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湖南两大诗僧之一：海印诗集（上）

海印上人遗像

编者按

     清末湖南两大诗僧，一寄禅，又名八指头陀。一海印，又名憨头陀。

　　海印俗姓张，益阳杨溪江人。诗书画三绝，著有《曼陀罗室遗稿》。民国初年主长沙碧浪湖开福寺，继组碧湖诗社，王湘绮、程颂万、曾广钧、吴雁舟、陈天倪、刘善泽等诸先生皆与焉。推王湘绮先生为社长，主其事者实为上人及刘善泽先生，诗社名满海内。

　　上人先后主南岳祝圣寺、益阳白鹿寺、长沙开福寺、沅江景星寺诸寺。民初白鹿寺被学校占用，景星寺被毁。上人为恢复重建，曾七上首都北京，两行蒙古求助，终得如愿。自蒙古归来，有诗句云：“十年瓢笠遗民老，万里边沙老衲归。”

《碧湖集》序（一）

昔东晋之乱。慧远，雁门僧也。抱道遐游，杖锡南渡，开社东林，阐扬象教。契元亮之高举，识灵运之不终，君子所谓明哲之士也。及其玄览物表发为至言，蕴道隐机，孤搴善藏，美哉渊乎。海印上人以慧远之道，游于京师，与余邂逅西山，赋诗相答。当时公卿，方草禅表、上征车、负物望者皆傅亮、颜延之之徒，上人伤之。乃归长沙，与湘中遗民结碧湖诗社。登衡岳、望苍梧，临三湘之表、揽七泽之胜，吊屈原、贾谊以寄匪风之悲。其为五言，近辋川、襄阳，高俊及于沈、宋。自诗教之衰，宇宙雷同，风驰云趋，逶迤凌颓。上人际遇阳九，迍邅艰瘁，咏兴亡之事，以变风雅。若出仕于朝，必能尽忠致身，似屈原、贾谊之所为者。晦是懿德，入于浮屠，然能独善自守，不磷于乱者其幸与？其不幸与？

辛未秋，长沙刘隐居腴深，元亮之俦也。寄上人遗稿四册，属序而行之。惧其湮没，以负平生之言，乃论次卷帙，列叙梗概，庶俾后世罔因文词以盖其忠贞。

壬申暮春之初溥儒书于萃锦园中

《碧湖集》序（二）

吾湘多高僧，唐以来，南岳、石霜、沩山、道吾、药山、云岩，尊宿相望，惟阐禅宗，独齐己以诗鸣于乾宁、龙德之间。三唐缁流诗集传者，齐己外如皎然、贯休辈可指数也。《四库提要》称齐已五言律诗风格独遒，有大历以还遗意。予读《白莲集》，睪然想见其人，以不并时为憾。及予得交海印上人，则深引为幸，以为今之齐己也。

海印籍益阳，习儒业，与齐己同。幼祝发，长而历名山亦同。晚值革除，运丁百六，惓惓有所思亦同。其耽吟咏，与士大夫游，亦莫不同。此意予为海印言之，为之愀然。而天下后世之不知海印者，以知齐己者知之，不必泥其为齐已为海印可也。国变后，海印续倡碧湖诗社于会春园遗址，旧志所谓碧浪湖者，葺舍数椽。人多河汾之俦，社则月泉之比。以予沉冥孤往，相招㞚㞏其中，沆瀣之投，殆逾夙分。每制一章半偈，必示予推敲而后快。自后行迈羁旅，时获与俱。其诗虽不必袭前贤之迹，以篇句相高，而自有其所以为诗者。故五律攀王、孟，七绝亦追大历诸子，皆出于机杼之自然，斯又疑齐己未逮者矣。昔钟伯敬谓齐己诗有一种高浑灵妙之气翼其心手，予于海印亦云然。

顷者西山逸士为订遗稿付剞劂，书来督序，盖去海印之没且十稘矣。回忆湖社之雅，旷若隔世。曩日俦侣，经乱离老死，存无二三，予亦不复自放于诗。而海印之诗之卓尔可传，则终有不能泯灭如齐己者在。要其性情意趣、悲欢歌哭，非诗何以传海印哉。其传不传，海印无容心，后死者固不得不尸其传之之责也。抑予夷考齐己生平，与司空图缔交尤挚。海印可拟齐己，予虽不敢拟表圣，而襟契之深，则无不及。即阳九之厄，似又过之，是不能不重发予愧，增予喟己!

