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家新干线·长篇小说连载」王平安｜西岐镇之二十二：关家驹和李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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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延安双拥运动80周年征文启事

垣曲县退役军人事务局、作家新干线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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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岐镇之二十二：关家驹和李大海

关家驹和李大海

西岐村的人说，关家驹福大命大，那是老天爷造就的，你看看他，自小没读多少书，却一直在人上人的位位上稳稳地座着，想下都下不来，他走出中学门没几天，就当了村里的团支书，几天功夫，年轻轻的娃子就入了党，那西岐村党支部书记的位子多少人在眼热，在瞪着眼想去座，可那是那么能轻易谁想座就能座，西岐村上万口人，占着半个西岐公社的世事呢，县里的头儿也把它当一回大事来看，那头儿那能是能轻而易举地谁想当就当呢……

可偏偏那么大的事，到关家驹跟前就成了小事，当年公社的头头们觉得这小伙子不错，在一块儿研究了一下，把西岐村党支部书记的帽子就戴在了他的头上，谁当了西岐村的书记不奇怪，奇怪的是西岐村村大水深，没点真本事的，大都难以长久，林子大了什么鸟也有，多少年来，西岐村的支书村长就像走马灯似地一年又一年地走马换将，座稳三年西岐村支书的的人也廖廖无几，而偏偏关家驹好像没费多大的劲儿，他一屁股座下去，坠了块石头、生了根似地，一干就是十来年，且这十来年西岐村风生水起，一天比一天红火，一天比一天热闹，粮棉油什么的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总体还是稳步攀升，节节进步的，关家驹这西岐村支书当着当着，好像还委屈了他似地，上头又让他兼了镇上的党委副书记，那位位也不容易，那是多少国家干部眼巴巴想望了一辈子也难以到手的位子呀，那得是县上的常委会研究才能决断的大事，可到了他关家驹跟前，又是身不动膀不摇，风平浪静地，临阳镇党委副书记的官帽就稳稳地戴上了……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党的改革开放的政策感召下，关家驹不安生地辞去头上戴了二十多年的两顶官帽，凑热闹似地跟着成千上万的弄潮儿一起，跳进了商战的大海里，世上的好事那能都是他的，他不是那份料，他到商海里连“扑腾”都没“扑腾”几下，就让恶浪给打得屁滚尿流，灌了一肚子的黄水爬上岸来落荒而逃……

古戏文唱得好，“谁家的富贵有几春，谁家的穷字扎了根”，意思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天爷鱼龙变幻，好日子、穷日子总会轮回着让大家过，可乡下的可怜人总是绕不过这道弯，有的人家可怜了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绕不过，躲不开，而他却落荒没几天，半年都没过完，就又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冒发那么个过去西岐村出了名的赖鬼吝啬货，改革开放发财后，到了关家驹跟前却一反常态，大方义气得出奇，他竟然在关家驹落荒时把他的编织厂让给了关家驹，这一点不要说在冒发的历史上没有，就是在他老张家的家族史上也实属罕见……

也是天助关家驹，他接手冒发的编织厂没几天，那钞票竟和刮风似地往他的口袋里跑，不但很快补上了苗木公司的几十万亏空，而且给了冒发自创办编织厂几年来拢总也没有拿到过的收成利润。他一当上编织厂长，上边的、下边的、国内的、国外的生意都往他手上飞，这关家驹不想发财都难，冒发那发了点小财就谁也不放在眼里的货却把关家驹捧上了天，他说有本事人在那儿都能撂得响，是金子在那儿都能发光，关头儿就是关头儿，不愧他当了二十多年的头儿，那本事，那能耐就是不一样……

本来是关家驹沾冒发的光渡过了难关，可大伙儿却都说是冒发借关家驹的运气发了大财，连这一辈子就爱吹吹打打的冒发都服了这说法，冒发说天上有关家驹的星宿，关家驹是关老爷的正宗谪传，他老人家在天上时时照顾着他呢，关家驹能不成事？

你看看，你看看，编织厂正红火着呢，那做了亏心的韩力又回来弥补对关家驹的疚惭来了，那小子更神道，不回来是不回来，一回来就阔得吓人，势大得了不得， 一出手就是一千万、两千万地给，给钱发纸片似地不当回事，那关家驹不变成“神马驹”了……

关家驹经营的编织厂自冒发和他谈要十万转让的话，他没几天就给张小江的化工厂一笔拨过去五十万以后，冒发再也不好意思提从编织厂的帐上往化工厂那边弄钱了，冒发那样的脸厚心宽之人连想都不那么想了，尽管他仍是这编织厂的东家，若是想再要从编织厂弄钱，别说是张这口，想想都觉得脸红……

