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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作推荐】沈天帷:最后一个木匠(短篇小说)

 新用户89134deQ 2023-05-21 发布于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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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木匠
 沈天帷

 (一)

 
  早上七八点钟的光景,天空有些阴霾,七斗从四楼的家中下来,从车库推出了电瓶三轮车。一大早,女儿就去上学了,妻子在镇上的玩具厂上班,家里剩下他一人,孤零零的。 
  现在他也要走了,他要去镇西十几里外的村子,那里有他的工作间。七斗的工作间是栋老旧的平房,白色的墙,黑色的瓦,在江南的田野里,显得格外渺小,周围星星点点的农居都是两三层的小楼房。 
  七斗是甲港镇最后一个木匠,老人们都说,七斗生来就要做木匠的。七斗不相信命这个说法,但他的确做了木匠,他是怎么做起木匠来的?得从家里的一张雕花木床说起。 
  雕花木床原先是村上的一个小地主家的,土改时打浮财,小地主家的橱箱柜桌椅,还有门窗都被附近的贫户拿去了,七斗家分得一个木床,那张木床高大方正,像个小暖阁子,左右后三面雕刻着喜鹊,腊梅,兰花,龙凤。
  七斗是家里的老幺,上有六个姐姐,父母是老实巴交的种田人,格外疼爱唯一的男孩。七斗记不清,从啥时候开始他就对木床上的雕刻产生了兴趣,他迷恋那些精美的雕刻,用小手抚摩着那些凹下或凸起的花纹,他心里就有说不出的舒畅。除了与小伙伴们下河游泳,摸螺蛳,翻香烟壳做的纸牌,七斗还常到村头的王木匠家玩。 
  王木匠做活的手艺并不强,只能做些粗笨活计,同样一张桌子,他要多用一个板凳的料。王木匠是个怪人,没老婆。村上人传说,王木匠小的时候,鸡鸡被野狗咬坏了,落下个缺陷。王木匠喜欢喝酒,坛子里的散酒就是他老婆。王木匠也喜欢小孩子,七斗那时还是个拖着鼻涕的孩子,七斗对木匠屋的家什感兴趣,七斗拉木锯,摇墨斗,有摸有样地推刨子。王木匠不仅不恼火,还乐呵呵地笑,慈爱地摸摸七斗的小脑袋。 
    七斗在甲港镇读的小学,高小毕业后读中学,当时正是文化革命如火如荼之际,七斗读了四年中学,学会了写毛笔字,画宣传画,打场垒坝堆肥。七斗心灵手巧,还会修小柴油机,本来他有机会被推荐进大学,或者做个拖拉机手什么的,可惜被队长家的儿子顶了包。 
  出路堵死了,七斗就老老实实地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或许是命中的缘分,七斗对生产队的活动没有热情,那年,七斗的家乡兴起种水葫芦,说是可以当猪饲料,队里分配七斗去养水葫芦。七斗在池塘边用毛竹茅草搭了个窝棚,每隔个五六天,他就捞一批水葫芦送到猪舍。谁知,猪吃了这水草根本不长膘,个个瘦得像丝瓜精,地区发的材料上都说这水草管用,队长对七斗的表现就非常不满了,恰巧那年冬天遇上一次寒潮,水葫芦都冻死了。队长把七斗做为破坏生产的典型,在批斗会上顺带批评,这可把七斗的自尊心给伤了。 
  一气之下,他卷了铺盖回家,不要生产队的工分和口粮,去跟王木匠学手艺了。父母以为技不压身,有门手艺可以养家糊口,就答应了。王木匠在公社木器厂,七斗想进木器厂,队长若不答应,那可连门都没有,后来还是王木匠向队长求了情,队长才松了口。就这样,七斗成了王木匠的徒弟。公社的木器厂生产些箱子柜子小农具。十来个人中,只有七斗是用心干活的。文革还未结束,木器厂就解散了,七斗跟着王木匠做家具,几年后,王木匠死了。七斗继承了他的两间平房和一套木工用具,七斗把王木匠留下的屋子改做自己的工作间。每天准时去做活。

                             (二)
 
