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 书 约 50000 字 阅 读 需 要 110分钟 第五章 负心最是他 数日后,又是含元殿。 “尊上,陆启仲和加入苍狼会的乱臣贼子邢斯卿很可能是一伙的,不能重用,不能重用……殿前司司主这样的要职不能给陆启仲……” 镇妖司总司司主褚见慧泣血进谏,堂堂大修行者,比任何一个臣子都恭顺,低眉顺眼,毕恭毕敬。 显然,明德帝已经习以为常,当初的敬与怕与担心,还有猜忌,一天比一天小,如今,几乎全部消弭。 “有证据吗?”皇帝陛下问镇妖司总司司主褚见慧要证据。 “以前不都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褚见慧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福姬,知道都是这个蝠妖进的谗言!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新科进士陆启仲,摇身一变,从阉党成了后党。 后党之首福妃诸事不管,全托付给了陆启仲。 何止权倾朝野,枕头风比谁吹得都厉害,连太子都要退避三舍。 如果再作了殿前司司主之职,妥妥的,乔泓涞再生。 自然和后党之首--蝠妖之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一个是前掌印太监乔弘涞一派,一个是镇妖司修行者一派。 妖怪就在眼前,却杀她不得,奈何她不得!不光杀不得,奈何不得,还得想方设法替她遮掩。 要不然,明德帝纳了妖怪做妃子的事,闹得天下皆知,镇妖司还怎么除妖,还怎么杀魔! 而且,明德帝不光纳了妖怪做妃子,还和妖怪一起喝童男童女的血,葆青春不失! 降妖除魔的镇妖司,成了妖魔鬼怪的庇护所,何其可笑。 也许这就是帝王心术,不让一家独大,彼此制衡,彼此敌对,坐享渔翁之利。 “臣没有证据!但臣就是不相信陆启仲!”褚见慧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如果当初没有他褚见慧的提携,焉有陆启仲的今日。 殿前司司主,官职不大,实权不小,乃是拱卫宫城的主要武力之一。 这点武力,对大修行者不算什么,但修行者对凡尘俗世之人不得使用修行手段,捆住了手脚之后,与普通人又能强多少。 “朕相信陆启仲。”尊上一句话,刺破了褚见慧所有幻想。 “臣和陆启仲之间不是权力之争?” “不是权力之争,难不成殿前司和镇妖司还要亲如一家?”语带威胁,几多不满,褚见慧额头见汗。 两个人之间的“蜜月期”要过去了,下一个就要轮到他了吗?褚见慧隐隐约约已经猜到,看来某些事要加快进行了。 他褚见慧绝不做第二个乔弘涞,也绝不做任人宰割之人,不加反抗。 “臣惶恐,臣不敢。”此时,褚见慧一切都明白了,尊上防的就是他褚见慧一家独大。 褚见慧隐隐有一种担心,怕他和陆启仲之间不仅仅是权力之争,担心陆启仲是来掀桌子的,那可大不妙。 陆启仲的崛起之路太顺了,好像被推演过无数遍。 随着时间滚滚向前,陆启仲暴露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 包括邱玉海之死,又证明是自杀,留有遗书,激愤朝廷不公,激愤阉党祸国殃民…… 那一份陆启仲留下的杀邱玉海亲笔书,越来越难以成为把柄,甚至成为了他褚见慧陷害朝廷忠良陆启仲、好独霸朝堂的证据…… 越想,褚见慧越害怕,船一旦翻了,他是没有退路的。那些高高在上老怪物们的承诺,从来不可信。 他需要大靖王朝国祚不倒,他需要大靖皇帝全力配合,有些戏,如东海碧游宫那头老龙所修行的香火道,朝廷一旦一再诋毁,香火不盛之后,修为必然暴跌。 修为暴跌之后,褚见慧就有了出手的机会。 “那件事陆启仲做了吗?”褚见慧不确定地问道,多疑如他,一定要一再确定陆启仲是不是掀桌子的人。 “陆启仲做了。当着我和福姬的面,剖了童子的心,喝了童女的血!” “确定是真的吗?