关家驹内心对冒发的那份感动已经渐渐地由压力转换为一种平和的坦然了，他怎样安排管理编织厂的工作，已经没有向冒发汇报通气的必要了，冒发也不想操那份心，他心里想着的是快快地盼着关家驹进一步更上一层楼，只要编织厂能更快更好地发展，他就是不从厂里拿一分钱，心里也快活……

关家驹一个心思扑在事业的发展上，编织厂的工作已由他培育帮带起来的四十多岁的聪颖利落的编织能手小李子驾驭着往前推进了，小李子叫李小娟，她是他的人生旅涯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她是他上任西岐书记的第二年选上来的妇女主任，当年的妇女主任和现在村委会的妇女主任不一样，想当年这计生工作涉及到千家万户，男女老少，动刀子割肉，罚款伤身的大活儿，她竟然身不动膀不摇地挑着它晃晃荡荡地走了好几年，直到后来他才发现西岐村这令人头疼的计生工作只所以一直在全镇名列前茅，原来是这个不声不响的穆桂英，他这个一把手只所以没什么感觉，原来是因为她未雨酬缪，他这个一把手能想到的她全想到了，想不到的也有预案，当他产生了让她当村委会主任的想法时，他又发现她干 的那活儿谁也弄不了，换上谁也不行，十多年来，小娟是妇女主任、团委书记、村委主任，但换来换去，最后还是在妇女主任这个位子上定格了，有的人一来到这个世界，他的人生位置就铁定了，记不清小娟是什么时候又跟着他走进冒发的编织厂，她天生就是一个沓实干事默默无闻的小黄牛，就是在那种没什么感觉的感觉中，她又成了他不可须亦离开的臂膀，随着编织厂的扩张，关家驹不失时机地把她放在了厂长助理的位置上……

自李小娟殁了丈夫，关家驹也成了光棍的时候，冒发曾不至一次地窜掇着把他们往一块儿弄，但这陈世上能干 的人往往是顾虑思考得多，说起来放下，放下又提起了好几个来回，一直没弄成个事。

当他产生了让李小娟当厂长的想法时，六指儿就一直在他耳边嗡嗡着要帮他管好编织厂，可他想着六指儿虽说在编织厂的时间比关家驹还要长，冒发也一直把他当做编织厂的元老级人物来对待，可他总觉得这不是论资排辈的事，六指儿天生的就是一个被呼来唤去、提茶倒水的在浅水上行走的小把式，他就是再精心，再尽力，再积极，也是一个陷在自己演了多十年的角色里出不来的小人物，把一摊子事儿、一摊子人交给他的话，怎么也叫人不放心，关家驹犹豫了好久，还是出于事业上的考量，让李小娟当了编织厂的厂长助理，咋一听，这助理好像是还不如个副厂长，但关家驹说了，助理是厂长的影子，什么意思呢，厂长在听厂长的，厂长不在，助理就是不是影子了，助理就是厂长。换句话来说，厂长的影子就是厂长，助里就是比副厂长还顶事的厂长，六指儿屈尊做了办公室主任，后来他看看这个办公室主任有点儿小，打发不了六指儿，李小娟就慷慨地建议关家驹给了他一个副厂长，这副厂长听起来比厂长助理要大，人们厂长厂长地叫着，就叫出了六指儿的一份莫大的原动力，六指儿原来心里懊恼地想，关头儿只给他个主任太小了，后来是在李小娟的力主下他才当上副厂长，所以他对李小娟的敬重不在关家驹之下，其实他当了副厂长，干的还是原先的那些活儿，可六指儿心里却高兴得不得了，对编织厂的工作更加尽心，更加负责了，不但是前后跑腾得更有劲了，而且对李小娟这个比他早当了几天的厂长助理心悦诚服，鞍前马后伺俸得比照呼关家驹还上心！

看到有了这个效果，关家驹也就放心了，一个女人家能支出这漂亮的一招来，可见其潜在的领导才能，把她放在要紧位位上，关家驹也就放心了……

关家驹腾出手来，就一个劲儿地扑在他绿色食品基地的建设上来了，自他和县委陈书记谈了自己的设想和计划后，陈书记把他们在首都建设一个临阳的远洋舰队，拉动全县的绿色食品产业全速发展的计划当全县经济再上新台阶的头等大事来看，常委会特地做了专题研究，不仅是在企业用地、工商手续、税务减免问题上特殊给以方便和优惠，而且县上还专门拿出一千万支农贷款给以扶持，陈书记待关家驹就和待他的二把手似地，确定一个副书记、一个副县长专职专管，保障临阳绿色农产品基地的建设步伐全速推进，并和他一直保持着热钱通话，他一有空儿就过问起绿色基地的进展情况，一有问题马上就和有关部门联系协调，众志诚城，全力以赴，举全县之力，临阳县委县政府待韩力委托关家驹筹建的绿色食品基地比待县上的化肥厂还关紧……