  七斗下了楼,从车库推出电瓶三轮车,把旋钮一拧,车子就轻快地发动了。七斗开着车出了小区大门。穿过甲港镇的街道,街道上冷冷清清,影像店里有几个染发的青年在吃冰淇淋,说说笑笑。七斗漠然地望了一眼,车子飞快地经过镇口的大石桥,转上了公路,公路两边都是工厂,一家挨着一家。算起来,七斗也是老甲港人了,自出生起,他就没有离开过甲港镇,他熟悉小镇的变迁。厂子都是甲港镇人开的,整个八十年代,厂子像竹林里的竹笋尖,一家接一家地冒出来,渐渐地就长大了,汽车厂、洗衣机厂、电镀厂、搪瓷厂,还有数不清的各色名堂的厂子,大大小小,布满了甲港。以前,甲港的年轻人都进厂做工,如今,厂子多雇佣安徽,江西,苏北来的打工仔。甲港有几座大型商场,平日里都是门口罗雀,营业员比顾客多,只有在月底工厂休假时,才热闹些。 
  几分钟以后,七斗的车子已把甲港镇远远地抛在身后,路边的工厂也不见了。透过高大的杉树林,可看到路坡下的农田,成片挂桃的棉花,旱地荷花似的芋艿,七斗把车头一转,车子下了陡坡,冲上了一条乡间的煤屑小路,这是通往王木匠老宅的村路。路面铺着焦炉渣,凹凸不平整,七斗却没感到颠簸。七斗的车子很结实,当初七斗就是看中这辆车适合乡村土路,才狠狠心花六千元买了下来。 
  村民的二层小楼,离小路约莫十几步,中间隔着菜地,有村民端着一碗开水泡饭,就着酱黄瓜吃,远远地望到七斗,就打招呼,七斗,那么早?七斗放慢了速度,笑着回答,啊,去赶活。村子里岁数稍长的人,大多认识七斗。七斗是甲港最后一个木匠。村民的家里或许就有七斗做的家具,只是近几年,甲港的年轻人结婚时,时兴从城里的家具市场买成套的洋家具,那些品牌货时尚有品位,所以七斗的活越来越少了。 
  七斗的车七转八拐,转了两个路口,绕过一个长满浮萍的池塘,最后在一条小河边停下,王木匠的老宅就在小河边。以前,老宅还是半新的,小河清澈见底。如今,小河已经污浊不堪,好像废水沟,老宅更显得破旧,脊瓦间长出了细小的草。

                         (三)
 
