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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仙遇张果老（下） 吴炬 7 博通前行引领，书童断后。在跃鳞湾，博通指着南侧的一道山岭说，那就是蝎子岭。蝎子岭上有一池一塔，池为洗心池。此池池水清澈，幽静，池中植有睡莲，静默如悟禅意。塔为三思塔，是云螭翘起的蝎尾蜕变而成，分六层，正合蝎子六节之尾。且两层为一“思”，一层为思前世，一层为思今生。 云螭被五彩鳞甲禁锢在此，经年，南海观音菩萨行游到此，见螭不思忏悔，依旧窥视着梦泽，便点化螭道：“你暴躁、偏激、任性、不计后果，与你祖上共工有不解之渊源，幸得蝺不曾加害于你。现蝺已作山岭于你左右，你且静心陪护，三思其过，不可造次。” 云螭问：“何为三思？” 菩萨道：“一思于义，二思于势，三思于利。悟通三思者，必成正果。” 说完，观音菩萨将蝺压在云螭身上的五彩鳞甲卸去。云螭翘尾活动筋骨，逞张牙舞瓜之势。菩萨以为它不思悔改，便一念咒语，将云螭的蝎尾点化成一座六层石塔，镇压在它身上。道：“你且三思，此塔就叫三思塔。一旦悟通三思，此塔便回本貌。你也成正果了。” 云螭跪谢观音菩萨。观音菩萨从净瓶中取一滴净水滴入云螭的双钳间，即刻，双钳间幻作一个净水池。又道： “此池且作洗心池，你在云梦垢癖严重，须洗心革面，方可重生。”说完，挥动着柳枝，驾祥云而去。 云螭一时泪奔。 竟有这等奇事？李白自然要去一睹究竟。沿跃鳞湾向东行百米，博通所说的三思塔便在身侧的高岭上。攀爬至高岭，便见石塔高耸。进入塔内，虽没有空阔的塔身，但塔内明亮，人可以沿塔壁蚁旋而上。每一层都有歇脚处，只能容一人面壁打坐。显然，有面壁思过的意思。 因塔身狭小，三人不能全上。从三层返回，李白在塔前静立良久，又细观洗心池。只见池南侧的崖壁已被人为开凿，呈现一些不同风格的摩崖石刻。石刻的下方立有数尊佛像，佛像前摆上蒲团，以供潜心思过之人打坐。 李白叹息道： “凤岭无凤栖，蝎岭有灵塔。 三思回本真，六重卸伪甲。 善恶两重天，得兹一点化。 迢迢云梦泽 ，从此生繁花。” 下了蝎子岭，三人绕回，向他们要把酒言欢的栖凤岭行进。忽闻李白落漠在说：“栖凤岭纵有樱花、有酒、有诗，如若有亭、有月、有琴瑟岂不更妙？” 胡紫阳嗔怪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此有诗酒樱花，白兄不必骄奢苟全。” 博通停下脚步，执壶与李白对饮道：“白兄所愿，博通当尽力而为之。” 李白直摇头道：“今日可是初月，月从何来？且，我等四人，仗剑而来，均不得弦乐歌之功，何来琴瑟煮酒？” 博通笑而不语。李白紧赶几步，道：“看来博通有什么神通不成？” “白兄别急，请上栖凤岭再说。”博通一把拽着李白往岭上走。 李白刚行几步，便有琴声从岭上传来。李白兴致陡起，提着酒壶，便往岭上跑去。胡紫阳见之只是摇头。 三人绕行至栖凤岭，忽见一亭巍然，隐约在樱花丛中。亭中东南角坐着一妙龄女子，正轻拂琵琶。琴声哀婉，如诉如泣。琴台旁摆放一盆碧荷，荷叶田田，荷叶间撑一枝荷花，正吐着芬芳。清香袅绕，十步之内，闻之欲醉。 李白愣愣地走近女子，绕女子一周，便把酒壶往亭中石桌上一搁，冲着女子道：“小女子貌若天仙，为何一人在此抚琴？” 那女子无视亭中来人，手指在琴弦上轻拢慢抹，顷刻间一幅“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春江夜景图便虚幻在大家眼前。 “本相公在与你说话哩！”李白凑上前，紧盯着女子道。 胡紫阳一把拉过李白道：“白兄尽管饮酒，休得惊吓到女子。”说着轻按李白坐下，书童往桌上置酒菜。博通朝女子挥挥手，只见女子停下抚琴，轻吟道：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噢，姑娘果然有心思。”李白倒酒一杯，上前递与女子道： “劝君莫拒杯，春风笑人来。 