中条山深处的终南洼一带，人欢马叫，机声窿窿，不仅是周边的几百亩沟坡山地，被大量地开发启用，且巧借山势的猪、羊、鸡、鸭养殖场很快开工建设，大量的机械开发队伍大规模地开始作业……

从设计上压根就不用空调设备的天然别墅宾馆傍山而起，那一排排一座座流光溢彩的庭院建筑挂在山腰，像一幅幅五颜六色的水彩画，彰显出一种古色古香、深山幽林的休闲圣境，冬季里暖气融融，夏天里清凉幽静，山风飒飒，好一个天造地设的人间仙境……

陈书记的想法是以这个正在建设中的绿色食品基地为核心，他要在周边区域规划出一个庞大而规范的万亩有机食品生产区域，他甚至设想着把临阳全县做成一个货真价实的无化肥、拒农药的绿色食品基地县，他要关家驹把临阳绿色食品公司做成具有拉动全县绿色产业前进的原动力基地，他要让韩力的厨房半成品加工业做成拉动临阳全县农业深化加工发展的火车头……

关家驹的北京三益源公司临阳绿色食品基地在市里、省里都挂上了号，同时，由于北京和地方的各级媒体的全力宣传，关家驹和他的绿色食品业蓬勃兴起，虽论实力与产值利润仍无法和鑫海摸肩比翼，但在全国的影响力已远在李大海和他的鑫海公司之上了……

关家驹不仅仅是陈书记的座上客，市、省两级书记的客厅里也时常出现关家驹的身影，无形中的关家驹已经成为西岐村、临阳县，甚至河东市唯一能在政治和经济上与李大海抗衡的人物了……

　　　　

春节刚过，冰冷的河东大地艰难地冲破寒冷的封锁，生发出一缕春色……

魏主任给郑小秋打来电话说，农业部在北京召开全国乡镇企业家代表大会，关家驹是当然的代表，从咱们新闻媒体推荐的这一个角度上来说，咱们手里还有一些参会名额，你手里有比较过硬的企业可以考虑推荐参加，魏主任说，说一些私己的话吧，她是想利用这一难得的机会，给我们的专版报道聚结人气……

会议除国家拨付正常的财政预算外，天津大邱庄、波士登、江苏华西村等知名企业提供了充足的经济和物质上的大力赞助，一些个有一定规模实力的中大型企业争相提送自己的产品相赠，他们决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向全国荐举自己的好机会……

会议要求，在正式发出参会邀请前，务必将出席单位的创业简历和模范事迹上报大会筹备处，一些重点企业的重点人物要会前重点报道，重磅推出……

郑小秋在整理好关家驹的上报材料后，又和李大海打了个招呼，鑫海的基本资料他手头都有，通稿他也就是补充一些新的东西，并转告他魏主任荐举邀请鑫海出席全国乡企业家代表大会的好意，李大海知道他能够参加这次会议完全是魏主任从新闻单位这条渠道推荐上来的，他虽然个人的社会影响力比关家驹高得多，但在农副产品加工、工业拉动农业这个角度上，远远让关家驹甩了十八条街，要不是他俩从中帮忙，走政府的那条道，鑫海就拉下了，所以李大海再怎么不高兴，心底里对郑小秋和魏主任还是感激不尽，虽说是对把绿色食品摆在鑫海的前头还有那么一点儿不满意，但面子上还是一个劲儿地握着郑小秋的手连声道谢，郑小秋说这是《中国乡镇企业报》社魏主任的美意，他只是具体的的承办人而已，郑小秋告诉李大海，他简单地了解了一些鑫海公司最新的一些新的发展动向后，补充整理了鑫海的最新资料，没什么大的变动的话，他直接从网上发北京了，同时给他的邮箱里也放了一份，让他抽空儿看看，有什么需要改动的、给他打个电话，没有什么的话，就等着开会通知，到时候他具体和他电话联系……

郑小秋也抓住这个难得的机遇，他除了应对报社编务上的工作任务以外，夜以继日地赶写关家驹绿色食品基地和李大海鑫海公司的钢铁模范事迹，“走近关家驹”和“雄风正气海为仓”的整版文章配大幅照片刚刚在《《中国乡镇企业报》》上推出，全国乡镇企业大会的正式参会通知便寄到他们手中……

李大海高兴地给郑小秋打电话报告说收到邀请涵了，并顺带着说起赴京起程的具体事宜，他说是你不要着急着去订火车票了，他到时候一并安排，反正耽误不了了提前一天到会的时间节点就行……

