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唐朝女诗人

唐朝女诗人／柳林

当代我国诗坛上活跃着一批才华横溢的女诗人。她们饱读诗书，熟谙格律，敏于性情，把天地、家国、人生、生活凝于笔下，用特有的细腻和灵感创作了一首首脍炙人口的诗篇。

唐朝是诗歌的鼎盛时期，涌现出大量诗人骚客和千古名句。诗人中有上百位优秀的女诗人，其中，李冶、薛涛、刘采春和鱼玄机四位最为有名，后人称“唐代四大女诗人”。

在当时男权社会的背景下，女诗人的作品更多的是表达情爱与生活，笔下流露的爱意与浪漫，思绪与怀念，牵着人们内心最柔弱的地方。遗憾的是，她们的一生虽然都对爱情和未来抱有过希望，但最后都在并不属于女性的时代中，走向了花落无人怜的惨痛结局。

假如她们能够穿越时空来到现代，来到当代，来到这个中华民族复兴的伟大时代，一定会参加中华诗词学会女子工作委员会，并成为领军人物的。

让我们穿越时空，分别走近她们。因为时空久远，所观所评难免不够确切，贻笑方家。

李冶天赋异禀，六岁那年的一句描写待嫁女子心境的“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引得其父担忧。

封建时代下，女子的本分、名声重过一切，李父担心女儿的性格对家庭和本人不利，在其十一岁时将她送往玉真观出家。

尽管如此，生性自由浪漫的李冶继续直抒情感，她与众多才子文人交好，坦然表露对恋人或异性好友的思念与感情，过着潇洒自由的人生。这在千年的历史文学中是十分罕见的。

在当代人的印象里的思念诗大多是思念亲友。李冶多次写过送别和思念诗。她的诗句直接对恋人表达情感，勇敢追求内心的爱意，她许多诗句都在诉说着悲欢离合，如她的“却忆初闻凤楼曲，教人寂寞复相思”，如描写闺中女子心情的“念君辽海北，抛妾宋家东”，更让人体会到了内心的挣扎与纠葛。

如《明月夜留别》，是李冶在思念情人写下的诗句，月夜离别自然显得更加惆怅。“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对于这段恋情，虽然无疾而终，但她仍然希望自己能像月亮一样，把光芒撒向天地，洒满有情人心中的每一角落。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这首《八至》是李冶的代表作，前段时间央视播放的《甄嬛传》中曾引用其中诗句形容时过境迁后的夫妻关系。诗文讲述了人生的聚散离别，世间的花开花落，从万物规律中引向无奈情感，正如李冶的一生，有过爱恨，有过快乐，也有遗憾。看似“至亲至疏”，其实是非常冷酷残忍，夫妻可以相濡以沫，也可劳燕分飞。

李冶后来被召入宫。泾原兵变后，唐德宗认为其曾给叛军作过诗是对朝廷的冒犯，下令将其处死。她以现代女性的独立自由之态生活在了封建王朝下，然而情感上未得善终，生命也由不得自己。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的豪放纵情，将当时女性不敢表现的自由与真性写满了人生。

薛涛幼时生活安逸，诗句“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记载着她当时的生活。自从父亲染病去世后，家道中落，开始了她人生的转折，时年十四岁。自此后，可以说一生都活在权力的碾压下。

她才貌过人，聪慧工诗，富有政治头脑，心比天高。虽然身为乐伎，但鄙视贪官污吏、达官贵人。这也导致了其人生悲剧性结局。

值得提表的是，薛涛遇到了蜀地高官韦皋，其以“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诗句引起了韦皋的注意，打动了韦皋的心。韦氏将其纳入乐妓，带其出入当时的各种公开场合。

地方上的很多达官贵人、风流才子慕名前来，或与其吟诗作对，或听其抚琴歌唱，或与其品茗交谈。此时的薛涛很自豪，认为凭借自己的才华征服了很多上层社会人，似乎体会到了“上等人”的生活。而这一切在韦皋看来，是绝对不允许的。韦氏大怒，一气之下将薛涛发配至远疆劳军，艰难苦楚让薛涛回到了冰冷的现实：她不过是个玩物，有权力的人可以随意左右她的人生。

