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李锐
那是个天还没亮的早晨……
那是个天还没亮的早晨
密密的细雨里我送你去远方
在西昌汽车站
半个多世纪的回忆
像那一盘零乱的旧磁带
千转的回肠卡在
座式的美多牌的
收录机里
一句叮嘱
一辈子的牽挂
一生竟成了一声
竟成了没有再见
一切都已经变了
你却依然不变地在
望着我……
历经多少腥风血雨的酷暑
历经多少冰霜暴雪的冬天
在旧像册里
在那边角发黄的旧照片里
你依然还是
微笑着在嘱望着我
依然那么新鲜
那么
有趣
清明祭
松一树比一树高
在读望天书
羊一头比一头低
在勾头
咀嚼着枯草根
呜呼
才几十年光景
已不见碑
塚破
坟平
一直寻到梦中
方见一碑石
斑驳模糊已不见生年卒年
隐约可见残偏缺旁的
是夜无眠
一直呆在光怪陆离的天花板上
心却一直在梦中嚎啕
这是谁也翻不过去的
一页石头雕刻成的书
后记：
只为了斑驳模糊的
纪念
黑牡丹
脚刹车
喇吧含在嘴巴头
犹记四十多年以前
我拉着一架子车蜂窝煤
行走在西街上
我走左边
那辆汽车跟着我走左边
我走右边那辆
汽车又追着我
走右边
我有些愤怒了
停下了架子车
那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笑着问老兄还记得我么？
我啊的一声
我说黑牡丹你这是
发了么
鸟枪换
大炮了
前后不停地在鸣笛
催着我们快走快走
他连说活着就好就好
下午我约大家
醉太平一边喝一边聊
四十年如梦过去了
实难忘这黑牡丹......
难忘
这粗中有细的风趣
这江湖的豪爽
犹记大杂院里的僧人
满院落一片打蛇声
关窗的在关窗
关门的在关门
独独邻居杨瞎子
打开了自家的房门
他放那条
惊慌失措的蛇躲在了
自己的床下
倚着一根破竹杖
口念阿弥托佛
他救下了这蛇的一命
犹记那时
我还是一个孩童
我问杨伯伯
你不怕
蛇咬么？
他说
你不打它
它不咬你
犹记他深凹的黑洞洞的眼睛
犹记他仰望天穹的神态
犹记他仿佛看见了天上的什么
他自言自语
下一世或许它是人
我是蛇
这一辈子
这是我最早结下的佛缘
最早认识的僧人
善良的心懂得善良的心
微尘中人救助微尘中人
蓦然回首流年
僧人本就是我的邻居瞎伯伯
寺庙原就建在大杂院里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