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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父亲的“中国梦”

 冬歌文苑 2023-05-22 发布于北京

父亲的“中国梦”

新中国成立10周年之际,1959年1月,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一本有45幅农民画的画册——《共产主义诗画》,作为浙江省向新中国成立10周年献礼的献礼书。这本画册得到了浙江美术学院王伯敏教授的肯定,并为此写序——《画最新最美的图画》。这既是新中国第一本农民画画册,也是父亲留在世上为数不多的纪念物。尽管这是父亲亲手画的画册,印刷量也有一万册,但是家中竟然没有收藏一本作为纪念。直至父亲去世后,我才辗转通过某旧书网,高价淘到一本原价才三角五分的原版图书。

如果从今天的眼光来审视这本64年前画册,不但画画得有些简单简洁,而且内容也有些单薄单一,那些画无非是那个时代的宣传画,刻下了深深的时代烙印,有些人难免不屑一顾,甚至指手画脚。但是,见仁见智,站在新中国成立10周年的历史维度,甚至上个世纪一穷二白的时空视角,从对一个农民作者的思维方式和画工技法的角度,来审视这本画册,其历史价值和学术价值,远远地超出了画册本身。画,形象逼真、一目了然;诗,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我不得不佩服父亲独特的思维、独到的视角,以及群众语言、书画天赋,敬佩他无比丰富的想象力和敏锐的洞察力。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梦想,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追求,这无疑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一个中国农民的家国情怀和他美丽的“中国梦”。

仔细阅读父亲画的这本“诗配画”,父亲的“中国梦”主要是五个方面:一是温饱梦,二是安居梦,三是教育梦,四是科技梦,五是和平梦。吃饱穿暖、安居乐业、幼有所教、科技发达、国泰民安……

这些看似简单而平凡的“中国梦”,但在新中国成立刚刚10年的时候,要实现这些梦想,难度可想而知。

由于18岁一懂事就当兵离开家里的缘故,我与父亲的沟通并不很多。入伍后主要靠书信往来,交流也受限制。但是,毕竟父子连心。儿时的言传身教、耳濡目染,我自然也能揣摸出父亲的一些心思。画册中就有好几幅画,画的都是农业大丰收,稻麦颗粒饱满,满地瓜果飘香,农民兴高采烈。其实,这里寄托着一个农民吃饱穿暖的朴素情怀,是父辈们期盼的“温饱梦”。

有的人认为父亲的画不是画这吃的、就是画那吃的,烟火味太浓,境界不高。这是没有挨过饿、没有受过冻、没有吃过苦的人的真实想法,也无须大惊小怪。民以食为天,人靠衣遮体。屈指算来,我们国家解决温饱问题的时间还真不算太长。像我等上个世纪60年代在江南农村出生的人,也曾饱尝过吃不饱、穿不暖的艰辛,吃两顿,瓜菜代,喝稀粥,青黄不接、食不裹腹的年代尚在眼前,更不用追溯到上个世纪50年代新中国成立之初了。画册中,印象最深的是父亲画的那幅“果汁”画以及所配的“打油诗”:“叮叮咚,叮叮咚,果汁为啥流瓶中?口喝果汁抬头看,原来桃汁已接通。”一个硕大无比的新鲜桃子,一根皮管接了一个器皿和一个水龙头,一男一女两个人高兴地喝着新鲜桃汁,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如果是今天,喝杯果汁,即使真是直接从水果上接下来喝的,也不至于如此惊讶与兴高采烈。可是,那个年代的中国农村,甚至城市里,又有多少人见过果汁这种饮料呢?又有多少人喝过果汁呢?温饱是人类生存的基础,吃饱穿暖是人类生存的底线,“温饱梦”是人类最基本、最原始的梦想。

父亲的画册中, 画了不少房子。无论是农村、学校、敬老院,还是城市 、厂房、托儿所,都会让人有耳目一新、眼睛一亮的感觉。既有四合小院,又有高楼大厦;既有宽敞别墅,又有明亮校舍。其实,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这样的房子也是凤毛麟角,极为罕见。旧社会,我家祖上的房子几次被入侵的日本鬼子轰炸,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是当时祖上生活的真实写照。后来老家农村的房子,也是解放初期土改时,政府分配给爷爷奶奶的山庄。说是山庄,其实就是旧社会地主家里用作管理山业的几间简陋房舍。用几根木头作柱子,简单搭个框架,又用山泥夯实作墙体挡风遮雨,就是房子了。平时尚无感觉,风雨交加、冰天雪地时,还真能体会到杜甫笔下《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的感觉。而父亲画中的那些房屋,如果放在当今年代,那样的房型设计,那样的功能结构,也不落后于这个时代。尤其是高楼大厦上的玻璃幕墙,大学小学的西洋建筑,农村农民的洋楼别墅,如果我们稍留心,现在还能从当今新城镇、新农村中看到似曾相识的画面。可见父亲无比丰富、独特独到的想象力,以及对安居乐业的向往了。