壬申孟春刘善泽谨序于长沙之天隐庐

曼陀罗室遗稿序

柳敏泉

癸未、甲申间，余避寇资阳，得识白鹿寺僧烛冥、弘畅。烛冥年已髦，恒瞑坐无片语。话及寺之兴废，津津道之，而归功于海印上人为多。无何，烛冥圆寂，弘畅出海印诗抄，嘱删订，曰：“海印所为诗，不自珍惜，北平溥心畬居士曾节刊之。示寂后，烛老常以念，今又西归，将理而梓行，以成其志。”时寇氛方炽，乱离中恐散佚，偶一翻阅，仍归之。乙酉秋，余返长沙，弘畅复申前请，因即原本校雠，更就正于天隐居士。居士，海印老友也。

海印与余同为南社友，其诗曾一再见之，清逸澹永，涵养功深。闻烛冥言，知为清修所得。盖海印初不知诗，尝出定，忽琅琅成韵，故多性情语。佛之六行，而有大般若，不我诳也。晋唐之际，僧以诗名者众，足与庾鲍、元、白相颉颃。其时入空门者，深修梵行，诗思清醇，不期然而然。迨后僧教日隳，求安心性于斋鱼钟磬中，亦不多得，乌足以言诗？然则海印以诗传，海印不徒以诗传也。曼陀罗室，海印清修之地也，因以名之，而序之如此。

《碧湖集》卷上

五古十四首

山中寄冯给谏

芳洲有兰杜，冉冉含清芬。薰风日夕吹，欲以贻夫君。荆榛莽岩谷，攀折多苦辛。但使慰君欢，苦辛安足论。

北渚阁寄怀高汇亭、王秋岩

日暮川渚寒，秋风振林樾。江阁苦愁思，容华坐销歇。缅怀北渚游，郁纡情怅结。高王旷世贤，清操砺冰雪。揽袂陟层榭，俯仰叹离别。长歌归去来，空山踏明月。

山中待乔香士司马不至

山中鲜尘事，白云自怡悦。嘉木俯乔林，重阴被岩穴。秋风凄以厉，感时念离别。澄神敛襟坐，坐久清商发。幽人期不来，停琴伫凉月。

春日游赤松亭次修梅道长韵

江渚澄夕阴，扁舟弄清泚。振衣步空林，邂逅巢居子。谓言赤松亭，筑自萧梁始。龙井与药池，斜阳剩遗址。我来访旧游，更携青云士。火枣荐冰盘，瘿藤参法喜。殷勤导客游，憩坐水云里。空坛鸟雀驯，石鼎茶烟起。神仙不可寻，缅想情无已。我生忽如寄，瞥眼光阴驶。何如饮沆瀣，采芝侣黄绮。嘉会不可期，兹游良有以。归去挂轻帆，桃花涨春水。赤松亭临赤沙湖上，创自梁湘东王绎，旧有龙井药池诸迹。

山中怀心畬居士兼柬刘腴深学博

修篁生暮阴，虚堂绝尘想。水木澹寒辉，风泉激清响。灵禽相对鸣，白云自来往。永怀山中人，高情结遐赏。

和伯庠夏日闲居

幽人入庭户，绕阁微凉生。山雨从东来，苍翠横檐楹。旨酒自为乐，哀歌慰远情。揽衣坐徘徊，悠悠孤月明。

丈人乞买山，山髻如螺鬟。中有黄石公，高歌去不还。乱离亲故散，逃窜无时闲。长揖谢幽人，忧心多苦艰。

甲寅六月二日掷钵还山舣舟合江亭下望彭刚直故居感赋兼赠何大镜湖

江渚秋色青，舣舟依石鼓。烟萝澹远村，渔灯逗深浦。彭公久蜕化，刚直播寰宇。遗疏抗廷议，謇謇恋明主。譬如五岳尊，群峦不敢伍。又如春茧蚕，含丝互吞吐。神运不可测，幽灵閟机杼。散发倚孤棹，鸣舷泪如雨。我来花药山，赞师邈何许？花药山在衡阳城南，住持田静张老已归道山。何郎实贤隽，高谈叙年谱。镜湖为彭公老门生善画兰。导观壁上梅，翱翔挟仙舞。幽吹递芳榭，壶觞结缨组。倾罍酹冷苔，悲怆心凄苦。家国已如斯，逃禅复何补。哲人逝已远，感喟酸肝腑。但望山中云，悠悠澹容与。

