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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散文《说旱》读记 （小河西） 上元二年四月二十八日，东川发生段子璋叛乱。梓州刺史段子璋举兵袭东川节度使李奂于绵州，李奂败逃成都。五月十六日，西川节度使崔光远率部与李奂共同攻克绵州，擒杀段子璋。在平乱过程中，西川军牙将花敬定趁机纵容士兵大肆掳掠，残杀数千人，立下平乱之功的崔光远因之被追究，约十月左右郁郁而终。严武先是取代李奂任绵州刺史兼东川节度使，不久又兼西川节度使成都尹。严武到成都或已届年末。次年春社日，杜甫作诗《遭田父泥饮美严中丞》，记录了严武初到成都的情形。 自上元二年十月至次年二月，成都一带久旱无雨。本文是杜甫向严武提出的对付旱灾的政策建议。杜甫不是要严武带领群臣祈祷秋雨，而是要疏决狱囚。杜甫认为，只要“除合死者之外，下笔尽放，使囹圄一空，必甘雨大降。”此外，杜甫还主张对侍候老人的“侍丁”有特殊政策，还要遣使寻访老人，关心老人疾苦，这也是“雨可降之征”。 说旱（杜甫） 题注：初，中丞严公节制剑南日，奉此说。 《周礼》司巫：“若国大旱，则率巫而舞雩。”《传》曰：“龙见而雩。”谓建巳之月，苍龙宿之体，昏见东方，万物待雨甚大，故祭天，远为百谷祈膏雨也。 今蜀自十月不雨，月旅建卯，非雩之时，奈久旱何？得非狱吏只知禁系（监禁），不知疏决，怨气积，冤气盛，亦能致旱？是何川泽之干也，尘雾之塞也，行路皆菜色也，田家其愁痛也。自中丞下车之初，军郡之政，罢弊之俗，已下手开济矣。百事冗长者，又以革削矣。独狱囚未闻处分，岂次第未到，为狱无滥系者乎？谷者百姓之本，百役是出。况冬麦黄枯，春种不入，公诚能暂辍诸务，亲问囚徒，除合死者之外，下笔尽放，使囹圄（líng-yǔ）一空，必甘雨大降。但怨气消则和气应矣。躬自疏决，请以两县（指成都、华阳二县）及府系（拘禁）为始，管内东西两川，各遣一使，兼委刺史县令对（共）巡使同疏决，如两县及府等囚例处分，众人之望也，随时之义也。 昔贞观中，岁大旱，文皇帝亲临长安、万年二赤县决狱，膏雨滂足。即岳镇（封疆大吏）方面岁荒札（灾荒和瘟疫），皆连帅大臣（地方高级长官，指节度使等）之务也，不可忽。凡今征求无名数（名目），又耆老合侍者，两川侍丁得异常丁乎？不殊常丁赋敛，是老男老女死日短促也。国有养老，公遽遣吏存问其疾苦，亦和气合应之义也，时雨可降之征也。愚以为至仁之人，常以正道应物，天道去人不远。 大意及简注（分三段） 原文：《周礼》司巫：“若国大旱，则率巫而舞雩。”《传》曰：“龙见而雩。”谓建巳之月，苍龙宿之体，昏见东方，万物待雨甚大，故祭天，远为百谷祈膏雨也。 大意： 《周礼》中说，如果国家遭遇大旱，则“司巫”应率领群巫到“舞雩台”上进行“舞雩”。《左传》也说到，苍龙七宿可见时舞雩。也就是说，四月份苍龙七宿昏见东方时，万物所期待的雨很大。故此时祭天，以为百谷祈祷霖雨。 简注： 司巫：官名。《周礼-春官宗伯-司巫》：“司巫掌群巫之政令。若国大旱，则帅巫而舞雩。”司巫为巫官之长，掌群巫之政令。 龙见而雩：《左传-桓公五年》：“凡祀，启蛰而郊，龙见而雩，始杀而尝，闭蛰而烝。过则书。”杜预注：“建巳之月，苍龙宿之体，昏见东方，万物始盛，待雨而大，故祭天，远为百谷祈膏雨也。”【苍龙宿：苍龙七宿。膏雨：滋润作物的霖雨。《汉书-贾山传》：“是以元年膏雨降，五谷登。”】 舞雩：求雨时举行的伴有乐舞的祭祀。《论语-颜渊》:“樊迟从游于舞雩之下。” 