当年,父亲只有高小文化,是一个地道的乡村农民。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民,又能写又能画,自然不能忘记党的培养。搜了一下百度,百度百科中,对父亲的“鉴定”是这样写的:阮未青同志在新中国成立后,成为党的第一批宣传员,他边搞宣传边进夜校学习文化,并利用业余时间学习绘画、写小说,用这些农民喜闻乐见的文艺形式宣传党的政策。到1956、1957年,他画的壁画已小有名气,在乡内外各村用1000多幅壁画宣传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1958年8月,浙江美术学院曾填表保送他上美院,但当地党委希望他留下来继续工作。他毫不考虑个人得失,自愿留下来为山区服务,用实际行动为山区文化教育事业服务。解放初期的农民夜校、文化补习班,使父辈们在文化教育方面受益匪浅。在父亲的画册中,我们还能看到他对教育“更上一层楼”的期盼。一幅屋顶上写有“原子实验室”“星际大学发射台”,标有小学、大学图画旁,朗朗上口的“打油诗”这样写道:“共产主义,教育普及。大中小学,到处设立。研究机构,设备第一。还送青年,星际学习。”父亲是党的教育培养的参与者、受益者,更做着遥远而美好的“教育梦”,期望着一代又一代中国农民在接受良好的教育中,创造美好未来。

关于父亲的“科技梦”,画册中可谓琳琅满目、随处可见。流水生产线、太阳能电厂、自动化操作系统、大力神挖掘机、高速铁路、人造太阳、卫星电话、海陆空旅行车。有个朋友看到画册后,惊讶地问我:“你父亲出访过几个国家?”真的把我问得目瞪口呆。父亲生于会稽山麓、钱塘江畔的丘陵山区,除了屈指可数去过几次县城、省城,到北京参加过几次会议,还真没有跨出过国门一次。特别是最近几年中国的高铁事业蓬勃发展,我发现,画册中,父亲画的高铁,与当今时代的高铁,车型外观,有着惊人相似的一致。父亲一生勤奋。在我的记忆中,只要身体无恙,他都会早早起床,打扫庭院、除草浇水,活动身体。冬天,即使冰冻三尺,他也要挑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破冰洗个冷水澡。儿时,偏僻的山区农村还没有通电,用的都是煤油灯。父亲的这些画和这本画册,可以说都是在煤油灯下完成的。有时冬天画画、写小说,天气又冷,煤油灯的灯光又暗,他就伏在烧柴火的灶堂里,边借着火光,边取暖,边画画、写小说。在父亲的眼里,他画的每一幅画,他写的小说里的每一个情节,都是他最美好的梦想。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我们国家尚贫穷落后,在父亲的画笔下,就有了这些常人难以想象的高速铁路、人造太阳、卫星电话等“科技梦”。时下有句流行的话叫:“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其实,限制想象的并不是贫穷,而是我们的内心世界。人心向阳,处处阳光。

父亲生前,曾与我有过一次彻夜长谈,也是他一生中与我最长时间的谈话。其中的内容,记忆犹新。特别是对战争和瘟疫的看法,他有独到的见解。他告诉我,如果一个人一辈子不遇上战争和瘟疫,那是十分幸福的。他说他和爷爷、奶奶,就两代人,就是没有躲过战争与瘟疫。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他4岁时,抗日战争爆发,日本鬼子烧杀掠抢无恶不作,他们住的房子不是这里被炸,就是逃到那里又被炸,最后只好逃荒流浪。天灾人祸,还遇到过瘟疫,幸好逃出疫区。甚至晚年,他还很羡慕他自己的孩子生活在和平年代里。包括他知天命之年,分田到户正缺劳动力时,他还是毫不犹豫把我和弟弟两个壮劳力送到了福建海军部队,宁可自己在田间辛勤劳作,维持家计。因为他知道有国才有家,只有国家安宁,老百姓才能幸福。正如他一幅有解放军与民兵共同保卫和平画中的“打油诗”一样:“六亿人民六亿兵,保卫祖国保和平,美帝胆敢来侵略,把它消灭干干净。”我们不惧怕战争,但我们期盼和平。这是父亲最朴素的“和平梦”。

父亲生前有很多耀眼的头衔和荣誉,农民画家、农民作家,全国劳模……除了画的画册作为国庆10周年的献礼书外,还有七幅美术作品入选全国美展;父亲创作的小说《一分田》还在《人民日报》等6种报刊发表,前苏联《真理报》也转载,杭州大学中文系将《一分田》编成一个单元教材资料,浙江省教育厅将《一分田》编入当时的语文课本。他被评为全国先进工作者,多次参加在北京召开的全国青年业余文化创作大会等,受到了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老一辈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他参加全国文教战线群英大会上的书面发言,题目就叫《我要画最新最美的画》。

父亲的“中国梦”,一代中国人的强国梦。

2023年5月13日写于上海

插图/作者

作者简介

阮山峰,1965年2月生于浙江萧山,1983年10月入伍,2004年转业到地方工作。爱好写作、摄影。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人民海军》《解放日报》《文汇报》《新民晚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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