戊午七月二十二日自长沙入沩山途中杂感

晨兴理筇屦，扁舟弄清沚。霭霭桔洲山，遥遥隔湘水。渚阴沙柳青，岸碛藤花紫。何处闻棹歌，苍茫水云里。

朝发沧浪亭，暮宿香山岭。沩山古招提，水木澄清景。罡风劫外来，鬼雨纷驰骋。崖阴敛襟坐，清溪鉴孤影。悠悠十年间，回首皆幻境。忍泪哭天童，无言自悲哽。沩山密印寺建于唐大中间，天童八指头陀曾主此山。癸丑九月，招余北遊，同住京师法源寺，十月公寂世，忽忽十年，追念昔游，不胜凄怆。

飞虹玉潭清，荒祠伍公烈。沅江伍海门殉难玉潭桥。江枫一夜霜，乱洒苌宏血。一径入松

林，龙象纷罗列。 招提散清梵，香积参禅悦。静公开莲社，高贤复萦结。静尘上人开莲社，仿东林故事。我来访遗迹，兵火搜残碣。芳踪不可攀，冷踏空山月。

己未重九日与岳道人、云骧、圣邻、竹麓、虞笙、宜园诸君游白鹿寺

秋堂澄雨霁，嘉招入林樾。敛襟结趺坐，幽木沉寒叶。逶迤步层冈，林禽瞰禅悦。招提不可思，吾道久沦歇。凉飚起天末，寒籁生岩穴。沧桑慨人世，浮云空变灭。访旧半凋零，沾衣泪如血。

山中画兰题赠许问渠先生

长沙理孤棹，言返湖上山。寒雨积空林，白云常闭关。使君抱琴至，藤萝相追攀。山鸟时一鸣，旨酒开春颜。海髯古遗民，高栖水云间。把卷读君诗，痴钝惭空顽。怆凄慨时世，崄巇多苦艰。神州莽莽中，况乃同忧患。人生易离别，挥手泪潸潸。灵均不可期，兰蕙芳且闲。悠悠遗使君，使君何时还？

龙祠避暑赠幼崖

故人系微禄，乃令荣辱喧。委曲步城市，辛苦形烦冤。既伤贾傅怀，复招屈子魂。长沙卑湿地，毒暑如蒸燔。荒祠凄以清，拂袖出笼樊。念子别妻孥，深怀国士恩。相对各无语，但闻清夜猿。