关家驹也来电问起北京开会怎么走的问题，和他商量是座火车去还是带车去，郑小秋说是咱们本地司机到北京不会开车了，转大半天连天桥也下不来，他说郑小秋，咱们是不是这回去北京奢侈享受一下，弄两张软卧车票，说他在火车站有熟人，一名句话的事不可以提前给弄好，到时候我让人去接你就行啦！”

郑小秋连忙谢了说：“家驹叔，小秋也不是外人，你们绿力公司把总经理的行程安排好，到时候咱们在人民大会堂见面就行了……”

关家驹想了想说：“那也行，我就是觉得这是个大事儿，我们应该提早准备，办得窿重些才是！就这么简单从事地心里老是觉得过不去……”

“那有什么过不去的，不就是去北京开个会么，按时报到，按时参加就行了？”

临动身的时候，李大海派人给送来了飞机票，那时候河东还没有飞机场，是从西安咸阳机场起飞的，郑小秋这辈子还没有座过飞机，心想着这李大海也真会揣摸人的心事，说起来是也真的是奢侈了点儿，他郑小秋这样的人物出门座什么飞机，放正常情况下，一般人出差单位根本报销不了，郑小秋心里高兴，却发愁着这绕道西安实际上是走解州过尧庙，郑小秋说这么绕来绕去的还真不如直接在河东座火车好呢，鑫海公司送机票的司机说，他们头儿早就按排好了，让他别着急，他们会按照飞机的起飞时间，提前派专车接他去西安机场，耽误不了行程！

郑小秋心里紧张，离开会报到的时间还有好几天，他就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操心着收拾这个，收拾那个，只害怕忘记了什么，郑小秋心里嘀咕着，他常去出差旅行的，那回也没有像这么越是小心谨慎的，越是丢东拉西，那回也是紧凑紧忙地，到时间了，才匆匆忙忙地提了包儿往火车站跑，那回也没有误了事儿……

弄得宋娜也有点儿紧张，她说是你也不是头一次上北京，怎么这么着激荡不安啊！

郑小秋说：“老婆啊，你是不知道，我这头一回座飞机，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老是害怕忘记了什么，实际上，我是在埋怨李大海怎么没点心眼，买飞机票为什么不给弄上两张，让我老婆也到天上去风光风光……”

宋娜说：“郑小秋发什么神经，你去北京开会，还带着着夫人算那路神仙呀，你是国务院总理出访呀，玩那么大排场？”

“说什么呢，人家不是说，你也没有座过飞机，你堂堂一个国家公务员嫁给了一个临时工穷小子，也该逮着机会就利用一下，显摆一下你男人不是有点儿本事嘛……”

宋娜大笑了说：“难得老公有这份孝心，照你这么发达下去，本夫人座飞机算个什么事儿……”

宋娜看他心不在焉的，就自己帮他把生活用品、工作资料，一样一样弄妥贴了，放进拉杆箱里。

郑小秋想想也真是，神神道道地，自己这干的什么事儿呀……

按会议通知涵上规定的时间赶到指定的宾馆，关家驹已经在前台的沙发上等他了，他和他一块儿找到了郑小秋的房间，刚座下来准备喘口气儿，给李大海打个电话时，手机就鸟叫似地响了起来，他连忙打开一看，是李大海的，他刚要出发，有重要客人耽误了，他说是他就不提前来会议上住宿了，让他给签到一下，郑小秋正想说这么重要的会议，你怎么也不当回事，李大海也意识到了，抱谦地说，他保证明天七点准时到达人民大会堂东门静候，肯定误不了明天会议的开幕式……

既然已经这样了，只好明天等李大海的消息了，郑小秋找到魏主任一边说明情况，一边抱怨李大海的散漫，魏主任说：“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一般的这些有点儿身价的企业老板们，都是这么大大咧咧的！别管他们了，咱们把有关事务安排好就行！”

魏主任和郑小秋说交代几句会议上的程序后，回头对关家驹说：“老关啊，我事先没征求你的意见，考虑到各方面的情况，就擅自做主，把你列为全国乡镇企业家协会的副主席候选人了，一般情况下，要没什么意外的话，也就顺利当选了，本来么，咱们的编织厂也好，绿色食品基地也好，在全国算不上什么有规模的企业，但绿色食品在全国都具有典型拉动作用，老关这一段在全国农口的影响力与日具增，把你按排在这个位置也是农业农村部领导的想法，你思想上有个准备！”

关家驹受宠若惊地说：“魏主任抬爱了，像我这样的刚走上办企业的路子没几天的土包子，何德何能，怎么能当全国乡镇企及业家协会的副主席，全国的人才多了去啦，你还是另请高就吧……”