桃李如旧识，倾花向谁开， 流莺啼碧树，明月窥金罍。 昨来朱颜子，今日白发催。 棘生石虎殿，鹿走姑苏台。 自古帝王宅，城阙闭黄埃。 君若不饮酒，昔人安在哉。” 女子将手按住琴弦，琴声戛然停止。轻启红唇，婉拒道： “借酒消愁愁更愁，醉后残花如败柳。 侵衣寒月随云去，噬魂孤烛照梦途。 谁怜酥体托思远，晓风吹入泪纷流， 日照东篱车马喧，云帛不寄惹箜篌。” 张博通见状，起身过去，接过李白手中的酒杯，道：“小姑娘家，不曾饮酒，何必勉强。白兄，莫若请姑娘给我们弹奏一曲，以助酒兴如何？” “也罢，吾等听琴饮酒赋诗，逍遥自得其乐，岂不快哉！”胡紫阳道。 李白从博通手中夺过酒杯，正欲将杯酒饮下，突然停杯，仰望天空问博通。 “明月几时有？照我星汉游， 我邀明月于左右，斗酒如旧友。 岂能诳我醉不休！” 博通一怔，见天色渐暗，亭中已然暗淡无光。他笑了笑，淡然走到女子抚琴处，请女子再弹一曲《春江花月夜》。李白和胡紫阳不解其意，诧异地望着他。随着琴声慢慢响起，博通走到女子背后的帘纬前，唰地一下，拉开帘纬，只见一轮明月从江面冉冉升起，江面上波光粼粼，江水涌动着苇丛，而女子抚琴之势有如融入其中。景致堪称绝美。 李白叹道： “青天有月几时来，我今停杯一问之。 春江水冷月清潋，清月共醉能几回。 亭中琵琶怯怯语，窗外樱花营营飞。 欲使春风拂面过，賖来月色落满杯。” 叹罢，李白招呼胡、张二人，举酒邀月，同饮一杯。 是夜，三人把酒临风，邀月共饮，一酌一笑，陶然乐酣。夜半，栖凤岭上飘起丝丝细雨。 李白静观天相，指着亭道： “亭前邀月月正明，春江花开暗飞声。 高岭不寒夜半雨，一树樱红湿路径。 不妨，此亭就叫邀月亭。” 张博通捋着胡须，连说：妙哉！妙！妙！ 酒饮至此日凌晨。李白已经酣醉如泥。晚风吹面，夜露侵衣。张博通欲将李白和胡紫阳带回书院歇息。行至落笔生花桥处，李白不走。指着潭旁的一个亭子道：“我今夜就在这邀月亭歇息，请二位不要惊扰！” 博通说不可。胡紫阳知道李白在说酒话，错把此亭当作邀月亭，故意逗他道：“此亭正好没名，白兄不妨也给此亭取一个名号。” 李白慵懒无力，懒懒地说道：“明天再说吧！” 无奈，胡、张二人扶李白进亭中。胡紫阳说要在此陪他，李白猛地推开他，指着天上说：“此处有明月！”忽然发现明月没了。又说：“有酒！”说着在身上胡乱地摸着。竟然发现酒也没有了。又指着亭子一角道：“还有佳人！”这时，他才发现刚才给自己弹琴的女子也不见了。 他一把抓住张博通道： “我邀的明月呢？” “醉了！” “我饮的酒呢？” “成诗了！” “那我的佳人呢？” “开成樱花了！” 李白长叹一声，颓然躺下，嘴里不停地叨念着樱花、诗、明月、酒、佳人，不觉中酣然入睡。
8 李白醉酒，让书童在亭中陪护。胡、张二人自然不敢远离。二人来到落笔生花桥上，任凭樱花营营从身前飘落。突然，胡紫阳朝张博通拱手行礼道：“请上仙受曾都仙城山弟子胡紫阳一拜！” 张博通甚是一惊，道：“贤弟如何出此言？” 胡紫阳道：“弟子修行未满，但也能悟出一二。自唤渡亭说起，弟子与白兄遇见一农人。此人我虽然没有看出任何破绽，但他身旁的水牛竟然发出驴声，我且生疑。来到紫阳书院，进院时，我已关注庭院，并不见紫杨，但上仙指引，一棵紫杨竟赫然在院。而且有凤凰振翅，岂不异相？行至锦鲤潭，落笔竟然让潭中生出莲花，还有，邀月亭上初月见朗月，一女子无端在此抚琴，且有莲花作伴。此时，我也猜出上仙便是八仙之一的张果老，而抚琴的女子则是何仙姑上仙。” “噢，紫阳兄竟能看出端倪？”张博通朝胡紫阳颔首直笑。 说话间，刚才在亭上抚琴的女子抱琴而来。她手持莲花，矜持有度地朝胡紫阳笑了笑。 胡紫阳忙拱手行礼：“弟子胡紫阳参拜上仙！” 何仙姑回礼道：“免了吧。紫阳兄修身有道，一路辛苦了！” 三人立在桥上。张博通指着正在酣睡的李白道：“太白酒入豪肠，七分酿成月光，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 如此一说，三人同时朗朗一笑。 