五律一〇四首

中秋北渚阁玩月步梅叟韵

湖阴沉夕照，清梦欲如何？此夜一尊满，高楼明月多。秋风生北渚，木叶下微波。载得幽人去，扁舟发棹歌。

广陵怀古

明月扬州路，茫茫帝子心。我来访遗迹，初磬散空林。淮水何时尽，南朝不可寻。斜阳歌舞地，榆柳自成阴。

泊新堤寻朱南岑社友不遇

日入乱山暝，江清戍角寒。暂停沧海棹，因慰故人欢。已觉别离久，安知会合难。揽衣愁不寐，长夜正漫漫。

送果道人之浙江次周杏山社长韵

岑阁涵空籁，湖亭生远风。绮筵横积翠，清梵落长虹。黄叶飘华鬓，青山系短篷。西泠今夜月，秋意与谁同？

哭张元白先生

空林堕斜月，残夜哭幽人。涧水流孤梦，瓶花证旧因。乘槎去不返，悬榻久生尘。惆怅招魂处，秋风吹白蘋。

和蠖叟梦登木叶亭韵

微云横北渚，初月照孤亭。木叶樽前脱，菱歌此夜听。烟云生杖履，花雨润巾瓶。为访琼湖胜，扁舟处处停。

席少保祠偶成

荷塘微雨过，庭树散层阴。高阁觞嘉客，秋风托远吟。有情非结习，无碍是禅心。坐久惬幽赏，林园花木深。

山中奉赠鸥梦庵主

幽人眠未起，木叶下纷纷。稚子拾青栗，山僮扫白云。林园娱晚节，兰杜挹清芬。鸥梦庵边路，新梅开为君。

山中送友兼呈莘老

兰若幽人去，林栖倦鸟还。渚亭寒木叶，杯酒发春颜。傍水多栽竹，移家欲买山。莘公如见问，瓢笠在松关。

山中和梅叟韵

雪霁澄清景，言归湖上峰。江梅昨夜放，山术隔年舂。饲鹤分斋米，招僧听晚钟。裁诗聊问讯，走笔不须封。

秋日山中怀瞿根约广文

幽人天际远，木叶洞庭深。共此长沙月，其如旅夜心。芷兰劳采撷，桃李自成阴。别绪浑无极，凭轩泪满襟。

冬日还山和梅老见怀韵

白发惊时晚，青山独举杯。小亭临水立，孤杖带云来。身世何须问，诗心未肯灰。梅花如解意，冲雪为君开。

秋日步贾梅叟和谢七病中见怀韵

一雨空山寂，早凉生薄绵。病多知药误，人瘦只君怜。尘海难回首，林园且息肩。卷帘留客坐，茶话绿萝天。

秋日喜梅叟入山

梅叟莲塘住，山篱一径分。偶携青竹杖，来卧绿萝云。老病犹存我，清狂独任君。呼童扫吟榻，尊酒话斜曛。

息园忆梅叟

梅花开又落，梅叟近何如？与子一为别，因风问起居。白发添多少，青山梦有无。长天来雁字，为寄数行书。

山中哭蠖叟与梅叟登木叶亭作

凄风吹木叶，悲鸟入寒云。振锡登高阁，招魂一哭君。琼栖空有约，秋水怅离群。郁郁莲塘叟，哀辞未忍闻。

次葵园老人韵

孤云生杖屦，来去却无心。偶见清宵月，因赓白雪吟。湖山遂初服，桃李遍词林。不二门中意，文殊结契深。

长沙留别汪梦莱

无心云出岫，随处是天涯。与子暂相别，小梅初着花。空门滋碧草，何地炼丹砂。倘续东林社，风流继永嘉。

与梅叟小酌梅下

山中梅叟至，老去尚风情。孤杖穿花入，一尊相对清。林禽能劝客，野蔌不知名。坐久禅栖暝，移琴待月生。

秋日游白鹿寺

幽壑满修竹，招提载酒过。白云僧舍冷，黄叶寺门多。遗址怅亭树，斜阳空棹歌。沧桑无限意，人世更如何？

益阳留别诸社友

林端明夕照，归棹理湖阴。高阁一登眺，青山入远吟。人天悲劫运，风木撼禅心。何处堪相忆，苍茫烟水深。

益阳展墓

呜咽龙溪水，苍茫栗港烟。省亲犹昨日，行脚又三年。阅世身如寄，还家道未坚。伤心诸弟妹，相对各凄然。

益阳怀梅叟

