臭骂一顿外,还被罚吃微毒的蜂蜜。怎料毒蜜霉变了,粉粉吃死了。因嫌赔偿少,家属日日来闹,拉横幅,砸香蜜,骂头儿,忙得不亦乐乎。高管受不了,花钱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琴琴依旧在花场采蜜,到蜜房酿蜜。兰兰照样为卖蜂蜜的蝴蝶主播伴舞,闲暇时便泡在花海里玩。 “天天死在这儿。除了搔首弄姿,还会干啥?”琴琴趴在木芙蓉的花瓣上小憩,对一旁吮吸花蜜的兰兰翻了个白眼。 兰兰吸完蜜后冷笑道:“公司允许的,你管得着吗?” “你在我的地盘上吃蜜,我就管得。” “行,行,行,我惹不起,躲得起。” “滚!赶紧滚!” “肝火别太旺了,小心烧死自己。不就是月末考核吗?你这么勤快,不会落后的。”兰兰飞回来立在枝头奚落道。 “放屁!因为粉粉的事,我好几天白干了。现在是九月,好多花谢了。要是不达标,就算排第一,也得受处罚。” “粉粉上有老下有小。你也有?就算有,也犯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 琴琴闭眼笑道:“天下乌鸦一般黑。” 兰兰脱口而出:“白的总比黑的多。” 琴琴皱眉:“你去吃你的吧,别妨碍我休息。” “说不过我就赶我,也就这点子能耐。” 展眼到了月底。这回轮到琴琴吃毒蜂蜜了。甜甜的蜂蜜从口中滑入腹内,一口又一口,酸酸的泪水从眼里流到心上,一滴又一滴,苦苦的黏液从咽喉涌向口腔,一摊又一摊,辣辣的便便从肠道飙出体外,一次又一次。自知有毒,为啥还吃?自鸣得意,为啥翻车?自掘坟墓,为啥不甘?要是时光倒转,又该作何选择?提前服下解毒良药?提前换成无毒蜂蜜? “天都黑了,你又过来!”琴琴躺在花床上强笑道。 “来看你死没死!”兰兰拿下头上的矿灯,将腹上的两瓶葡萄汁“啪”地一声砸在床边的小柜上。 “等着瞧,我一定会重夺第一的。” “夺回第一又怎样?你能永保第一吗?” “我能。” “你能个屁。也不知是谁,老夸耀自己稳居第一。” 琴琴起身喘道:“滚!赶紧滚!” “真是无可救药。那卖蜂蜜的钱有几个到你口袋里了?每天上班后,下班前都必须喊十遍'采得百花成蜜后,为我辛苦为我甜’。不论做好做坏,都被一通狂踩。这种日子你还没过够?” 琴琴吸了口枕边碗里的糖水,淡淡一笑:“不是公司不好,是我不够优秀。” 兰兰在空中疾飞几圈后冷笑道:“你好自为之。我回了。” “先别急着走,我有事求你。木芙蓉与荷兰菊不剩多少了。从明天起,等我下班后,你载我去花场附近的山里采野生金银花。你放心,不让你白忙。” “疯了吧?金银花的花冠又细又长。能弄几克?不如买现成的充数。” “不懂规定,尽冒傻话。再说了,气味不同,没法冒充。” 兰兰抖了两下翅膀后说道:“我可以带你去,但啥时候回来得听我的。”琴琴满口答应。 之后,只要天好,兰兰就带琴琴去山里。起初相安无事,最终不欢而散。怪只怪琴琴太拼,总赖着不走,惹恼了兰兰。毕竟中午虽和暖,早晚却冷了。好在琴琴已基本痊愈,能自己去了。本以为位列第三会得进步奖——一小罐油菜花蜜,不想却迎来了毒蜂刺的惩罚。 原来头儿恨琴琴偷偷去吊唁粉粉,便以金银花蜜质量差,不能计入总量,琴琴连续两月不达标为由,命属下轮流用毒蜂刺扎她一下。她自信地请品保部复验,却被打脸。就在毒刺即将第四次亲吻她屁股时,兰兰从天而降,将她卷走,直到野外才伸展口器,放她下来。 琴琴趴在地上哆哆嗦嗦:“以后还咋去上班?” 兰兰狂摘蒲公英的绿嫩叶,将叶片揉搓成一团后糊到琴琴的屁股上,听她还在念叨,不由怒道:“那我再背你回去,让她们把你捅成马蜂窝。好不好?” “我没想到她这么狠。” 兰兰边轻揉伤处,边冷笑:“你没想到的事多了。品保部主管和她是一伙的。”见琴琴挣扎着要起身,忙猛按一下,骂道:“急啥!她是老板的亲姐姐。就算你把证据摆到老板面前,也伤不着她半根毫毛。” 琴琴疼得直哼哼,气得鼓鼓的,过了一小会儿又说:“或许蜜真有问题。”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把家里剩的送去专门的机构验验不就明白了?” “她为啥害我?” “你咋得罪了她,心里没半点数?” “粉粉出殡那晚只有我和你在场。” “我要害你,何必救你?” “那会是谁?” “还能有谁?总归是平时和你不对付的同事呗。” 琴琴嘴角一咧,不屑道:“你就没有仇家?” 兰兰冷哼一声,笑道:“我这种临时工,能威胁到谁?哪像你,有五百多号抢食的,得罪过谁都搞不清。等彻底养好了伤,你跟我去广西吧。那儿天气和暖,鲜花盛开。去了既不受冻,又不挨饿。要留恋这里,明春再回来。” 琴琴点头说好,眯着眼晒太阳,次日一早去公司交了罚款,办了离职,半个月后和兰兰一道飞去广西。临行前一天,琴琴忙活了一上午,运了十大罐椴树蜜到一个空蜂巢中,等到黄昏时亲眼看见一群马蜂飞来活活蜇死她的头儿后才离开。在南下的路上,她和兰兰饿食花蜜,困栖花瓣,遇狂风则躲入密叶丛中,逢暴雨便藏身无主洞穴,过得十分畅快。 “琴琴,我刚刚发现了一大片野桂花。小蓝花开得正欢,清香甘甜,你要不要去尝尝?”兰兰飞回金花茶中,眉开眼笑。 “你个色盲,哪有蓝桂?那是黄花。” “管它蓝的黄的,只要好吃就行。” “听说野桂花蜜是蜜王,今天可要大饱口福了。” “不光有香蜜,还有你最爱的空蜂巢。” “那有现成的蜂蜜吗?” “被那死鬼头儿附体了?太贪心可没啥好下场。” “难道你还会引马蜂来蛰我不成?” 兰兰嗤笑:“要饿极了,不引自来。” 琴琴叹道:“一群豺狼,光知道抢。” “冬天来了,既饿不起,又买不起,不抢咋活?” “你哪头的?” “都想体面地活着,却连活路都摸不着。” 琴琴笑叹一声,快速飞向野桂花林。兰兰紧随其后,不停地喊她慢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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