胡紫阳问：“弟子有所不知，我与白兄如何在此能与上仙一遇？” 张博通捋着胡须道：“天机不可泄露，就算是道缘吧！” 何仙姑在旁也默默地点着头。 胡紫阳再次朝二人拱手致谢。 张博通再看李白，只见他怀抱一物，粼粼泛光，而李白正酣酣入睡，自语道： “白自江津来，才学自葳蕤。 寒江捞月去，终得抱鲤归。” 说完，从内衣中掏出一个锦盒，从中取出一片折叠的纸驴，道：“天机不可泄露，你等好自为之！” 话落，手中纸驴幻化成一只毛驴。那毛驴扑腾着四蹄，“哼哈”直叫唤。 张博通倒骑毛驴，一声去也，便随何仙姑一同飞升而去。 次日，李白醒来，竟然怀抱一条锦鲤。才想起昨夜南柯一梦。 梦中，一红衣女子微笑着朝他款款走来。那女子杏眼鹅眉，青丝高绾，罗裙泛着鳞光。李白问：“你是何人？” 那女子轻启玉唇道：“小女子奉上仙之命，前来伺候先生。” 李白不知所措。红衣女子慢慢接近李白，将曼妙的身子贴了过去，玉指触及到他的胡须。李白想避开。那女子在李白脸上轻轻地吹了一口气，他便浑噩睡去。 抱鲤而眠，岂不给胡紫阳这老道，还有张博通这老儿落下笑柄？李白稍作迟疑，趁四周无人，一下子将锦鲤抛入潭中。这时，听到胡紫阳在暗处戏说： “天造之物应天兆，岂弄顽劣作逍遥。 夜蘭枕梦梦金銮，错将锦鲤当媚娇。 沉沉夜色晓褪尽，平仄诗文轻可描。 红妆幻得情切切，一吻朱唇因酒高。” 李白抬眼望时，胡紫阳已从隐蔽处走出。他赤红着脸问道：“紫阳兄，怎不见博通？还有那抚琴的佳人呢？” 胡紫阳摇了摇头，叹息道：“博通辞远，佳人还家。你也该回碧山寻春，拢紫烟入梦了。” 李白稍作迟疑，扭头便往栖凤岭跑去。胡紫阳紧追不舍。 二人立在昨夜饮酒处，却不见邀月亭，再看昨天前去拜访过的那座紫阳书院，除了一片翠竹葱茏，不见任何茅舍、篱院。 “昨天，所遇何人？”李白慢慢地转过身，问。 “天机不可泄露！” 见胡紫阳一脸认真，李白不再追问。正欲走人，却见石板上有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天色尚早，莫若我们二人对弈一局？”李白说。 胡紫阳充耳不闻，转身就走。李白一把将他拽住。 胡紫阳道：“当初你跟元丹丘在涢水车盖亭上还有一盘未下完的棋。恐怕这盘棋最终要成为悬案了。” “那能怪我么？元丹丘悔棋，如何能定胜负？”李白反驳道。 “你也好不到哪里。”说完，胡紫阳又要下山。李白将他拽得死紧，执意要他陪自己下一局。绝不悔棋。 无奈之下，胡紫阳指定一棋定输赢。输者罚酒一杯。 二人拉勾成交。 书童懒得观阵，自到旁边赏樱花，观锦鲤。忽然，岭上传来二人争吵声。书童赶紧跑过去，才知道胡紫阳眼见自己要输，竟然要悔棋。自然，李白不允。胡紫阳道：“刚才在岭下有约在先，孔子唤渡亭是真，白兄理当先罚一杯。” 李白道：“一棋论输赢，眼见你已经输了，这酒得你先喝。” 于是，二人争吵不休。忽然，李白一拂长袖，将棋盘掀翻。但见棋子如飞瀑溅珠，从栖凤岭上弹跳飞跃着滚入紫石河中。 胡紫阳无奈地抓起酒壶，咕噜着大喝了一口，起身就走。李白追上去，拽住胡紫阳，指着他昨夜入睡的亭子，故意转移话题道：“紫阳兄，此亭取名我已想好，要不，我说出来，你替我琢磨，琢磨。” 胡紫阳想起李白昨晚抱鲤而眠，早上抛鲤掩羞的糗事，故意激他道：“有什么值得琢磨，就叫抱鲤亭。” 李白一怔，摇着头道：“也罢，你给亭取名，那我就给刚才落子的河也取一名。” 胡紫阳道：“多此一举，那不就是紫石河吗？” “不，以栖凤岭为界，上游作紫石，下游亦该有他的名号。”李白道。 “你且道来。”胡紫阳多少还有些气恼，生生地说。 “未见输赢君悔着，太白拂袖奈谁何。 恼人且看酖馐面，天朗气清人如昨。” 李白摇头晃脑，指着栖凤岭下的河道说：“该河莫若就叫滚子河。” 紫阳一怔。 既而，二人相视大笑。这笑声一直回荡在栖凤岭、锦鲤潭，还有卧龙岗，紫石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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