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懒人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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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老家农村的标准，做女主人要勤劳勤俭，牺牲在前享福在后，我是不合格的；按照现代女性的标准，要经济独立纵横职场，我也是不合格的；按照古代的标准，要安守本分，格守妇道足不出户，我更是不合格的。

我懒。懒得工作，没干一份工作都得辞职休息一段时间，按部就班的工作让我觉得生无可恋。懒得做家务和照顾孩子，每独自照顾一段时间，就得搬救兵帮忙一阵子。懒得社交，别说跟陌生人，就连朋友亲戚，打个电话问候，或是串门走亲戚，也能省则省。

因为累。我的体质弱是一方面，但为何体质弱呢？好像也因为懒，懒于锻炼身体。也或许因为弱，消耗太大，不想锻炼。这是一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也许因为幸运，现实还没有到逼我一定得克服懒的地步。现实是什么？其实很具体，就是家人的态度，和提供给你的条件。

这个条件的标准，每个阶层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别误会。小时候，我懒或者体质弱，爸父母很少安排我像其他农村孩子一样，去承担农活或者家务。他们愿意咬咬牙，自己一个人干两个人，三个人的量，也不想“使”孩子们。也许在别人看来是娇生惯养的，可是正是这样，让我的生活里有一块很大的空白去涂画。

因为没有在家乡那块土地耗尽自己的泪与汗，我的童年虽然贫困，孤独，但是在我回忆里，永远是田园牧歌的美好。刚才说的那块空白，我大部分都用来发呆和读书。人没法忍受真正的空白，总会给自己找点事干，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

这是给我温暖和自由的原生条件。纵然穷，父母总会给你力所能及的最好的，也由此，我从来没感到过物质的贫乏，也就是穷。即使说起这个词，我感觉也只是调侃，内心并不这样认为。

在读大学时，我们在最后一年走出本省，去富庶的江浙一带实习。有一个本地的师姐带我做实验。有一次我们聊天，不记得聊的什么内容，我自信地跟师姐说，我们家是当地最富裕的，是条件最好的。师姐好奇地问，那你们多少钱，算富裕呢？我一时答不上来，我寻思着，是告诉师姐，我们家有一年靠种辣椒（大概接近20世纪的尾声）差点成为万元户，还是跟师姐说，在特别干旱还有雨灾的荒年，村里人的麦子都出芽了，我们家还收了一千斤。平时能收七八千斤粮食，都是村里最多，爸妈从来没让我们饿过肚子。还有，我们家过年不光杀猪吃肉（一头猪吃一年），还买好几条鱼呢……想着不知从哪说起，我告诉师姐，我家有二三十亩地。师姐说他们当地的标准是至少有十万块存款，才算富裕。现在回想起来，师姐该是掩饰了内心多大的诧异，还有把十万这个数字说得多么保守。我当时也没觉得什么，自恋地想，十万也没我家好，虽然我们家连一万都没有。因为每一分钱都从肉里抠出来供我们姐弟读书生活了。可每次回家，感觉哪都满当当的，心里和肚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开始意识到我个人的穷，大概是很久以后了。穷，还不够努力，成为别人不愿意高看你一眼的理由。一想到赚钱，我偶尔鸡血满满，可很快又对这个目标失去兴趣。香车别墅，珠宝奢侈品，我似乎有天然的免疫力，也许因为够不着，也不想够。那么更贴近现实的，漂亮衣服，美食旅游，在一定程度上吸引着我，但兴趣也会很快消退。这里需要注明，我喜欢旅游，但是好像又不喜欢旅游。我多想像古人一样游历名山大川，体验民俗风情，但是每每却又沦为住舒适酒店，打卡美食这种“享受型”旅游。古人旅游似乎不需要资费的，大概类似于现在的穷游，还有借宿和投奔——这种方式现在是不大可能了。看别人拿着高薪狠狠挥霍青春的时候，我是意识到，我的双手，好像没能让自己负担起那样的生活。

然而，我又是从来不会觉得家里穷的。不管先生挣得多少，都不觉得少，当然也不觉得多。我和先生毕业不久就结婚了。我是实实在在没有体会过完全靠自己经济独立的生活。一直以来，不管我工作还是不工作，挣得多还是少，都有先生兜底。有时候他兜得很辛苦，有时候他又很大方慷慨，但是从未让我感受到物质生存的艰辛。我尽量提在可能范围内的需求，他尽量满足在可能范围内的供应。我们在一个扣扣索索的框架里，大手大脚地花着钱，由此也算满足。除了钱，还有休息自由。

今天睡了两个觉，上午一个，下午一个。因昨晚睡得晚，加上凌晨醒得早，我清晨起来感觉整个人的力气和元神都被抽干了。凌晨四点刚过，炸雷连连，我和孩子都醒了，她们兴奋地不睡了。送完孩子上学，我就歪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干，提不起精神干。昨天拟定的计划，都蒸发了。还是活着重要。如果不休息好，下午放学后的几小时，是很要命的。

我听着书，迷迷糊糊睡着。醒来的时候，愧疚就涌上心头，我是如此摆烂，我是如此懒惰，我是如此颓废，我是如此不求上进。我是如此愧对父母，愧对社会，愧对老天。为了逃避这种难受的感觉，还是继续睡吧。我想着，幸好我在南方，我在来了就是深圳人的深圳，不管是乞丐还是老板，都是深圳人。我可以摆烂，可以睡觉不工作……

如果我在家乡，估计是受人唾骂的吧。啧啧，看那女人，多懒，多光棍（华而不实的意思吧）！我想起我一个邻居，现在定居大城市的，人们说起他的离婚，都异口同声指责他的前妻太懒，什么都不干。我知道有可能他们眼里的“什么都不干”，可能等同于我对自己认为的“什么都干”。还好我在这里，我惊得一声冷汗，连连发短信跟先生坦白，我一直在睡觉，除了中午给自己做个饭，啥都没干。是真正意义上的啥都没干。先生在忙碌中回复我，累了就好好休息。他说休息好再管别的。如果说这个反应在意料之中（也不完全，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批评我），傍晚时他问我身体恢复没有，就是在意料之外了。

恢复了，不光是身体的疲惫，还有心里的自责，都烟消雾散。我又可以有力迈开腿，带着微笑接孩子回家了，可以精心快速地准备好营养的晚餐让孩子吃个饱了，可以在孩子不那么自觉的时候，有力地督促他们做作业了……事实上，我确实做到了。一天的懈怠，很快补了上来，于是，这个晚上真忙啊。

我就是懒，理直气壮地懒。若不是懒，我可能找不回我的激情，我的精力，我的元神，还有我敏感的感知，和脆弱的心。那些看不惯的，就让他们看不惯吧。自己是自己的，该如何使用，以何种节奏才有效只有自己最清楚。懒的背后，我也不会忘了，有先生的勤，父母的勤。这是多好的运气，让脆弱的我，在一次次折断的边缘，又一次次拼接，在一次次快要冻彻的时候，又一次次让心回暖。

快一点了，凌晨不会再打雷吧，不会打雷，我明天就不会再睡一天懒觉。如果打雷，一定是老天要惩罚和警示我这样的懒人，那我一定要好好反思自己，洗心革面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