建巳之月：《资治通鉴》上元二年：“去年号，但称元年，以建子月为岁首，约皆以所建为数。”即：上元二年十一月称“元年建子月”，十二月称“元年建丑月”，之后依次称“元年建寅月”、“元年建卯月”、“元年建辰月”、“元年建巳月”。因为四月份肃宗崩，新年号为“宝应”。“元年建巳月”改称宝应元年（762）四月。 昏见：天文学术语。古代观察恒星以确定农时。观察时间以黄昏为主。如所观察的星宿黄昏出现在地平线上,称“昏见”;如所观察的星宿已升到正南天空纵线上,即南天中线,称为“昏中”。 原文：今蜀自十月不雨，月旅建卯，非雩之时，奈久旱何？得非狱吏只知禁系（监禁），不知疏决，怨气积，冤气盛，亦能致旱？是何川泽之干也，尘雾之塞也，行路皆菜色也，田家其愁痛也。自中丞下车之初，军郡之政，罢弊之俗，已下手开济矣。百事冗长者，又以革削（撤职）矣。独狱囚未闻处分，岂次第未到，为狱无滥系者乎？谷者百姓之本，百役是出。况冬麦黄枯，春种不入，公诚能暂辍诸务，亲问囚徒，除合死者之外，下笔尽放，使囹圄（líng-yǔ）一空，必甘雨大降，但怨气消则和气应矣。躬自疏决，请以两县（指成都、华阳二县）及府系（拘禁）为始，管内东西两川，各遣一使，兼委刺史县令对（共）巡使同疏决，如两县及府等囚例处分。众人之望也，随时之义也。 大意： 自去年十月至今蜀地无雨，现在才二月，并非舞雩求雨之时，为啥久旱？莫非掌管刑事案件的官吏只知道收监，不知清理判决，怨气积累，冤气旺盛，亦能导致旱灾？为啥川泽干涸，尘雾塞途，路上行人皆是菜色，农家发愁痛苦？自严中丞刚来成都，已着手大力整顿蜀地军政，罢黜俗弊。凡事办理拖沓冗长的官员，一律撤职。只是被囚禁的犯人，未听说如何处理。难道是还没有顾得上，还是狱中没有滥系之人？粮食是百姓之本，是各种劳役的源头。况冬麦黄枯，春种不成，公如果真能暂时搁置杂务，亲问狱囚之事，除本该判处死刑者外，下文全部释放，使监狱因之一空，必然大降甘霖，不仅怨气消除而且和气自然生成。请以成都、华阳两县及成都府所囚之徒开始，亲自清理判决。辖内东西两川各遣一位使节，并委托各州刺史、县令与巡查的使节共同清理判决，同两县及成都府所囚之徒同样处分。这是众人的期望，也是可以办的义举。 简注： 建卯：此指二月。 狱吏：掌管刑事案件的官吏。《韩非子-外储说左下》“孔子相卫，弟子子皋为狱吏，刖人足。”《汉书-张汤传》：“父见之，视文辞如老狱吏，大惊，遂使书狱。” 疏决：清理判决。《旧唐书-玄宗纪下》：“夏四月癸亥，令中书门下分就大理、京兆、万年、长安等狱疏决囚徒。”《说苑-贵德》（汉-刘向）：“郡中枯旱三年，后太守至，卜求其故，于公曰：'孝妇不当死，前太守强杀之，咎当在此。’于是杀牛祭孝妇冢，太守以下自至焉，天立大雨，岁丰熟，郡中以此益敬重于公。” 中丞：指严武。 开济：开创匡济。《梁书-张惠绍传》：“张惠绍志略开济，干用贞果。”《蜀相》（杜甫）：“三顾频繁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狱囚：被监禁的犯人。《史记-乐毅列传》：“及民志不入，狱囚自出，然后二子退隐。” 系：拘押、囚禁。《史记-越王勾践世家》：“汤系夏台，文王囚羑（yǒu）里。” 和气：古人认为天地间阴气与阳气交合而成之气。万物由此“和气”而生。《老子》（第42章）：“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汉书-刑法志》：“今郡国被刑而死者岁以万数。天下狱二千余所，其冤死者多少相覆，狱不减一人，此和气所以未洽者也。” 原文：昔贞观中，岁大旱，文皇帝亲临长安、万年二赤县决狱，膏雨滂足。