朔风吹户牖，永夜益凄清。惆怅莲塘客，弥伤久别情。寒灯窥远梦，孤月递微明。老病归何处，毵毵白发生。

山中呈果叟

山中陪杖屦，相别复经年。煮茗烧林叶，添瓶滤夜泉。浮云悲往事，微月入孤弦，坐觉禅栖冷，霜飚为飒然。

病中怀舍弟沪上

旅夜空怀汝，飘零何处居。只馀双眼泪，不见一行书。蜑雨吹炎瘴，蛮烟滞海隅。迢遥今夜月，凄恻渺愁予。

定起

定起不能寐，无言但息心。披衣步庭户，微月坠岩阴。古木生清籁，秋声入苦吟。观空泯知见，坐久白云深。

琼栖大雪寄怀梅叟

山中一夜雪，精舍有馀清。璀璨檐前树，铿锵定里声。幽寻怀逸叟，扶杖此闲行。尊酒湖边坐，翛然忘世情。

除日寄梅叟

有酒过残腊，今年未是贫。山僧分钵米，邻女斫溪鳞。冷见林花发，幽寻野寺春。白头无系累，疑是葛天民。

和梅叟山中见访不遇

山中寻不见，辛苦道人心。一径斜阳晚，孤亭木叶深。检书频怅望，倚杖但微吟。横锡归岩下，秋风吹满林。

和梅叟山中赏梅原韵

幽寻扶杖履，清赏傍孤根。了与尘世绝，宁知色相存。暗风吹老鬓，疏影淡芳尊。更喜莲塘叟，闻香坐寺门。

除日果叟惠天台石衣

曾记天台路，岩栖啖石衣。五峰因雪阻，双屦带云归。古憨游天台五峰，阻雪不果。漫拟移家去，终须与世违。白云遗爱在，长日拥禅扉。

山中月夜与刘馥秋话别

山蟾窥户牖，岩壑暝栖烟。与子坐深院，遥情生夜弦。浮云悲世路，霖雨望时贤。迢递重湖远，扁舟意渺然。

木叶亭北诸阁、木叶亭建景星寺后

建亭依北渚，木叶下西风。阶藓延秋碧，墙花缀晚红。湖光明树外，山影落杯中。哀艳重华地，骚情今古同。

益阳山中杂感

新滩微雨过，空峪少人烟。一水分还合，千峰断复连。园夫收芋栗，溪女拾花钿。向晚投林下，安禅结净缘。

招提人境寂，幽壑夕阳多。涧水流寒呗，秋云带女萝。枯禅问岩石，饥鸟息林柯。庭树又西向，灵山近若何？

斜月横村路，空山独夜情。幽人悲永诀，琴舄想孤清。世乱空增慨，诗多不署名。琼栖遗稿在，凄恻未编成。

斜日下西岭，暝烟生翠微。地荒薯芋瘠，林密药苗肥。变服惊时异，逃禅与世违。乱山黄叶满，岩月一僧归。

水木沉寒渌，幽篁澹夕晖。锄云种山薯，带月掩柴扉。麋鹿有时至，云烟自在飞。林间逢逸叟，言笑竟忘归。

竹深岩屋冷，雨过夜泉清。晓起自行脚，山多不问名。孤烟平野合，幽鸟隔溪鸣。杳杳行云去，悠悠遗世情。

癸丑嘉平二十九日与诸弟妹宜园团饮伍岳云、李梦蓉、周子由招寻香雪老人万寿宫小坐归寓感赋

深院留残月，清寒入鬓华。杯盘空有泪，瓢笠久无家。鸟散江亭树，春归讲寺花。携朋觅香雪，吟望夕阳斜。

次心畬居士秋日山中韵

群壑满苍翠，幽人住此中。霜钟穿树冷，野柿隔溪红。斜月递高阁，清辉入爨桐。遗台多古意，凄恻望行宫。

山中与心畬居士夜坐怀瑶畦老人

山院雨萧萧，藤床夜寂寥。破窗和月补，冷叶带云烧。瓶锡随高步，经幢问六朝。瑶畦今夜梦，为我慰迢遥。

丙辰七月断石桥感旧

兵火惊畴昔，江山已寂寥。仓皇携弟妹，零乱过溪桥。同治辛未，盗烧署劫狱，余母携弟妹及余避难乡间。路险哀慈母，云迷问老樵。伤心馀断石，辛苦咽深宵。

十二月十三日与介翁寻海云、味笙琼栖夜坐

破院幽云合，澄湖水木清。瘦藤深觅路，寒叶湿无声。象教悲尘劫，巾簪怅死生。介翁腰脚健，欣慰有馀情。

