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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随记】楚秀渔歌 || 熊曙光

 一犁_书馆 2023-05-16 发布于江苏




明武宗朱厚照是被谋杀,还是因落水而病死?这一历史迷案,我们暂且不谈。朱厚照当年落水处,就在清江浦,就在如今的楚秀公园。公园1989年国庆节正式对外开放时,有跃龙桥、跃龙池,2004年公园改造时,西大门的跃龙桥便名存实亡了。

名曰楚秀,因淮安古属楚国。公园占地700多亩,水为特色,主要有雷湖,南湖,西湖,还有里湖。湖中有岛、岛内有湖、岛岛相连。明崇祯17年,巡按御史王燮训练水师于雷湖。公园西有京剧表演艺术家,“麒派”艺术创始人周信芳的故居、“中国摄影大师”郎静山的故居,还有都天庙;北有文庙、慈云禅寺、国师塔、吴公祠、陈潘二公祠、斗姆宫等,还有清江闸,世界文化遗产中国大运河的一处重要遗产点。此处可聊发思古情,此处可放飞心与灵。如今我很少去了。

如今的楚秀公园有点吵,有点挤,尤其东半部,好像到处都是游乐场,幸好西湖西南一角有渔蒲台。


曙光摄影-楚秀渔歌

渔蒲台,渔隐之所,避处一隅,独对一湖波光。是处鱼跃鸢飞,水草摇曳,老渔翁叨着烟袋,悠闲垂钓于渔蒲台上;其身后不远处,孙子顽皮欢呼雀跃,儿媳提着鲤鱼,一脸喜悦。芙蓉桥上隔湖西望,油然羡渔情,徒然不可及。唯绕湖一大圈,至北部尽头方可觅得曲径土路,几与环城路隔水伴行,细长细长,隐藏在长堤杂树中。“夹岸复连沙,枝枝摇浪花。月明浑似雪,无处认渔家”,如今这楚秀八景之一的“渔歌断蒲”,几人晤会?

今天,我去了渔蒲台。渔蒲台依旧那么安静,那么幽静,那么冷静,好像远离尘嚣,其西不过三五十米外环城路上的车水马龙,以及路西侧周信芳戏台上的锣鼓,都无碍此处的静。隔湖东望,芙蓉桥上俊男靓女,有谁会绕湖而来?

曙光摄影-楚秀芙蓉桥

“渔樵耕读”。古代,尽管出将入相始终是最荣耀的事情,但读书人心中理想的生活方式排在第一的恰恰是“渔”。岩壑回声,清流倒影,严陵滩头浪溅篷,刘秀不懂;晓汲清湘,欸乃一声,岩上无心云相逐,子厚醉了;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声之欸乃,中华名曲《渔樵问答》,我听了又听。渔夫的文学形象溯源自楚辞。“沧浪之水清兮”的歌声,清远随风;“莞尔而笑,鼓枻而去”的渔夫,高蹈遁世。有人说楚辞《渔父》一文褒屈原、抑渔父,实际上,自楚辞《渔夫》起,云水襟怀的渔钓隐者形象才走进了诗赋词曲,才成为中华文化史上一脉清流,千载叮咚。

这次我去时,发现渔翁的钓竿不见了。钓竿不会被水上城管拿去吧?呵呵,说笑了,其实,我知道,渔翁您老人家钓的不是鱼,钓的也不是寂寞,没鱼竿又何妨?您看您,意静不随流水转,心闲还笑野云忙,就这么闲闲地坐在湖边,闲闲地抽着烟,从来不知何为内卷;您看我,连来一趟渔蒲台都成为一种奢望,只能在梦里看渔槎一叶,出没在风波间;您懂的,我最不孤独的时候,就是我一个人的时候,就是我一个人独坐渔蒲台,独坐在您身旁的时候。“现捕鱼虾现下锅,小杯斟满待大可。谁说山林东篱外,醉眼六只看天河”,当年相看两不厌的大可兄,靳君鹤奇,走了已多年,痛哉!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或曰渔夫一壶浊酒,与世无争,其实不随波逐流,就是一种抗争;或曰渔夫惯看秋月春风,明哲保身,其实没有渔翁,我们的历史便少了第三只眼睛。
芙蓉桥上有一老者,白发,穿着摄影背心,镜头正对着渔蒲台。我不想进入别人的镜头,忙起身,轻轻地拍了拍渔翁铜塑的肩头,转身离去。

秋阳透过林稍,风来影摇,曲径粼粼,叶落如轻舟。环城路上,有车碰了人。

2021-09

P.S. “渔歌断蒲”,如今已不再是渔隐之所,当初湖西那曲径土路已变成艳丽夺目的彩虹之路,水上也新建了粗壮笨拙的木栈桥。这些粗笨木栈桥,不但破坏了湖面,更让原本伫立在芙蓉桥上的游客少了情怀,没了思想。

2023-03


附一篇:

熊曙光 || 忆鹤奇

靳君鹤奇离开我们已经三年了。三年中,我无数次提笔,想写点文字悼念,却总在悼念的泪光里罢笔。

鹤奇是我渔沟中学高三同窗。当时我任班长,班长与全班同学理应多有接触,可是,整整一年我和鹤奇竟连一句话都不曾说过。是因为他性格内向?不对。我们这帮老同学后来经常小聚侃大山,他多是召集人,且总能把气氛调动得格外和谐活跃。是因为他各方面当时太过平平,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更不对。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苏北乡下,我何曾听说过“美术作品”、“省书法协会会员”这类字眼?而当时的他已经是省书法协会会员。那究竟为什么我一直没有能注意到他?或许是因为他当时就懂得低调。