即岳镇（封疆大吏）方面岁荒札（灾荒和瘟疫），皆连帅大臣（地方高级长官，指节度使等）之务也，不可忽。凡今征求无名数（名目），又耆老合侍者，两川侍丁得异常丁乎？不殊常丁赋敛，是老男老女死日短促也。国有养老，公遽遣吏存问其疾苦，亦和气合应之义也，时雨可降之征也。愚以为至仁之人，常以正道应物，天道去人不远。 大意： 当年贞观中大旱，太宗文皇帝亲临长安、万年两赤县判决狱讼，于是，滋润作物的大雨丰足。当地方出现灾荒和瘟疫，处理灾荒瘟疫是地方主帅的要务，不可忽视。凡今天征求没有名目，又老年人“合侍”者，两川留侍父母的男丁与普通的男丁有无不同？如果与常丁的赋敛没有区别，则男女老人的生命就会短促。国家有养老的责任，请严公马上派出官员询问老人的疾苦，这是霖雨可降的征候，也是应生和气之义举。愚以为，真正的仁者，常常要以正确的行事准则顺应事物。天道离人并不远。 简注： 文皇帝：指李世民。《新唐书-太宗纪》：“（贞观十七年三月）甲子，以旱遣使覆囚决狱。”《旧唐书-太宗纪》：“（贞观十四年）二月丁丑，幸国子学，亲释奠，赦大理、万年系囚。” 决狱：判决狱讼。《管子-小匡》：“决狱折中，不杀不辜，不诬无罪，臣不如宾胥无。” 岳镇：封疆大吏。《为人上宰相书》（唐-白居易）：“岳镇阙而不知所取，台省空而不知所求。” 荒：灾荒。札：因遭瘟疫而早死。荒札：严重的灾荒和瘟疫。《周礼-天官-大司徒》:“大荒大札,则令邦国移民通财。”《周礼-天官-膳夫》：“大荒则不举，大札则不举。”郑玄注：“大札，疫疠也。”孔颖达疏：“不举者，贬膳食彻声乐也。” 耆老：老年人。《礼记-王制》：“养耆老以致孝，恤孤独以逮不足。”《饮马长城窟行》（唐-王翰）：“问之耆老何代人？云是秦王筑城卒。” 合侍：《旧唐书-食货志》：“天宝元年正月一日赦文：如闻百姓之内，有户高丁多，苟为规避，父母见在，乃别籍异居。宜令州县勘会。其一家之中，有十丁已上者，放两丁征行赋役。五丁已上，放一丁。即令同籍共居，以敦风教。其侍丁孝假，免差科。” 侍丁：留侍父母的丁男。《唐六典》卷3尚书户部：“凡庶人年八十及笃疾，给侍丁一人；九十，给二人；百岁，三人。”《新唐书-食货志一》：“诏十丁以上免二丁，五丁以上免一丁。侍丁孝者免徭役。” 合应：相互感应、相互配合。《西都赋》（汉-班固）：“天人合应，以发皇明。乃眷西顾，寔惟作京。”《礼记-乡饮酒》：“民知尊长养老，而后乃能入孝弟。民入孝弟，出尊长养老，而后成教，成教而后国可安也。” 应物：顺应事物。《史记-太史公自序》：“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 正道：正确的道理、准则。《管子-立政》：“正道捐弃，而邪事日长。”《礼记-燕义》：“上必明正道以道民，民道之而有功。” 天道：《左传-昭公十八年》：“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老子》第47章：“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庄子-在宥》：“天道之与人道也，相去远矣，不可不察也。”《管子-形势解》：“行天道，出公理，则远者自亲；废天道，行私为，则子母相怨。故曰：天道之极，远者自亲；人事之起，近亲造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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