琼栖留别同社诸友

风笛咽高阁，江蟾生夜寒。幽栖别群彦，尊酒慰离颜。瓢笠天山远，湖亭木叶干。迢迢双眼泪，凄恻醉歌难。

丁巳八月与天隐翁游浏阳道吾山途中得诗四首

残堞城阴路，斜阳郭外山。藤萝双峡冷，筇屦一僧闲。向晚投何处，幽云尚未还。沿溪踏林月，黄叶满松关。

远嶂谿边合，秋阴老树欹。欲寻香积寺，遥隔碧山陲。云敛峰逾瘦，岩崩石更奇。清游怀旧侣，谓徐四实宾。趺坐起幽思。

秋高群壑肃，日落万山低。一鸟转寒木，孤吟入小溪。结崖藤架屋，傍水树成蹊。绝顶闻长啸，幽人在岭西。

岩阴俯城郭，瓢笠与云俱。渐觉语音异，况兼身世殊。招提隔人境，幽室有遗书。惆怅腴公约，南山归旧庐。

自道吾还长沙与天隐翁同坐

岑阁一灯雨，溪藤万叠山。庭阴携鹤去，衣衲带云还。秋老猿声急，山空鸟梦闲。菜根供旅食，幽坐翠微间。

掠树饥禽疾，抟霜晚稻香。篱橼垂户绿，野槲罥溪黄。平楚多秋草，归人恋夕阳。长途理新句，吟望立苍茫。

泷冈昨日别，枫浦杜陵诗。双枫浦为浏阳名胜，杜老曾游其处，天隐先庐在浦上。已觉羁栖苦，弥深去国悲。江山更寥落，吾道况沦夷。何日重相约，幽人未可期。

双枫浦赋呈腴公

枫浦寻遗迹，腴公有旧楼。招携支遁鹤，归赏故园秋。松菊存三径，藤萝老一丘。暝猿催去客，日夕起闲愁。双枫浦近有猿啼山。

喜杜荍僧、杨哲甫见过

一藤微雨过，二老破关来。已觉青山负，宁知白发催。野云生坏衲，落日下平台。惆怅遗民老，江猿起暮哀。

三月晦日病起书感兼呈同社诸公

清晨理衰鬓，微雨澹烟萝。烽火音尘远，朋簪老病多。掩关诸籁寂，斜日一僧过。疏懒容童仆，羁孤可奈何。

杯酒招遗老，藤萝入小楼。远汀孤鸟没，落日大江流。有客耽禅悦，无心问去留。眼中双泪尽，相对说南州。谓徐四实宾。

世乱苦尘役，生还亦偶然。蓟门双鬓雪，禾黍半城烟。野衲身如寄，王孙句可传。谓心畬居士。还悲埋玉树，把酒哭重泉。谓丁惠和。

华严阁怀鹿川居士

耿耿残灯影，萧萧暗雨声。永怀程处士，遥忆武昌城。一笛梅花落，双鱼江水清。郎君昨夜去，微月带潮生。

君谋五月既望还鄂再访不遇

高节仙源令，招寻云水僧。乱山湓浦月，斜日虎溪藤。莲社题金石，茶烟飏佛灯。四峰愁不见，相与共清澄。

绍龙上人自沩山来纵谈旧事凄然而作

白发空流涕，青山不可归。与君今夕话，知我昔年非。火灭庭前树，风吹乱后衣。退身悲往事，深悔寸心违。

般若庵守岁寄怀京师诸子

迢递幽燕路，孤清般若堂。鸟窥香积馆，云恋薜萝床。朔雪沾衣冷，边沙入梦长。京门在何处？湘水夜茫茫。

戊午七月二十一日自长沙入沩山途中杂感

破垣茅屋冷，野稻乱红低。老妇江边泣，新军林下栖。无人收芋栗，有子付鲸鲵。掩袂望城邑，何时靖鼓鼙。

斜阳闭松院，野爨坐岩阴。山鬼啼黄竹，秋风吹远林。谁怜支遁鹤，空对伯牙琴。遥忆桃花寺，幽云深更深。

戊午腊月二日与徐实宾、刘腴深、曾履初、丁惠和小集碧湖诗社联句散归补赋一首

暝树微阴合，分携出寺门。冷飚吹白发，残雪又黄昏。烽火吟边泪，朋簪乱后尊。重游无定约，深夜急寒猿。

怀坦庵居士

移家背城廓，五柳闭门居。遗世但高卧，逃名不著书。入社征三隐，归田羡二疏。近闻多目疾，凄怆亦愁予。

清明寄怀傅梅根