不是幻象?” “确定是真的!有福姬在,谁又能欺瞒朕,谁又敢欺瞒朕!” 听到陆启仲有了剖心喝血这样的经历,褚见慧暂时放下了心中怀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 杀人可以作假,总不能剖心喝血也是作假,蝠妖幻术之强,天下少有。 在蝠妖的面前,休想作假。 想到蝠妖,褚见慧在含元殿里隐隐闻到了似乎是引诱蝙蝠发情的味道,很淡很淡,却找不到来源。 或许是尊上的特殊喜好吧,床第之欢,男人无不喜欢。 正要离开,明德帝又开口了。 “听说,最近洛京来了一位了不得的美人!” “尊上指的是?” “红袖招'琴仙子’如烟。” “臣领旨,即刻去办!” 人一旦破了底线一次,就有无数次。从刚正不阿的“除妖天王”,到如今连拉皮条这样的角色都愿意承担了。 大修行者褚见慧目光挑衅地撇了一眼福姬,似乎在说:“你也有今天!” 福姬抬眼回瞪,却在转瞬之间,笑了,嫣然一笑,百媚俱生。 “妖孽,妖孽!”镇妖司总司司主褚见慧强压下心头的涟漪,狼狈退去! 福姬竟然笑了,莫名其妙地笑了,都有美人来和她争宠了,还能笑得出来。 “似有隐情,难道是蝠妖是尊上推荐的美人?” 褚见慧百思不得其解,琢磨了半天,琢磨不出原因,也许只当故弄玄虚,不再想了。 或许是尊上腻了,蝠妖也腻了,要不然发情之物,就不会用上了。 乔弘涞可以通过枕边风权倾一时,他褚见慧也可以通过美人稳住局面一时。 大事成时,这凡间富贵,与他何干,他褚见慧看都不会再看一眼。 翌日,洛京,洛水,红袖招。 花舫之内,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对面而坐! 暮雪纷纷,无归旧人。人问相思,我叹别离。 还未到某人出场的时候,某人却提前出场了。 “如烟见过总司!”美人起身,盈盈一福,我见犹怜! …… “交代你的事,都记住了吧!” “如烟记住了!” “人妖殊途,你不会怪我强迫你接近陆启仲吧!” “如烟不敢怪、不敢恨、不敢怨!” “该你的,总归是你的。不该是你的,莫要胡思乱想。” “如烟明白。” “近几日,陆启仲有没有来?” “来了。” “说了什么?” “……乔弘涞的余党收拢的差不多了,那件事可以去做了……” “把陆启仲袖中之人的名单记得给我一份。那件事,除了那几个人,陆启仲说了还有谁参与?” “……兵部郎中……殿前司左司马……” “扳倒乔弘涞那件事,你做的很好。这是我之前杀妖,留下的妖丹,你拿上。” “谢总司,全赖总司运筹帷幄,我等大业必成。” “有我褚某的一席之地,就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媚茹代表狐族,感激不尽。” 这一次,郑重其事下跪,跪了三次,磕了九个头。 褚见慧坦然受了,将来他建立的宗门之内,竟承诺有妖的一席之地。 镇妖司镇妖,镇到最后,反而和妖物有了交易。 “东海那根线,不要轻易断了。” “玲珑公主视我为生死姐妹,能不能放她一马?放碧游宫一马?” 褚见慧面无表情看了“琴仙子”一眼又一眼,开口敲打道:“世间好物不长久,彩云易散琉璃脆。有些妖物的命魂之灯可是快灭了,如烟姑娘好自为之。” “你又强迫我?”媚眼如丝,直直看着褚见慧。 “本来就是交易,褚某何曾逼迫于你?” “这还不算逼迫?”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事成之后,你的那些姐妹们,我可以出面把她们都放了!” “从镇妖塔里面放出来吗?” “从镇妖塔里面放出来!” “陆郎可能对我情根深种。” “都是殿前司司主了,都妻妾成群了,一只狐妖而已,别把自己看得太重。” “如果猜出了什么呢?” “用饵继续钓着,直到占了碧游宫。” “尊上如果知道了媚茹和陆启仲之前的事?” “尊上会知道吗?