  谁也不会想到老宅里,摆放着上好的木料,木料是陈老板送来的。七斗原本不认识陈老板,陈老板住在邻县,他要盖一栋最好的西洋别墅,需要十扇上好的雕花门,他开车去城里最大的建材市场转了一圈,只看到钢做的防盗门,三合板做的房间门,就是没有他合意的木门。
  陈老板听说七斗是甲港镇最后的木匠,手艺好,就联系上七斗,把木料送来了。十扇门,七斗整整做了三个月。七斗把门当做艺术品来做,精雕细刻,门上的暗花纹简洁不繁琐,大气不俗气,七斗自信谁看了都会喜欢。
         昨天晚上,陈老板打电话到七斗家,电话是七斗接的,七斗啊——,那十扇门做好了没有?我的别墅主体已经完工了,就等着这门呢!七斗忙不迭地回答,快了,还差一道工序,上清漆,就在这三四天完工。电话那头陈老板有些不耐烦,还要等三四天?那好,四天后,我开车来拖货。放下听筒,七斗的心有些沉,若不是八巧那一凿子砸歪了,十扇门就近乎完美无缺了。八巧是七斗的徒弟,也是甲港唯一愿意学手艺活的年轻人,小伙子心灵手巧,就是缺乏七斗的耐心。 
  七斗掏出钥匙,开了大挂锁,进到房间里。九扇门整齐地靠在墙壁上,边角都用泡沫垫着,防止划伤。第十扇平整地放在支架上。那是一个极平整的铁支架,七斗在甲港镇的一间铁器加工门市定做的,四角的高低误差不超过一毫米。制作高档木器时,需要支架做工作台。
  七斗伸出手抚摸木门,木质细腻,仿佛有层凝脂,却又很光滑,平顺得像玻璃。陈老板可真舍得呀!泰国的柚木,每扇门的材料就价值四千元。十扇门要多少钱?乖乖!四万!两年前,七斗在甲港买的商品房才五万。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三个月前,陈老板开车把木料送来,七斗就知道自己接了个大活。七斗和八巧合力把木板从车上往下抬,木板像铁块一样沉重,陈老板忙不迭和司机过来帮忙托着,口中叫道,小心,小心,慢点。那陈老板四十多岁,已有几千万身家,有两个工厂三部车,儿子在澳洲留学,就像他的名字陈金福那样,多金而多福。 
  陈老板不在乎工钱的高低,只要门做得工整漂亮。为了让陈老板中意,七斗小心谨慎,每个圆斗榫上都均匀地涂抹了白乳胶。边框和心板子铆接上后,七斗用了四个千斤顶从四面撑住。
  七斗这么认真,八巧忍不住暗自好笑,这是做什么呢?还要用上千斤顶,还用游标卡尺。搞得像个精密仪器厂,可七斗说,用心才能出好货。要想做个好木匠,就得认真。
         八巧说不过师傅的,他还年轻,没有七斗复杂的经历,也没有七斗精湛的手艺。可他的脑瓜灵,手感好,师傅夸他悟性好。没准学了三两年,他就可以出师了。八巧是乐观的,有他在,这老宅就充满了欢笑和活力。七斗喜欢这唯一的徒弟,他能从八巧的身上,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可就是这个八巧,昨天竟然一锤子打偏了,给七斗出了个大难题。 
  七斗把目光投向门的中部,八巧橇出的豁口清晰可见,拇指大的口子,如果朝内偏一点就好了,偏内位置要凿个小凹槽的,好安铜质把手。可现在,就像美人的脸上点了颗黑痣,横竖看着不舒服,怎么办呢? 
  七斗挠挠脑袋,寻思着得找个相近的木料修补,七斗想等八巧来,让八巧选碎木片修补,补门就是修补自己的错误,也算是一种锻炼和教训。七斗拎个旧竹凳,坐到门槛前,从口袋里摸出软包的“甲天下”,抽出一支慢慢地抽,等他的徒弟来。


  (四)
 
    老宅的门槛很高,沿门楣望去,江南的六月天空,灰蒙蒙的,潮湿的水汽浸润着老宅。宅前的空地上,一只燕子掠地飞过,穿过柳梢,飞过小河去了。七斗回想着陈老板的话,本来七斗一点都不急的,他喜欢慢慢地做活,有条不紊,细致入微。所以他才从梭子厂辞职回来,干老本行木匠。 
  三年前,七斗在横林镇的梭子厂做过两个月活,横林和甲港毗邻,那也是好大的一家厂子,一个月出千万只木梭,两年就可以把全国的织布机上的梭子更新一次。七斗一点都不喜欢那些梭子,它们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几百几千几万个分毫不差。后面的复制前面的模样,刚做了两个月的活,七斗就感觉自己的生活也在一天天被单调地重复,两个尖尖,中间臃肿。后来七斗不干了,七斗离开后不久,梭子厂就因为市场饱和而倒闭了。 
  或许是习惯了一个人,七斗喜欢做个体木匠,没有人来管,啥时想做就啥时做,累了坐到门槛前,抽一支烟,喝几口陈茶,看看河那边的棉田,青色的棉桃挂满了枝头,有村民在棉田里出没。昨天刚下了暴雨,有些棉花就歪倒了,七斗知道,那个村民必定是扶起了棉株,又用脚把泥踩实。种棉是个麻烦事,还不如做木器活呢。七斗刚刚吸了两支烟,豆大的雨点就急急地落了下来,很快田野里就是白茫茫一片了,一滴水跃过门槛溅到七斗的小腿肚上。七斗站起来,喃喃自语,这样的坏天气,八巧不会来了。 
  七斗进了西厢房,房子的青砖地坪上,横七竖八堆放着些边脚料和杂木。七斗在里面翻着,栗木太脆,不行,水曲柳,颜色有深浅差异,也不行,还是用柚木吧,可是电锯子开下的柚木都很方整,七斗不愿意为了拇指大点的木头破坏了整块木料,他想为主家尽量省一点,七斗一贯都是这么做的。七斗在柚子碎片里寻找,他尴尬地发现,自己凿下的碎片很少,竟没有一片合适的,他需要碎片的纹路与缺口周围大致统一,这样才好看。最后,七斗在一块花梨木上找到了相似的纹路,他立即找来锯子和刀,先取后修整再细细打磨,七斗在缺口里涂上胶,把碎片按进去,正正好好,很熨贴。 
  七斗左右端详,伤疤不明显,如果再扫上清漆,粗心人几乎看不出来。不过七斗还是想在陈老板拖货时说明一下。七斗觉得陈金福大人有大量,不至于因为这一点瑕疵而扣下几块工钱,陈老板答应给一万块,那可是笔不小的数目。七斗已经好久没有接到大活了,他正在胡思乱想,后面响起了一个声音,好了?七斗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八巧来了。八巧把雨衣挂在大门上,雨水滴滴答答淌到地坪上,门下的青砖很快湿了。

