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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24日晚上，我突然接到女儿班主任的电话，她转告我说，你女儿希望能够每晚多睡一点觉，想在学校附近租房住。我说：“没问题，让她放心。” 第二天一早，我安排好一些工作上的事后，就驱车来到了女儿的学校，在前校门和后校门的教师公寓门卫处打听租房信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后校门教师公寓打探到一套空置房。随房东去看了一下：一楼、三室两厅双卫小错层、简装、无家具家电，但位于小区中央，绿化很好，也很安静。我对房东说：“就订了吧，请你再简单配置一下必需的家具家电，家具旧点破点都行，只要环保干净无臭味。”房东大姐得知只租半年，有点扫兴不情愿。说以前租给保安公司一租就是几年，还不配家具家电。我说：“想必姐也是过来人，请体谅一下为人母的心情。您说租金吧，我不和您讲价。”房子就这样订了下来。 作为一个雷厉风行的母亲，我对房东说：“拜托姐尽可能在这两天内配好家具家电，我不想让孩子等待，这周末我们就得住进去。”房东大姐是个爽利的人，但估计也没见过我这般性急的，惊叹之余也表示尽力配合。交完定金，我给女儿的班主任发了条“任务完成，本周末入住”的短信，就打道回公司。
知女莫若母。周末接女儿回什邡简单收拾行李搬进租住房时，女儿十分满意：简朴而安静、“低调有内涵”。当下我就一边收拾房子一边架起锅升起了炊烟。虽然女儿提出租房的要求有点突然，在此之前，她也从未表示过要在外租房，但母女连心，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在中学时代也曾在外面租过房。其实租房并不是为了方便刻苦用功学习，只是突然想要一个自由的空间安放一颗年少容易焦躁的心，亦或是为了显摆一下那个年龄的特立独行。总之，既然她提出了，我就该无条件满足。 女儿在赞叹我的执行力之余，不忘假惺惺地说了“又让妈妈破费了，今后你每天什德阳两地跑实在太辛苦了”的客套话。我说：“言重了哈。眼下工资这么高，我又不整容不减肥不打针不吃药，有的是钱只愁没地方花，你都没看到我数钱给房东的时候有好帅！至于每天跑来跑去嘛，说不定这样和你同息同起，不再一个人无节操地看小说追肥皂剧，生活更有规律，搞不好还能改善老年人的睡眠呢。哈哈……”知母莫若女。臭丫头知道这些年来我是真心待她，也就点到为止，心安理得地放声高歌着进了书房。 说她是“假惺惺”，那是一点都没有冤枉她。在我眼里，她就是活脱脱的一只白眼狼，现在是，将来更是，正如她娘。我已然看见有朝一日，她翅膀硬了飞了，把老娘撇下空巢的结局。为人女，我们都惯于索取；为人母，我们都乐于奉献。中国几千年来都这样。痴心父母古来有，贴心棉袄谁见了？女不例外，我亦如此。当我在心甘情愿地为女做每一件事时，当我为她心痛为她忧虑时，我也常常在自我反省，为什么我对父母不能做到这样呕心沥血？我也会想起当年父母供养我时的各种艰辛，想起我都是大姑娘了，母亲还经常“顺便”给我洗衣服洗袜子，想起学生时代母亲一次次偷偷给我额外塞零用钱……就是现在，一年难得回去停留一两天，我在他们面前仍然完璧保持当年二小姐死懒好吃的做派，绝不帮着扶一下扫帚，收拾一下碗筷，懒觉睡到大中午，起床成功后就去找“狐朋狗友”。当父母打电话关心我的身体和生活时，我其实也和我女一样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们的关怀，而我真的很少主动关心他们。这些年来，只是记得在母亲随弟媳他们刚进城的头一个月，极不适应城里生活，平生出现严重失眠的那段日子，我的确忧心如焚，经常给她打电话，后来她适应后，我就放下了。平时总想着有姐姐、弟弟他们在父母身边，觉得他们生活无忧、身体无恙、吃睡两香，我也就真放心了，从而一心一意地把关注的焦点放在了这个戴着近视眼镜、长着青春痘、走路摇摇晃晃、能够一口气吃八个小笼包子喝两盒牛奶的臭丫头身上，咋个都觉得这小样可怜，觉得对她亏欠。