早在1985年,我们就走进同一个班级。谁曾想,高中毕业十周年聚会时,我们才第一次彼此点头打招呼;更未料到,又一个十年以后,我们才开始真正意义上的交流。2006年高中毕业二十周年聚会筹备期间,一次由王兄做东的小聚之后,归程同车,他说注册了新浪博客,昵称为“大可曰奇”。次日寻觅到其博客,我不禁惊诧于其文笔之老到。他的散文《光阴的故事》,让我敬其家风,羡其家学。他的《漆园小吏》、《半瓶》等散文,更让我了解并尊重其对人对事的见识与对策。他的新诗旧韵,更让我俩有相知恨晚的感觉。很快我也在新浪注册了博客。是他带我走进了文字的更广阔天地。

诗歌,使我俩的交往越来越频繁;诗歌,使我俩对彼此的了解越来越透切;诗歌,使我俩二十年近乎空白的同学情迅速升温。我的诗集《落叶秋歌》就是在他的鼓动下策划下走向人前。记得那是2009年11月18日的晚上,他特地在湖上人家做东,为我诗集庆生。时巧逢天降瑞雪,他佳句秒成:

煮酒湖上夜掌灯,
吟成新句墨留痕。
仙人也慕其中趣,
暗遣雪花频敲门。

切磋诗艺,多少纯净美好的难忘时光!还记得,那年到陈兄袁集老家随礼,酒后我俩在他家小菜地旁醉语欢谈,远处有村童驻足相望。当时他口占一绝。其中有一句“村童笑指疯癫人”,我建议改“指”为“避”,他状如村童,连连称妙。尤记得2011年8月24日,我俩正在QQ,忽然窗外雷声阵阵,于是彼此来了兴致,联句多首。当晚,他兴致未已,又给我发来短信:

雨洗窗前一树高,
长风漫舞送秋潮。
殷勤寄语珠联璧,
忐忑涂鸦尾续貂。
戏笔犹能乘意趣,
行舟未许任飘摇。
前川但见溪清处,
雁阵穿云映碧霄。

2014年因为高三忙,他几次邀我小聚,我都未能赴约。结果6月11日,高考刚结束,我就收到他的一首《无题——四季匆匆,感而赠曙光兄》 :

桃红李白满园春,
长夏鸣蝉夜正深。
采菊东篱秋未尽,
南山又见雪纷纷。
一年好景犹多忆,
半世浮沉笑此身。
过眼繁花开复落,
西窗戏笔作闲人。

摄影方面,他更是我的引路人。正是他执着的摄影精神,引领我走上业余摄影的道路。他曾经为了拍摄荷花上的蜻蜓,一个人蹲在水塘里大半天。那一年涟水机场刚开通不久,好像由市政府出资,我校高三教师于高考结束后,集体去西安旅游。我原有一个卡片机,可他非让我带上他的单反。在此之前,我从未接触过单反,换作他人肯定会担心我搞坏这个奢侈品,而他却固执地亲自把这个奢侈品送到我家。我的单反之路,就这么开始了。可是,当我编写《也说摄影》的时候,他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

相识,漫漫三十年;相知,不足十年!就在我们酝酿高中毕业三十周年聚会之际,他遽尔西去——无情,竟不留下半纸只言以话别!
“现捕鱼虾现下锅,小杯斟满待大可。谁说山林东篱外,醉眼六只看天河”。彼时率性涂鸦之作,如今我不忍卒读,怎奈字字句句总会蓦然回响于耳际。“二人小酌,何来醉眼六只?”,“酒杯何状?”,“哈哈哈……”。月光下的笑声,爽朗明净。“隐逸何须深山中,酒杯里面有神仙”,如今少了他的两只醉眼,我还能到哪里去寻找神仙?今夜的月下,徒剩下醉眼四只,两只醉眼盈盈酒,两只醉眼蒙蒙泪,呜呼,痛哉!

半世宦海,荣辱浮沉,他始终怀有林泉之气;繁花过眼,西窗戏笔,他始终不失玉壶之醒。而这一切竟戛然休止于2015年4月27日。那天上午,葛兄给我来电话,第一句就是“鹤奇走了”,我大声反问“他又去哪儿啦?”

在市二院的病床上,那标准的国字脸为什么今天那么冷峻?那浓眉下睿智的大眼睛为什么今天不愿睁开?那常常纵情高歌的“麦霸之吻”为什么今天双唇紧闭?抚摸着他的头发,一种无助感袭上心头,我一任泪水滑落。他的头发短短的、硬硬的。这触感,三年来时常会冷不丁地触痛我。

    2017-05-15


哀天恸地 鹤归也 何留下 一点素心 三分侠气
泼墨纵歌 梦回乎 忍换得 千行涕泪 半世唏嘘


2015-04-27

 

1986-渔沟中学高中毕业照(最后一排左边第二人靳鹤奇)





作者简介


熊曙光,微信名海百川,1986年毕业于淮阴县渔沟中学,1990年毕业于扬大英语专业,工作之余,喜摄影、读书,偶尔码点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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