魏主任说：“老关，也没必要过谦，让当一个副主席就当吧，也没有什么愧惑的，你的编织厂的那种公司加农户的操做模式，连国务院姜副总理也赞口不绝的，你别客气，别过谦，他让你当主席，都要堂堂正正地往上座，没什么了不起的，那是咱们干出来的，又不是谁恩赐的，这企业家协会也就是个民间群团组织，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头衔，也有点影响……”

关家驹握着魏主任的手，一脸的虔诚和抱谦，感动得不知怎么感谢魏主任，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席话后，魏主任叮咛他们早点儿洗涮一下休息吧，这两天的会议安排得挺紧张，关家驹对魏主任说：“你看看我们老是烦劳魏主任牵挂着，你时时、事事都在替我们着想……”

魏主任看他诚恐诚慌地，忙安慰了他说：“老关，可不能这么想，报道全国各地的先进人物的先进做法是我们做记者本职本份的工作，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全当咱们交了个朋友就行，下回去你们编织厂，去你们的绿色食品基地的话，好好在你们那儿享受享受……”

　　　　

第二天七点多，郑小秋和关家驹洗涮完毕，一块儿去餐厅吃饭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座在一个临窗位置吃饭的李大海。

郑小秋故意不去搭理他，关家驹也看到了，他用嘴努努那个方向，郑小秋说别管他，让他找咱们吧，到北京来还兜个什么臭架子……

会议的早餐按排的是按当时最高规格准备的，八十元一客的自助餐，郑小秋和关家驹一块儿去领了餐具，一步一步地绕着那丰盛的大餐台慢慢往下转，仅凉菜就不下几十种，牛肉、猪肉、头肉、烧烤的、红烧的、酱香的，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看上去都可口，都挺诱人食欲的，让人不知道该从那儿下手，鱼肉有干的、烤的、熏的、腌的好几样，蔬菜类更是品种齐全，从海鲜大菜到咱们庄稼人常用的菠菜、白菜，应有尽有，热菜一律盛放在下边点着小火的不锈钢容器里，肉类、菜类几十种齐刷刷冒着热气，全是些整齐精致的美食菜肴，主食类，除蒸制得小巧玲珑的白面馒头，玉茭面窝窝头、麸子面、谷子面、高梁面、红薯、土豆、品类齐全，汤类的是米汤、面汤、羊肉汤、豆腐汤、菠菜汤、胡拉汤、甜的、咸的、酸的，浑的、素的，少说也不下二十多种，就此还不算，大伙儿取饭的餐台上，还有几个穿白大褂的在现场制做油煎蛋、烤肉串、炸馍片，关家驹说，这北京大宾馆的饭也有点太贵、太麻烦了，就早上这么顿早餐，你餐厅里摆得再多，再丰盛，人的肚皮有限，也就吃那么一点儿，一个人要花百八十，也确实有点儿太浪费了，放到咱们西岐村，一家人一百元能吃十天早餐也用不完……

两人一边唠叨着这宾馆饭菜的奢华浪费，一边一路走下去一样一样地往盘子里弄，一样也就像征性地取一点儿，眼看着那盘子都快满了，郑小秋说，家驹叔，你抻着点儿吧，早餐吃得太多，午餐就不想吃了，这会议上的午饭更高级，听说午饭一个人的预算是二百元，关家驹说，北京人的饭这么个吃法儿，咱乡下人都没法活人了，比比人家这阵势，咱们真白到这陈世上走一遭了……

他们弄好饭菜，找了个位子座下来用餐的时候，李大海正好也看到了他们，他吃完饭朝他俩走来，郑小秋看到他有点儿想笑，他用眼里余光朝他扫来扫去的，算是打了招呼……

李大海看到郑小秋旁边的关家驹，急忙紧走两步上前恭敬地问：“关总，你们早来了！”

关家驹答应了一句，心里一沉，这孩子事业做大了，还是生分了一些，过去他当支书的时候，他和郑小秋看到他，也是怯生生地喊他家驹叔，而现在他却称他为关总了，不过这样也对，他关家驹怎么着说也是绿色食品的总经理嘛，这样称呼他，显然是想了法儿把他往低处压，他还记着小时候，地区运输公司在西岐镇招考驾驶员那回，他和郑小秋无资格参加考试，却硬是偷着进了考场，虽然考了第一名而被剔出场外的境遇，那时他关家驹是西岐村的书记，西岐公社的副书记，他对他们的这种无组织无纪律，把村、镇干部不放在眼里的做法十分地反感，关家驹记得很清楚，他那回临走时当面指责他们公社的头头们营私舞弊，打着公开招考的晃子蒙骗群众，公开撕破了脸，他记得当时关家驹好像还没来得及批评他们的时候，他们就逃之夭夭了……