一个是朝廷新贵,执掌宫城护卫;一个是绝世狐妖,一通幻术,什么搞不定。” “宗门大派派驻宫城里的守护者们……” “连剖心喝血的蝠妖都不管,还会管你吗?” “你是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都盼着明德帝快点死呢!不能明着出手,却能暗里推动!明德帝又何尝不知,太过雄才大略的雄主,总是活不长!所以自污,要不然,明德帝早死了。” …… “蝠妖应该能看出来我的本来面目!” “尊上定会长生不老,只有一个美人长相厮守,岂不孤单。” “你是说……” “招你进宫,正是尊上的意思!” “尊上……” “他什么都知道,手里应该还有别人不知道的力量,殿前司恐怕只是摆在明面上的饵。都以为尊上深居宫中,万事不管,实际上他才是这世间下棋之人之一!” “乔弘涞和总司您……” “都是尊上手中的棋子!” “邢斯卿您准备怎么安排?” “我亲自试过了,应该没有问题!心头血到手,就放了他!” “那秋后问斩?” “找个替死鬼,变作他的样子就好了!” “谢总司!” “你又没死,替你报什么仇。再说替你报仇,又没有成功,何必要拿这么大的人情救他!” “我欠他的,我们都欠他的!是他求他的师父放了我们,要不然,我们早被扒皮吃肉。” “你不觉得这是某些人提前安排好的吗?” “挟恩图报,我也认了。他做的事是真的,救了我们是真的。” “既然你都猜到了,你应该明白,你不欠他,东海那位更不欠他,是他欠你们,是他欺瞒了你们。名门大派弟子最擅长玩弄人心,做为离火宗新一任宗门行走,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文武双绝总不会是假的吧!” “修为是真的,文采就不一定了,邱玉海应该是幕后之人之一……” 胡媚茹的身子一滞,瞬间恢复。“邱玉海可是文章大家,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受邢斯卿驱使?” “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说他求修行,应该做我的弟子;说他求富贵,应该遵从尊上的旨意……” …… 讲的人只管讲,听的人只管听。 而褚见慧回到镇妖司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下去,看好了邢斯卿,不让任何人接触。 而诗词歌赋文章……,还是一首一首,一篇一篇冒了出来。 “难道我多疑了?”褚见慧越想邢斯卿,越觉得隔了一层迷雾,看不真切。 未央宫,长乐殿。 琴声悠悠,歌声悠悠。 “美人,果然是一个大美人。歌美,琴美,人更美。” 明德帝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怎么总是弹唱邢斯卿的曲子词?” “自然是无双公子的曲子词,写的缠绵悱恻,写的深情似海……” “想救他?” “无双公子对媚茹有救命之人!” “肯说出你的真名了。” “臣妾知罪。” 美人脸色惨白,跪地,不停求饶。 “需要我杀了陆启仲吗?” “尊上肯吗?尊上舍得吗?” “又有能力,又懂得取舍,又知道取舍的狗,却是不多。” “在尊上的心里他是条狗,在媚茹的心里,曾经是一整颗心盛放不下的挚爱。” “现在这颗心属于我了。” “陛下会负了我吗?” “放心,我富有四海,不需要娶个尚书之女博富贵,不需要杀了恩主做进身之阶……” “那请陛下替媚茹杀了他。” “好。传旨……” “陛下且慢,陆司主忠心耿耿。” “恐怕忠心耿耿的是你福妃吧。” “我的即是尊上的,有何不可,福姬从未求尊上,求尊上恩准。” 明德帝死死看着胡媚茹的眼睛,要杀死陆启仲的心很坚定。 又看看福姬,几多哀求,不忍拒绝。 “罢了,罢了,允你一请。陆启仲办事若有差池,定斩不饶。” 一个磕头谢恩,一个失望失落。 需要安抚的人被留下。 “求尊上赦免邢斯卿。”觉得机会合适,胡媚茹有一次开口了。 “怎么,你看不到另一个受了邢斯卿救命之恩的碧游宫玲珑公主的下场吗?” “臣妾……” “你是朕的女人,别人会害你,利用你,朕不会。” “尊上……” “褚见慧送你入宫,可不代表你是褚见慧的人。