 
     (五)
 
  补好了,选了好大一会儿呢,七斗对自己的修补很满意。他看到八巧的裤腿都淋湿了,头发一缕缕贴在脑门上,就说,那么大雨水,你不用来的。八巧笑笑说,我不放心啊,昨天晚上都在想这事呢?七斗笑着说,多大的事啊?
  八巧从自行车的后架上解下几个铁皮圆筒,放到地上。七斗问,你买油漆啦?八巧直起身子说,从横林来时,顺稍带了,你看合适不?七斗拎起一筒,看看外面的标识,是半哑光的专用漆。七斗说,正合适,今天有事做了,待会就上漆。 
  师徒二人就在屋里忙开了,屋里本来有木材的清香,那是树的断面才有的气息,可现在被油漆浓重的气味覆盖了。八巧很不习惯这气味,他闻得头脑发晕,可他没说什么,他学着七斗的做法,一丝一板地刷着。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让七斗奇怪,只有外面哗哗的雨声透过窗户传进来。 
  许久,八巧的话打断了沉寂,我们吃晌饭吧。七斗抬起手腕,看看那只旧上海表,模糊的玻璃表面下,指针正指向下午二点。七斗忽然觉得有些饿了,七斗说,这老房子后面,没人养鸡,听不到鸡鸭叫,我就忘了时辰。 
  厨房三分之一面积被烧草灶占据,灶台上落了很厚的灰尘,七斗已经好久没有用草灶了。七斗用一个独眼灶,气罐是他从甲港拖来的。甲港的乡村,早已经普及了液化气。七斗说,我去菜地摘点西红柿。老宅后面有二分的菜地,是七斗自己栽种的,平常的菜蔬都从地里摘,方便又卫生。七斗顶着雨披钻到菜地里,摘了几个西红柿和茄子,又摘了些辣椒。
       七斗从水缸里舀了两瓢水,把蔬菜洗净了。八巧说,师傅为啥还用井水啊?七斗说,我又不住在这里,接通自来水还要交六百元,不划算。八巧说,可你看,前头的小河水多脏。河水渗到地下,与井水通着,不卫生。七斗想想说,你说的也在理,以后还得接自来水。 
  讲到了河水,七斗忍不住大发感慨,还是以前好,河水是清的,看得见水底的石子。我小时候游泳,虾子就在身边弹跳,伸手可以摸到。八巧说,师傅挺恋旧,以前那是工厂少,环境好,可没有工厂,老百姓兜里的钞票也少哇。七斗把菜倒进锅里翻炒,油烟一下就弥漫到整个厨房,七斗被烟雾和辣椒呛得咳嗽,他朝屋外吐了口痰,说,还是以前的草灶好,做出的米饭香。八巧嘿嘿地笑。 
  饭菜上桌子,七斗习惯性地拿出一瓶黄酒,师徒二人各自倒了一杯,七斗说,喝吧,解乏。七斗每次喝酒只喝两杯,而且只喝本地酿造的黄酒。七斗认为,做木工活的匠人就该喝黄酒,白酒太冲,易醉误事,葡萄酒是洋味,只有本地黄酒才最好,养身体还解乏,所以他每天都要喝一点。每次喝酒时,一杯酒下肚,七斗和八巧的话就多了起来,东西南北,古今中外,道听途说,都成为话题。可今天八巧的话很少,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七斗好生奇怪。 
  屋子里气氛有些压抑,七斗隐约有种预感,但他又说不出是什么。他忍不住了,对八巧说,有什么事情吗?说呀!八巧迟疑了片刻,终于吞吞吐吐地说,红芬让我去上海。七斗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去年夏天,七斗在横林镇的街道上见过红芬,那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八巧找到她真是有福呢。后来呢,七斗好像记得,有过那么一次,八巧对七斗提起过,红芬想为他找一份工作。当时,七斗并没有放在心上。七斗想,去哪呢,如今的工作可都不大理想,就说去镇的红木家具厂吧!需要的都是有木工基础的人,那会儿八巧推刨子还不稳当,拉锯子还不利索呢。 
  七斗猛地喝了一口酒,说,去上海做什么行当?八巧说,在她舅舅的电子厂做工。停了片刻,八巧又补充道,红芬讲暂时做小工,很快就改做业务。七斗点着一支烟,吸了一大口,说,那就好,业务总比小工强。七斗没烟瘾,往日他做活疲倦了,休息时才偶尔吸一支,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喝酒时也抽起了香烟,七斗都觉得奇怪了,自己说话言不由衷,好像是另外一个人在代替他讲,啥时候去上海? 
    下午,坐下午三点的班车。
  那么急?天还落着雨呢
  红芬的舅舅明天要坐飞机去大连。 
    七斗明白了,红芬是想让七斗去见舅舅一面,留个好印象,日后好安排工种。七斗端起酒杯,对八巧说,来,先干了这杯酒。说罢,自己先一饮而尽。八巧喝了点酒,脸就泛红,说话也不利索了。师——,师傅,我走了,你做活可方便?
方便,怎么不方便?那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做过来的。
  那——,那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你尽可以放心去,到了那里好好干,不要辜负了红芬的好意。你的工钱,待我拿到后送到你横林的家里去。 
  那——,那我可走了啊。听了八巧的话,七斗不觉笑了,这孩子,走了就走嘛!