关家驹一边和李大海握着手，一边问候着河东地区最大的企业家，在这种场合下他也礼上往来地喊他李总，他才是真正的李总，他是有着上百亿资产的李总，比起他的鑫海公司，他的不论是小小的编织厂还是新近才弄起来的绿色食品基地，都是小巫见大巫，都是太不值一提，太微不足道了……

关家驹嘴里拥戴着如今的河东大佬，心里嘀咕着当年的小大海对他的成见，这小子还记仇呢，他还没有忘记当年他和郑小秋在他领导下的西岐公社招考司机的那一幕，的确，当时他要是想送他们去的话，那也确实是他一句话的事，在会上议一议这件事，完全能够让他们离开西岐村，离开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可他当年没有这样做，他讨厌他们这种目无领导，目无法纪的悖逆行为……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关家驹暗中上下打量着这两个已三十出头的臭小子，心头漫洇着一片复杂而遗憾的联想……

他当年要是送了这两个小子去地区运输公司的话，还有现在的这个说话让市委书记也惦量考虑的鑫海公司的老总李大海，还有这个手握如椽之笔，在全国报刊叱咤风云的郑小秋吗……

他们一块儿顢跚着往回走，关家驹暇想着十多年前的往事，郑小秋递给李大海一个文件袋说：“李总，你的房间号和会议座位号及各种文件资料，你拿去收好，我和家驹叔住一间，你是鑫海的大老板，魏主任特意专门给你安排了单间……”

关家驹听郑小秋戏谑着李大海，他明白他们一起从小玩大的发小关系，心底里竟十分地艳羡起他们的亲昵无间的兄弟情谊……

本来也就是一句玩笑戏闹的话，会议那为他准备什么单间了，没料到李大海却一点儿也不承情地说：“资料我收着，那大佬单间的待遇就让给关总享受吧，我不在会议上住宿，参加了今天的这个开幕式就得走，来北京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办！”

郑小秋对他的这种不可一世的大佬派头十分地反感，以为你买了张飞机票，就大大咧咧地扬武扬威了，他想着自己费了神给李大海弄来这个参会的资格，他却洋球不睬地不当一回事，郑小秋说：“你忙你就忙去吧，上午的会不参加也没有关系，李总是干大事的人……”

李大海痴愣了一下，本能地问：“上午的会议都什么人参加……”

郑小秋说：“也没什么重要人物，就国务院总理！你想走就走吧，全国乡镇企业家证书我代你从总理那儿领就行了，我给总理说，我们李总来北京还有其它重要事务，让我代领了……”

李大海恍然大悟了说：“那怎么行呢，咱们千里迢迢不就是开这个会来了吗……”

李大海根本就不清楚今天的会议是总理出席的重要会议，他还以为也就是个乡镇企业界的群团常务会议，这多年，他自担任了市里的人大常委副主任以后，经见过的政府或群团的正式或非正式的各种各样的会议多了，有时候他有一种本能地从被淹在会议海洋的境况中挣脱出来的强烈欲望，更主要的还是这次会议本来就是郑小秋帮他争取来，并非上边主要领导的意思，他们一开始就把关家驹摆在了他的上边，李大海心里多多少少地就有些不舒服，所以他在并不怎么经意间就忽视了这次他本来还列在重要议事日程上的正经会议，后来又想了一下，如论他李大海在河东、在山西有多有名，多有地位，在诺大的北京城谁能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忽然意识到今天这会的重要了，他这一生能参加几次国务院总理出席的会议呢，所以他铁心不走了，郑小秋再怎么打压也不能耽误今天的会……

其实他心里明白，自己的烦燥是源自于魏主任把关家驹列为全国乡企协会副主席的缘故，自从十多年前创办鑫海公司起，自他结识魏主任，李大海还从来没有受过她这般的冷遇，再则，此番的烦恼又激起了十几年前的他和郑小秋受到不公待遇的那一箭之仇，说实在话，关家驹在他们十七八岁的那一年用刀刻在他们心头的烙印，是怎么也忘记不了的，李大海这么多年来，仍一直耿耿于怀，一直在潜意识里顽强地在寻觅着一个报复一下的机会，可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一直没机会下口，好不容易等到北京开全国性的会议他能出人头地地亮一下自己的大牌，可偏偏又让他老人家拿了头筹，这还真是这辈子都 得让他压在低下了，他正憋着个气不想参加会议了，这才发现自己给自己找了个下不来台的尴尬，你这个河东人大副主任级别是相当于中央政治局委员呀还是常委？国务院总理出席的会议都顾不上参加，是不是在你那儿中央政治局会议才算重要会议！