褚见慧没有告诉你,朕极善妒。朕的女人越是对哪个男人有好感,朕越要杀了哪个男人。” “臣妾不知,臣妾不是褚总司的人,臣妾永远是尊上的人。” “朕知道,所以朕才说那番话。邢斯卿是个可造之材,朕也舍不得杀他,将来,朕会用他,大用。可不要让褚见慧知道了,否则杀邢斯卿之心更为坚定。” …… 吹箫有时,数番情动,最是美人。 被翻红浪,院落桃花,又到春天。 洛水又东流,花舫人美歌甜、琴弦热闹,唱的多是无双公子邢斯卿的曲子词。 越是深陷牢笼,越是儿女情长,越是求而不得,越是命运多舛……越是人们津津乐道。 好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含冤入狱,为情而困。修为通天,才情无双。 碧游宫越来越没落了,虎视眈眈之辈太多,都想扑上来咬一口肉。群狼环伺,向着深渊滑的越来越深。 “父王,青姑错了,不该……” “情之一劫,迈过去了,便是万丈坦途。你是我的女儿,为你,父王愿意做任何事情……” 翌日,碧游宫。 “报龙王,青州、瀛洲的庙宇又被捣毁。” “当地官府不管吗?” “不管。” 碧游宫之主敖辛沉默,久久无语。 “走,去青州。” “属下这就整军……” “就你我两个,不要惊动其他……” “实力不够,属下担心去了,反受其辱……” “去降雨,青州大旱。” “您的伤势?” “无碍。” 有其父,有其女,世上之因,世上之果,半是天意,半是人为。 数日后,洛京,镇妖司。 “那头老龙的伤势更重了,是不是现在……” “等。让那些等不及的,先去探探路,敖氏坐拥东海数千年,不是那么容易倒下的。” “拼个两败俱伤,省得将来妨碍宗主。大事将成,为宗主贺。” “为我等散修有一处修行之地贺!” 灵酒满饮,皆是激动。 数月后,含元殿。 “尊上,大药将成,可喜可贺!” “几颗?” “两颗!” “不是三颗吗?” “只够练成两颗。” “童男童女不够吗?” “血灵芝不够!” “昭告天下,有献上血灵芝者,封伯,不,封侯!” 半个月后,含元殿。 “血灵芝有消息了吗?” “没有。” “不够分啊!”明德帝却不能说出来,两个美人,两个他都想要,却只有一颗长生不死药留给她们。 夜深,龙床之上。 “如烟,放心,另一颗长生不死药是你的。” “福姬娘娘那里?” “不用管她!” “福姬娘娘比如烟进宫早,福姬娘娘法力比如烟深厚……” “不用管她,一切有朕!” 被打发去看守长生不死药的福姬临时回来,好巧不巧地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 獠牙出,神色狰狞,却强忍了下来。 次日,夜深,一处极为奢华的府邸。 “殿前司司主陆启仲见过福姬娘娘!”恭恭敬敬跪下,一灯如豆,照见陆启仲脸色通红,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极为兴奋,极为激动。 福姬看到了,福姬相信了。福姬肯定眼前这个人,会和她长相厮守一生。 在那些缠绵悱恻的诗,在那些禁忌相见的夜…… “我答应你!” “答应什么?” “远走高飞!” “你舍得长生不老?” “不舍得!” “你舍得荣华富贵?” “不舍得!” “那你?”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也有可能我是骗你的!” “我相信你。” “怎么平白无故就相信了我?” “你对她还是那么好。” “什么我对谁那么好?” “琴妃。” “你发现了?” “发现了,从她第一天进宫就发现了。” “我是不是很坏?” “你不坏。” “明明有她,却还和你?” “我心甘情愿。” “我对你下了药?” “合欢宗的蝠情散嘛,我知道。” “你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那可是稀罕物,一般人得不到。” “褚见慧给我的。” 半响,两个人皆不说话。