在这样的境地下，薛涛写下了十首七言绝句——《十离诗》，表达自己的卑微和无助，希望可以永远依靠韦皋，以展示自己的才华。这十首诗的题目依次是：“犬离主”“笔离手”、“马离厩”“鹦鹉离笼”“燕离巢”“珠离掌”“鱼离池”“鹰离臂”“竹离亭”“镜离台”。诗中薛涛把自己比作是犬、笔、马、鹦鹉、燕、珠、鱼、鹰、竹、镜；而把韦皋比作是自己依靠着的主、手、厩、笼、巢、掌、池、臂、亭、台。只因为犬咬亲情客、笔锋消磨尽、名驹惊玉郎、鹦鹉乱开腔、燕泥汗香枕、明珠有微暇、鱼戏折芙蓉、鹰窜入青云、竹笋钻破墙、镜面被尘封，所以引起主人的不快而遭到厌弃，实在是咎由自取。

摘录几首如下：

《十离诗其一·犬离主》

驯扰朱门四五年，毛香足净主人怜；

无端咬着亲情客，不得红丝毯上眠。

《十离诗其五·燕归巢》

出入朱门未忍抛，主人常爱语交交；

衔泥秽污珊瑚枕，不得梁间更垒巢。

《十离诗其七·鱼离池》

跳跃深池四五秋，常摇朱尾弄纶钩；

无端摆断芙蓉朵，不得清波更一游。

字字悲切，在当时的处境下，薛涛写十离诗不过是为了求得一份生活而已。

返回蜀地后，薛涛独自隐居，晚年还习惯身披道袍。而曾经做过乐妓的经历，让她一生都没有摆脱玩物的身份。每一任蜀地官员前来任职后，都会点名要求她服侍和陪伴玩乐。多少歌舞升平，几番觥筹交错，灯光舞曲辉映下的是她的无奈和惆怅。

薛涛永远都在为别人的欢乐而活着，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真性，仅有的一次动心，是对当时的才子元稹。她以“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来形容二人的珍贵缘分。只可惜这位当时深情的才子，也是一位花心人，他在遇到更年轻貌美的女子后抛弃了薛涛，薛涛的真情实意，终究是错付了人。

唐元和四年（809年）三月，元稹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奉命出使地方。他久闻蜀中女诗人薛涛的芳名，到任后，特地约她在梓州相见。与元稹甫一见面，薛涛就被其外貌和才情所吸引。两人议诗论政，情谊渐深。在薛涛的支持下，元稹参劾为富不仁的东川节度使严砺，由此得罪权贵，调离四川任职洛阳。从此两人劳燕分飞。

劳燕分飞，两情远隔，能够寄托她相思之情的，唯有一首首诗。薛涛迷上了写诗的信笺。她喜欢写四言绝句，律诗也常常只写八句，因此经常嫌平时写诗的纸幅太大。于是她对当地造纸的工艺加以改造，将纸染成桃红色，裁成精巧窄笺，特别适合书写情书，人称薛涛笺。元才子多情也花心，但薛涛对他的思念还是刻骨铭心。她朝思暮想，满怀思念，笔端汇成了流传千古的《春望词》。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

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

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毕竟，两人年龄悬殊过大，元稹三十一岁，而薛涛比元稹大了十一岁。薛涛的出身相当于现代的风尘女子，对元稹的仕途只有负面影响。薛涛和元稹的恋情，因元稹遇到更年轻貌美的才女刘采春（下文阐述）后终止。对此，薛涛很坦然。于是脱下了自己喜欢的红裙，换上了一袭灰色道袍，她的人生也从炽烈走向了淡然。此时的薛涛不过四十岁出头，却早已历尽坎坷，写满沧桑。她独自隐居，无人与她欣赏春色与群花，不得不一人面对衰老与孤寂。春光易逝，薛涛在郁郁寡欢中度过了此生，至死都没能成为被珍惜与呵护的女人。

虽然身份卑微，但是薛涛在唐朝时的文学名气并不亚于很多男诗人，她的才华和灵气与生俱来，本可以散发更多的光芒，可惜她带着丰满羽翼来到世间，本可翱翔，却一生都在匍匐前行。