李大海发现郑小秋“家驹叔，家驹叔……”地和那个当年大权在握的人情同父子的和谐亲近的境况时，竟然心底里冒出了王连举、甫志高的形像，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私小与狭隘，他忽然觉得他在不经意间上了郑小秋的当，他早就当了叛徒，而自己还在那儿坚守着隐匿了多年的伦理气节……

和郑小秋本来是自小玩大的发小，他从小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自打他发粗长壮到成为河东的乡镇企业的首牌老大，财大气粗到被区、县书记这一级干部也视为上级领导的情况下，尽管他郑小秋还是个多少年前的揹馍布袋的临时工，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把他当做河东的大牌记者看待，但郑小秋却从来就没有把他和他的的如日中天的鑫海当一回事，他从来还没追着、撵着把结奉迎他李副主任，虽说也有从他的鑫海公司拿一些广告专版的企图，但郑小秋始终在他的面前保持了一种不卑不亢的凌人气节，他能明确地感觉到，如论他的鑫海公司发展到什么程度，这小子这一辈子怎么也不会拜跪在他的金元帐下……

李大海心里受了暗症，好在这北京不是河东，不是西岐，没多少人能品扎出味道来，李大海这样想着，竟也下意识地莫名其妙地叫了一声“家驹叔！”

关家驹还沉洇在如何把李大海放在正确位置上的思维里，他明白无误地听到了李大海声带里发出的“家驹叔！”这三个字，他也是下意识地“嗷”应了一声，有点儿意外，更有点儿惊诧地看着李大海……

李大海痴愣了一下，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家驹叔，我参加今天的会议……”李大海完全忘记了他正和郑小秋“掐”着呢，意识上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西岐书记帐下的淫威之中……

“那好，那好……”关家驹不知所措地应对着。

郑小秋说：“你老人家不是专程座了飞机到北京开这个会来了么，连总理都赶着迎接李总来啦，怎么又有重要事情要办……”

还是关家驹说了句解围的话，他说是会议通知九点正统一在宾馆大厅前座车去人民大会堂，离开会还有一个多小时，咱们回房里聊聊吧……

李大海也顺应着往回走，郑小秋却仍笑哈哈地说：“走吧，走吧，难得李总有时间和咱们座会儿，咱们得珍惜这机会呢……”

李大海想踢他一脚解解恨，可眼下这时机好像又不是太合适……

　　　　

上午的会议如期在人民大会堂召开，会议的规格没像郑小秋说的那么高，总理忙着接见外宾，也没有赶来会见李大海，倒是分管农业的副总理在农业部长的陪同下出席，准时出现在主席台上还有全国人大的一个副委员长、一个政协副主席……

郑小秋再没找李大海的不是，李大海不知从那儿特地弄来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叫什么“奥林帕克”的进口小像机，李大海把相机塞给郑小秋恶声恶气地说：“学着点吧，等家驹叔上台领奖，凑到副总理跟前的时候，给不适时机地拍几张照片吧，能参加这么一次会议，和副总理合张影也不是件容易事，把照片拍砸了，砸烂你的狗头……”李大海故意恶狠狠地骂。

郑小秋说：“没问题，耽误不了李总的光辉形像，万一不行了有首都报社的大牌记者在，我给魏主任说过了，她会给咱们办好这事儿的……”郑小秋觉着把李大海训化得差不多了，便见好就收……　　　　

会议只有两天，李大海也老老实实、全须全尾地开完了这个在他弄清了参会人员后有点儿瞧不起的全国乡镇企业代表大会，副总理和全国人大、政协的副主席们都屈尊参会了，他怕郑小秋再追究这个河东大佬怎么就低不下架子把会议开完呢，那小子训人不带脏字，却把人骂得狗血喷头，市大大副主任在小小的村书记面前折损了他的河东大佬的形像……

回程的时候，他问郑小秋回去是不是还飞西安，再从咸阳往河东返呢，郑小秋忙说：“回程票我已经订好了，你千万别再安排什么座飞机来回折腾了……”

李大海问：“是不是家驹叔给你买了机票呀，你郑大记者太上皇似地，一家买进京的，一家买离京的，省委书记也没这么好的待遇！”李大海好容易抓到他一个热嘲冷讽的机会，趁势不适时机地凶了他两句……

郑小秋说不了谎话，便笑了笑说：“是呀，家驹叔买的，我一个专事奉迎的小记者，那能像你们大老板，来来回回地都鸟儿似地在天上飞，好不容逮住个机会，可不能轻易放过呢……”