不仅如此，冥冥中还总是在想，也许我对这个臭丫头好就等于是对父母好，因为臭丫头好我就好，我好父母就好；如果臭丫头不好，我也就不好，我若不好父母自然不好。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在女儿不在我身边的日子，世人很难想象我是一个多么散漫、几近不能生活自理的起床困难户，尤其是在这严寒的冬季。在不假思索决定租房开启双城生活的一刹那，我也来不及想象其间早起晚归的奔劳。当真正步入双城生活时，却果然像我对女轻描淡写的那样，母女统一作息步调后，我的生活更规律了，睡眠也意外改善了一些，起床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每天披星戴月，穿越两个城市，经过几十个红绿灯路口，晚上回到家，架起砂锅熬一碗小米粥，炒一盘蔬菜，饭后在小区散散步，然后洗漱上床玩手机或看看书，等臭丫头十一点下晚自习回来打个照面、喝杯牛奶就睡。每天早晨，臭丫头设的闹铃一响后，听到她起床后的脚步声我就鼓起勇气起床。周末，我们也会一起爬爬学校附近的东湖山。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家庭教育是双向的，臭丫头在很多方面也是我的良师益友。比如从小到大，她从未说过任何人的坏话，自幼就懂得欣赏别人，赞美别人，她的眼睛总能看见世间的光明。再比如当下她显然比我更努力更自律，她的生活规律性很强，每晚十二点之前上床睡觉，每天早晨六点五十必定起床，霜雪不改。看她读书读得比我上班更辛苦，这对我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教育。我觉得应该做好她的后勤保障，同时我也应该活得更振作一点。 然而，我出色的后勤工作只能保障女儿每晚能够比住校时多睡接近一个小时（住校下晚自习后多少会受到室友们的影响），但不能决定她的成绩升降。自从搬进租住房之后，她睡得更好了，但成绩却意外下降了很多，接连的一次月考和一诊考试都考得很不理想。对此，她很伤心。她不开心我也难过，我难过仅仅是因为她不开心，与成绩无关。我对臭丫头说：“你觉得你付出了暂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你可以伤心。但是成绩真的没有世人想象的那么重要，不要放大负面情绪。人生的每一次挫折，只是提醒我们该好好总结反思，而不是让我们放逐悲伤。哪怕你高考考0分，也不是世界末日，你仍然是我最爱的女儿。你不是为老师和父母博取荣誉的工具，你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但你若不开心，我肯定也会难过。”
也许我不开心的动机太过纯粹，以至于我在开导她时也开导了自己，使我在这人生奔五的时节里顿悟，彻底摒弃了红尘中最后的那点功利之心，从而变得淡然随性了，对很多困扰我多年的问题也彻底看开了。教育孩子也是一种自我教育。而臭丫头也渐渐感受到母女连心的温暖后，开始领悟到活人绝不是活给别人看的，做好自己才是真谛，因而她也很快恢复了快乐和自信。这样彼此陪伴，共同成长，我觉得真的挺好。这也许就是千古以来，痴心母亲和“白眼狼”不得不说的故事。因为我懂得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不是自己选择的，所以，作为母亲，我从不奢望女儿如何反哺我。
明天是母亲节。我希望远在深圳的女儿工作顺利，生活开心，做个“没心没肺”、自信快乐、洒脱不羁的“小白眼狼”。而作为“大白眼狼”，我也坦然地接受着我的老娘隔三岔五打电话对我的嘘寒问暖。在这样幽居闹市躺平闭关的时节里，不用翻看我的通讯录，我都知道母亲是来电最多的那个人。这世上，唯有母爱是以奉献为出发点，唯有母爱不弃不离。我有一个牵挂我的母亲和我牵挂的女儿，以及一颗安宁平和的心灵，这就是我当前生活的全部意义。
（本文初稿撰于2015年12月6日，修订于2023年5月13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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