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负过她,说好要和她白头偕老此一生的!” “是她负了你,不是你负了她。” “是我负了她,我眼睁睁看着她被杀。” “自己人杀自己人,你一个没有修为的人又如何看得出来!” “从她一进宫,我就知道她是褚见慧的人。” “被骗了,心不痛吗?” “不痛。她也是迫不得已。” “关在镇妖塔里的那些狐妖吗?你见过妖为情所困吗?” “你不就是吗?” “我和她们不一样。” “她和她们也不一样。” “好吧,我说不过你。你们是旧相识吗?能说说你们过去的事情吗?” …… “她死了,我父亲亲手杀死的。” “现在她既然没有死,想去近处看看她吗!” “可以吗?”陆启仲极为激动。 “你不是说要和我双宿双飞吗?怎么还想去看她?” “对不起。”陆启仲心如刀割,眼前这个舍不得,之前那个也放不下! 福姬以无边法力,带着陆启仲看了该看的,也看了不该看的。 垂头丧气归来,陆启仲如一具行尸走肉,无生气。 “还忘不了?” “忘不了!” “另一颗长生不死药,尊上决定留给她!” “不是留给的吗?”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尊上负了你!” “她不是也负了你!” 两个都被辜负的人,越挨越近,越挨越近…… 一夕缠绵,两两相欢。 “你不是娶了李尚书的女儿吗?不是还纳了一群妾吗?不是和她有过鱼水之欢吗?怎么还是童子身?” “我……” 一封红唇,狠狠印上,天雷勾动地火,顿时地动山摇。 “我去盗长生不死药!” “不要冒险,有你足矣!” “你是殿前司司主,我是护药人,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长生真的好吗?” “长生不好吗?” “我只想我们这一生安安稳稳!” “但你……” “百年之后,我先走,不喝孟婆汤,在奈何桥的桥头等你。” “要等好多年的!” “一百年,二百年,三百年……我都等!” 青坤山之南1600余里,一男一女匆匆逃亡,镇妖司黑甲紧追不舍。 “放下我,你逃,你逃!” “你死,我也死!” 随便一个修行者一巴掌都能拍死的书生,逃亡六千里了,仍不死。 青坤山之南600里,那个书生奄奄一息,身体已到极限,必须停下来,休息。 一只好大好大的蝙蝠驮着他,拍打翅膀,轻轻落地。 “青木妖君真的会收留我们吗?” “放心!他是我的师兄!” “舍身崖好像在附近吧?” “不远了,就在那座山的后面。” “我想去看看!” 福姬皱了皱眉头,虽然只是拐一个弯,但后有追兵…… 看着陆启仲期待的眼神,福姬的心化了,不忍拒绝。 舍身崖到了。枫叶满山红,一年又到秋。 “我和她是在这里遇到的……” 故事娓娓讲来,很动听。一个痴情公子,一个明媚丽人。 许下相思,定下终身,一生不负。 听到情动处,福姬忍不住出声。 “陆郎,这一生我定不负你。” “福姬,我怕我会负了你。” 说完之后,陆启仲定定地看着眼前比他还高还大的蝙蝠,满眼柔情蜜意! “你不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很丑吗?” “一点也不丑!比任何女子都好看,都漂亮!” “以后要茹毛饮血了!” “只要有你,我愿意。” “放心,我会凝聚灵血,让你永葆青春年少!” “我还没老,你就嫌我老了!” 一眼两人,痴痴关情,似乎天地都要被融化了。 “能再给我写一首诗吗?” “还写在红叶上面吗?” “还写在红叶上面,红叶题诗!” “好。” 陆启仲艰难地抬起右手,以指做笔,以血作墨,在一张蒲扇大的枫树叶子上,写下: ##### “烈酒灼心我满饮,繁华落幕他狂奔。 数载离别惟有月,几年相思只看人。” ##### “写给我的吗?” “写给我们的!” 一颗通透无暇的妖丹被福姬吐了出来,硬塞到陆启仲的嘴里! 肉眼可见,陆启仲变的红润,变的神采奕奕。 “福姬,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蝠妖不作回答,只管吻上唇,贴紧不放。 