李大海对他说话的语气极为不满，他说是看郑大记者一口一个家驹叔的，叫得比他的亲老子还要亲，你是忘记当年被赶出考场的狼狈像了……

郑小秋又说：“你不是也喊家驹叔嘛，怎么到我这儿就变味了呢！”

李大海说：“那都是王连举给逼的才那样喊，你以为是我愿意的！”

郑小秋又说，我记得你小时候挺大度的，那回咱们和大毛他们打架，把你揍得脸肿鼻青也不记仇，怎么到了关家驹一个隔代长辈这儿跟前却几十年过去了的事还耿耿于怀呢……

“那和那不一样，先前和大毛二毛他们打群架，最后把他们打败了，打跨了，他们不是都乖乖地附首称臣了吗，而在家驹叔这儿，咱们是在公社里让人当猴儿耍，里丢了大人啦，这两件事完全是两个不同性质的问题，怎么就能相提并论了呢……”

郑小秋说：“你是把关有驹也打垮了，打爬了心里才舒坦是吧，那又不是阶级斗争，敌我矛盾，非要论输赢干什么，像你这样的大人物，心胸就不能宽敞一些行吗……”

李大海又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肚里开飞机都没有问题！”

郑小秋看他大度就迎合了他说：“这就对了么，男子汉大丈夫的，怎么能小肚鸡肠呢……”

李大海却说，咱是大得没了边沿，可到有些人那儿怕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听他话里有话，郑小秋便附近了问：“你说的什么哟，李大老板呀？”

“听魏主任说，全国乡镇企业家协会推举关家驹为副主席？”

“好像有这回事，主要是这一段咱西岐编织业带动千家万户致富的“公司加农户”的做法引起了农业部和分管副总理的重视。要是论规模、论实力的话，全国乡镇企业排五百个也轮不上编织厂，但这回中央十分关注农村的经济发展，全国乡镇企业家协会主席是钦点的华西村的老革命吴仁宝，副主席有河南南街村的老村长，都是些当年跟着毛主席闹革命的上一代人，咱们西岐村的关书记要不是他的绿色食品带动千家万户劳动致富的运行模式引起了副总理的关注，当选副主席也轮不到他，分管农业的副总理一再提到他的典型经验，就不能不引起协会组织的高度关注了……

郑小秋还是着重向李大海解释全国乡镇企业家协会副主席选举上的误会，所以就敲明了主题地对李大海说，家驹叔心心念念的，都是一个省、一个县、一个村的乡里乡村们，还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事！

“是吗？”谁知道李大海却凑近了郑小秋，盯着他的脸阴阳怪气地问。

“怎么不是呀，如果硬碰硬的论实力在咱们河东推举一个副主席，怎么排也是鑫海的，无奈是咱鑫海产的是钢铁，不是粮食，鑫海的钢铁到不了千家万户。这回会议重心放在农字上了你没看出来！再说，关家驹的这个拟任中的职务其实也就是个虚职，你想想看，这“全国乡镇企业家协会”也就是农业部出面组建的一个群团组织，你想想它的“格”能高到那儿去？怎么能和我们河东市人大常委副主任比呢，那是个正儿八经地列在编制以内的厅级职位！”

李大海听出郑小秋心里的那个小久久了，他们从小就在一起混搭着，能不知这他心里的那点弯弯肠子，他要是自己不心虚，怎么会不厌其烦地给他解释这个解释那个呢，他不做亏心事的时候，坚硬得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难对付……

他是背着他把关家驹往上推了，李大海说：“家驹叔当副主席，我李大海也心服口服，只是你郑小秋也该提早打个招呼不是吗……”

郑小秋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口！

李大海说：“你们忙吧，我在北京还有些事要办！”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郑小秋回到房间的时候，家驹叔也回来了，他手里拿着服务员刚刚送过来的飞机票。

郑小秋心里十分地懊恼，看看这个会议开的，参会的各得其所，却弄得他这个召集人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关家驹把两张粉红色的机票放在桌子上，那是他特地托人找关系才弄来的。

郑小秋说：“家驹叔，你也是，花那个冤枉钱，咱们河东又没机场，飞到太原还得倒汽车，再赶到火车站座火车回去，那样来回折腾还不如一次性从北京睡卧铺回河东来得痛快呢，下午五点半上车，睡一夜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到家了，挺舒服又花钱不多，咱们这是图了个什么……”     

关家驹挥舞着手里的机票，无可奈何地说：“他已经把下飞机到太原转乘的火车票都弄好了，退了票再买火车票续手更麻烦，就这么办吧，你说已经这样了，也算是跟着家驹叔奢侈一回吧……”

他显然是把来北京李大海为郑小秋买飞机票的事当一回事对待了，都是有一定层面身份的人物，都是一块儿去北京开会的企业家，再怎么也不能太让人瞧不起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