刘采春原是乡间伶人，为谋生计与丈夫经常到处演出，由于音容出众，在江南地区一带小有名气。

刘采春所有歌曲皆是自己创作的，作词谱曲，几年来创作了许多女子思夫、渴望团聚的作品。彼时唐朝商业发达，商户们走南闯北做生意的社会风气，很多商人之妇不得不独守空门，刘采春以歌寄情，让许多女子感同身受。其创作的《望夫歌》就是有代表性的作品，现摘录其一：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

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

少妇们眼看着丈夫外出经商，一去便是数年，思念与幽怨的心情让她们对世间的美景都产生了怨恨，山水江海，船舶码头，桅杆号子，这在一般人的眼中是水乡秀丽风景，而在商妇心中，勾起的只有别离伤感。

刘采春笔下的商人妇面对如此惆怅，别无他法，除了等待与思念。她们从不知丈夫去了哪里，离别时匆匆告知的去处，也许早在经商路中辗转更换。她们担心着丈夫的安危，更害怕他们在外面的世界中变了心。

刘采春自己的爱情也没有好的结果。元稹在出任越州刺史时，偶遇前来表演的刘采春，便对其一见钟情，展开追求。这位风流才子，写下过“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娟多”来形容刘采春的才华与美貌。

元稹最终征服了刘采春的心，有史记载，他给了刘采春丈夫一笔钱买断二人姻缘后，纳刘采春为妾。这段与世俗不符的感情在当地也掀起一阵风波。

和其他女子一样，刘采春最终的结局也是惨被抛弃。元稹曾因刘采春而对薛涛造成的伤害，最终也发生在了刘采春身上。

被元稹抛弃后的刘采春伤心羞愧，留下一首绝命诗：旁人哪得奴心事，美景良辰永不回。便跳河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子，竟落得如此下场，有人感慨天妒才华，有人叹息红颜薄命。

其实，刘采春的命运原本并非如此残忍，那个曾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元稹，辜负了世间的深情女子。

鱼玄机的人生似乎格外凄惨，在25岁那年被处死，结束了一身才情。

生于普通人家，后嫁与新科进士李亿为妾，她陪伴李亿四处为官，照顾其起居，写下过不少表达情爱的诗句。如：《江陵愁望有寄》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枫林、江桥，夕阳、小船，是动人的美景，但这些不会成为鱼玄机眼中的风景，因她只盼着李亿的归来。她的思念如江水流动般，一刻不曾停下。

鱼玄机早期的作品中，很多是描写与李亿的爱情与思念，如“含情咫尺千里，况听家家远砧”、“愿得西山无树木，免教人作泪悬悬”，那时的鱼玄机沉浸在甜蜜生活中，字句中尽是幸福的模样。

不幸的是，在那个妻妾有别的年代，鱼玄机受到了李亿正室的排挤，李亿拗不过正室原配，鱼玄机最终被赶出家门做了道士。对于情爱与婚姻，鱼玄机无疑是失望的，她恨正室飞扬跋扈，也恨李亿软弱无能。受伤害的鱼玄机性情发生了变化，开启了大胆求爱、肆意洒脱的另一面生活，透过她这个时期的很多作品，可看出心态的转变。如《赠邻女》：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诗中“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是一直流传到今的名句。鱼玄机真实生动描写思念一人的痛苦与无奈，认为女子也可追求有意之人。结合其当时的处境来理解，是自己要忘记过去，果断追求新的未来与幸福。其实是对过去求而不得，被迫以这样的方式放手。字里行间，泪痕满满，充满无奈。

经历这段失败的感情后，鱼玄机别的行为怪异，处世行事方式渐不为人们所接受。她25岁那年因发怒、失手打死婢女而被判死刑。后人评价说她行为乖张，生性叛逆，很少有人懂得她曾经的温柔与浪漫。我在想，一个才情满怀的女子，怎会不想一生相夫教子，做个平凡的幸福女人呢。时代特色、社会制度使然罢了。

这四位女诗人与其他同时代女诗人一样，所秉持的性情无法在男尊女卑的时代下存活，她们的生命之花曾绚烂绽放，最终都无声、孤寂凋谢。假如她们能够生活在现代，生活在当代，生活在男女平等的新时代，无疑会将其异禀的天赋，出众的才华发挥得淋漓尽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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