半响之后,唇分,妖丹却留在陆启仲体内,滋养神魂,未收回。 此刻舍身崖之上,旭日初升,万物苏醒,天正入秋。 满山遍野的枫叶,红了山谷,红了山峰,红了人心…… 陆启仲痴痴望着,如望着她,久久出神。 “还忘不了她吗?” “忘不了,海誓山盟就是在这里许下的。” “也给我许一个好吗?”化作人形,满脸疲惫的福姬,眼睛里闪动的尽是期待。 “好,也给你许一个!饿了,先吃你烤的烤肉,吃饱了,我们一起许愿!” 一条野猪腿,男人一口,女人一口。 男人的口小,女人的口大。 女人似乎发现了不妥,害羞地红了脸颊。 “我去找一些野果。”女子化作一只好大的蝙蝠,飞天而去,躲害羞。 不一会儿,山楂、沙梨……带回来了好多。 “你吃。” “你也吃!” “来,再吃一口我刚热过的野猪猪腿肉!” “怎么有股甜甜的味道?” “我加了饴糖!” “对她也是这么好吗?” “对她……” 陆启仲还没说完,福姬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怎么肚子这么疼?怎么浑身乏力?我丹田内的法力怎么不能调动了……” 看着眼前男人波澜不惊的神色,福姬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你给我吃了什么?” “化妖散!”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苍狼会的人。” 数十个修行者出现在周围。 抽刀搭箭,刀是法刀,弓是法弓,箭是法箭,瞄准了蝠妖。 “必死之局?” “必死之局!” “想必我的妖丹……” “在我这里!”一位苍狼会修行者拿出了一个极小极小的锁妖塔,蝠妖的妖丹,正在里面悬空浮着。 蝠妖不看别人,眼睛只死死盯住陆启仲。 “你爱过我吗?” “爱过。” “琴妃是你的人吗?” “恕无可奉告!” “她的红丸我亲眼看到被那个老头子摘了!我看到他们在床上缠绵……”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 “局中有局,原来你们想做的是……” 蝠妖放肆地大笑,大笑之后,又大哭! “杀了我吧!” “为什么?” “死在挚爱之人的手中,不孤单。我不想孤孤单单死去!” 周围的人制止,陆启仲不听,不管不顾上前,眼含热泪,手握法剑。 文弱书生不出所料被福姬制住了。 “我们一起死,我们一起死。” 一跃而下悬崖,跃下悬崖之前,陆启仲却被福姬一把推开。 然后,化作一只好大的蝙蝠,却不展开翅膀,以凡夫俗子之躯,往下,往下! 一首诗,从悬崖下面传出: “烈酒灼心君满饮,繁华落幕他狂奔。 数载离别惟有月,几年相思只看人。” 一句遗言,久久回响,山川皆回应:“陆郎,不要忘了我。”“陆郎,不要忘了我。”“陆郎,不要忘了我。”…… “走吧,都祭奠一刻钟了,那个人该来了,我们该走了。” 一方祭桌,放了福姬采来的瓜果,有沙梨、有山楂…… 残酒仍在,斯人已逝。 青石墓碑上刻了:“福姬之墓”四个字。 “我负了你,不要恨我!” 陆启仲起身,眼角尽是泪,被人带着飞天离去。 不一会儿,某个大人物来了。 “福姬,你竟然死了!” 哈哈大笑,一生之敌,又少了一个。 “总司,洛京的消息传过来了。陆启仲未离开洛京,数次出入皇宫,蝠妖背上的那个人,应该不是陆启仲。” “肯定是他。有意思,越来越有有意思!”褚见慧的笑意更深了。 半个时辰后,又一个不速之客来了。 “师妹,我来晚了。” 一头如山高的树妖,爬山涉水而来,急赶慢赶,还是迟了。 “为什么要拐到舍身崖?为什么不直飞青坤山?” 树妖仰天长啸,大悲大痛! 却嗅了嗅空气,嗅到了某个人的味道。 “褚见慧,我青木妖君与你不死不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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