 
    (六)
 

  八巧走的时候,雨还在下,七斗要用电瓶车送他去横林,他执意不肯。七斗望着八巧骑着自行车的身影越来越小,小路在村头拐了一个弯,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七斗转身到屋里,很大一会儿,他回过神,虽然这几天,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虽然他知道,在甲港和横林,已经没有年轻人愿意做木工了。但八巧的离开还是太突然。这是怎么回事,他想不明白,他也不愿意多想。 
  七斗想把剩下的木门也刷一遍,可铁架子上的木门还没风干,油漆的气味刺得他头脑发晕,做木匠那么多年了,他还是头一次觉得油漆的气味如此难闻。七斗打了个喷嚏,他用手擦了一下鼻子。他不想再刷油漆了,他走回堂屋,坐到竹凳上,摸出一根烟,用火柴点着了,望着屋外的雨发怔。 
  七斗一直呆到天色向晚才想起回家,雨早已停了,地上还有积水。七斗望见远处田野里的房舍亮起了昏黄的灯,恍然想到,自己也该回家了,这会儿,妻子和女儿都在家等着他呢。七斗锁上门,发动了电瓶车。 
  七斗的车颠簸着穿过那条炭渣小路,乡间雨后的清新空气使他重新回到了现实中。他想到了陈老板,如果不是陈老板的门,他七斗这会儿肯定是在家闲着。现在的活好少啊,谁还向一个单干的木匠订货呢。七斗是真正的单干,以前是一个人,后来八巧来了做帮手,现在又变成一个人了。再过几天,门油好了,陈老板来提去了。七斗可又要赋闲了。这木匠活,还真得没啥前途了。难怪八巧要走,不走也耽误了前程。 
  七斗的车灯照着小路,前面就是缓坡了。他加了大电门,要冲到公路上,忽然有几点水滴落到脸上,凉丝丝的,七斗张嘴骂道,这天气也忒怪了,明明停了,又落雨。一滴水滑到嘴边,七斗用舌头一舔,有点咸,是眼泪。

作者简介:沈天帷,教师,设备维护者,文学爱好者,业余写作者,有文章发表于《北方文学》《北大荒文学》《短篇小说》《散文诗》《小小说大世界》《辽河》《当代人》《剑南文学》《中国美食地理》《沈阳铁道报》,民刊《部落》等,并有文章被选入中考试卷。  

责任编辑:宋立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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