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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啊，孩子……（续） 作者：柯平 他用左手写字，捏紧笔头，看着一个一个字不可思议的从他笔下完整的走出来，站稳、排列，有时蹦出来几个站反的，大家就哄笑。以为小学老师会给他硬掰成右手呢，老师却任其自然，说，随他去，左右脑都用用。 他放学回家，一边趴在桌上写字，一边说，李老师有小宝宝了，小朋友要乖一点，要不然，李老师的宝宝生出来会很难看的。我心一动，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那你在学校乖吗？他大声回答，我乖的。 开家长会见到李老师，我满怀期待的一步上前，李老师眉头微皱，语调往下，说聪明蛮聪明的，就是像幼儿园一样。这句话我琢磨了一晚上，品味着老师话里的深意，看着熟睡中的那个乖孩子，我有点无奈和沮丧。
牵着他的小手散步时，他滔滔不绝讲起学校的新鲜事，顺便完整的复述了李老师对这句话的权威解读。李老师对他说，你也不是很聪明的小孩，“聪”有一个耳朵，有一只眼睛、一只嘴巴还有心，上课只把眼睛耳朵嘴巴带来还不够，还要把心也带来。显然老师觉得他身在小学，心智还在幼儿园，小学生45分钟的课堂里，他的心却被窗外飞过的小鸟带走了，在天空自由的翱翔。飞一圈回来后，他五官开始打架，老师说，他永远管不住自己那张嘴，人家偶尔是窃窃私语，他是头像拨浪鼓一样，前后左右讲倒一片。一天，学校检查纪律，老师千叮咛万嘱咐，尤其警告了他，可是领导们刚进教室门，他就回过身找陈方磊，还没张开嘴突然意识到了，用手捂住嘴睁圆两只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惊恐的望着老师，老师也正瞪着他。家访时，老师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哎，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完全不在状态。” 放学路过报摊，他看见《小熊温妮》画册，不肯挪步了，他摇晃着身体，把歪在脖子上的绿领巾像吃草一样一节一节吃下去又吐出来，吃了吐，吐了吃，间或哼着：“我要《小熊温妮》，我要《小熊温妮》……”，我失望的看着他在那动个不停，他用小脏手抹了个大花脸，我心一软还是买了。看再多的画展，听再多的音乐会，读再多的历史故事，还是抵不过一本《小熊温妮》。 印象中他总是在要东西，文具买了一盒又一盒，他仍然羡慕同桌的一支荧光笔；家长带小朋友一起出门，人家小朋友矜持着，而他吃不够的吃，最后赖在一辆冰激凌车旁不走；到了景区，见了粗糙的刀啊剑啊，各种扇子和挂件的摊头，我就要躲，每一样他都会说这个我太喜欢了；有一次他竟然拿了班级小朋友的交通卡，老师问谁拿了的时候，他又害怕的扔出来了。到现在我都后怕，对老师心存感激，没有揪住不放大做文章。三年级，为了一个游戏机，骗了我几百的学费。他一个谎接着一个谎，一环扣一环，面不改色心不跳。
那时我们的力量对比悬殊，每晚整幢楼都能听见我的吼声，为他作业的随意和粗心，为他一晚上磨磨唧唧来不及阅读，为他吊儿郎当的弹琴，为老师的告状，我精心制定的严密作息计划没完成……我密不透风的压制下，他大概要找缝隙呼吸吧？无目的的想要拥有占有的这种“物欲”，是他的一种抵抗方式吧？上课管不住嘴的这种“表现欲”也是他另一种发泄渠道吧？上课讲话成了他的保留缺点，而且总是用“我没讲”回应。而“物欲强”，他在认真的改，有一次街上看见一个玩具车，他悄悄的拉一下我的手，妈妈，我物欲又上来了，但是要忍住对吧？我忍俊不禁，心一软想给他买，也忍住了。 现在回想，那些年，温情的时刻真的不多，就是一个焦虑的妈妈和一个散漫儿子的对抗，我硬推，他软回，看似我占上风，但更多的是挫败。我像个警察一样监督着他的一言一行，随时数落，大多数时候他隐忍，有一次他气呼呼的跑到阳台，弯着腰半天不见动静，很久才抬起头，咬牙切齿的说，每件事都这样说我，光说我不好的，不说我好的。我怔在那好一会。那是个有月亮的夜晚，我们俩静静的看着夜空，我回忆他从一个婴儿慢慢长大的一个个瞬间，心有愧疚。有几次，我见他找出小时候的玩具车在地上排队，他蹲在那里，完全沉浸其中，重回幼儿时代，我们大概都想回到那个时候吧。 老师说他十分智力只用了三分，还有七分留在幼儿园没有带过来。校园开放日，读课文他读的非常响亮，可是上课提问时，像小树林一样举起的小手中，老师总是忽略他，班会课他更像是个旁观者，小朋友们都踊跃表现，频繁的上台表演。本来该他讲的《张海迪的故事》，因为背的不熟练也让给曹雪妮了。他高举着小手回头望我，我有点心酸，朝他鼓励的点点头。
这几年我们走的很艰辛，我们俩走岔了，我入戏太深，在他额头上写好“清华”两个大字一路梦想，而他看不见，完全游离在外，我们互相牵扯，挣扎，疲惫不堪。他小作文里写，“我又被骂了，妈妈的头发像草一样竖起来……”。这就是我那时的形象吧。 常常会想起那个九月的清晨，微风拂面，他脸儿红扑扑，背着新书包，牵着我的手走向洒满阳光的小学校，要是能再回到那时，一切重新开始该多好呀！ 2021、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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