白发栖林下，青山老薜萝。清明微雨过，寒食落花多。家计长沙泪，兵烟鄂渚波。凄凄避人世，江上一渔蓑。

关中杂感

野火湘君庙，空堂老病僧。舳舻连鄂渚，风雨下巴陵。猿鸟分香饭，兵烟暗佛灯。马雝遗迹在，何日霸才兴？

腊月二十四夜寄怀旧石头陀

积雪津门远，怀人只自愁。朔云低冷碛，寒月下僧楼。烽火高堂梦，江淮独夜舟。蒲团今夕泪，辛苦为君流。

感赋

残雪西山路，王孙复此情。把君诗卷读，不觉泪痕生。腊鼓尊前梦，燕歌乱后声。梅花如有意，林下傍孤清。

己未秋日得心畬居士诗札感赋

尺书劳慰问，把卷泪俱流。自与王孙别，频罹乱世忧。雨华支遁老，风叶蓟门秋。理检寻山屦，明年事北游。

三月五日招徐实宾听香阁寻刘腴深不遇兼别蒋念兹

佳卉媚高阁，良辰憩此亭。鸟声穿树碎，山色压湖青。尊酒过深院，亭皋扬夕舲。幽人在何处，微月上烟汀。

与朱师晦参议夜坐书感

大疏抗廷议，哀时庾子心。惊飚闻野战，寒夜起哀吟。望雪边城远，沾衣涕泪深。披襟坐庭院，斜月坠岩阴。

己未五月九日五十九初度郋园感怀

郋园过生日，双泪哭庭帏。一冢草空绿，三年人未归。漫言婴世苦，转觉弃家非。惨惨白云合，悲风吹夕晖。

郋园过生日，琼阁叹无成。远渚怀三隐，空堂欲二更。旧人诗更在，新院草还生。谁为修僧史，编题莫署名。

郋园过生日，澹古道弥高。把卷思徐孺，论诗补楚骚。慈帏亲已老，微禄不须逃。乱世矜名节，陶潜是掾曹。

郋园过生日，破院在天涯。谓白鹿寺。雨洗僧伽散，江昏佛阁斜。冷云空笑客，白鹿已无家。远忆裴亭树，年年但著花。

郋园过生日，孤梦竟何之。尊酒空悲叹，江山异昔时。自嗟林下叟，空对邺中诗。芳草萋萋绿，王孙不可思。谓心畬居士。

晓起山中远眺

远翠群阴合，层冈塔势分。岩悬千嶂雨，秋冷一溪云。钟梵寂林院，蒲团净见闻。吟边黄叶落，尘世更纷纷。

山中与宝山尊者循山门旧径步至罗睺岭野望

巾屦幽云合，灵禽上下鸣。隔溪人语响，趺坐道心清。驿树津门远，墟烟山市晴。亭皋今夜月，为我说无生。

戒坛闲坐

揽袂坐深院，清言见道心。暝烟孤阁迥，秋雨佛灯深。弘法缅先哲，寺为心畬之祖重修。栖禅护旧林。松风生几席，幽壑夜横琴。

庚申九月十日与心畬、叔明两居士小观音洞道中作

洞壑斜阳满，秋山红叶多。幽携入松院，人语隔烟萝。涧雪飞寒瀑，溪蟾流素波。林中随意坐，清赏更如何。

西山次叔明居士韵

颓龄逢乱世，别绪况经年。黄叶一灯雨，碧溪双屦烟。漫言空劫外，且悟未生前。坐对钟楼月，松高鹤未眠。

奉怀坦庵居士

国变哀身世，妻孥实苦因。疾风知劲草，空劫等微尘。有子能娱老，多忧足损神。休官卧林下，靖节是完人。

山中得十发书寄答一首

两年江海别，三见故人书。永念沧波远，新怀白鹤居。全家异乡县，生事累妻孥。迢递匡庐隐，秋空一雁孤。

雪夜书感

登高一凭眺，风雪满桑乾。落日闻边雁，平芜生暮寒。空城多丧乱，深夜起长叹。烽火音书隔，无人问道安。

答十发居士

烽火长为客，浔阳不是家。乱离悲十发，迢递隔星沙。兵结书迟答，诗多鬓已华。不堪思索苦，落日又闻笳。

胡公井图龙毅夫属题

殉国存名节，征题补楚风。怀沙哀屈子，沉井见胡公。已叹中原乱，弥伤吾道穷。只今弥勒县，封甃表孤忠。胡公字琼笙，甲午举人，癸卯大挑知县，发云南。九月滇乱，公投县署东井死之。

病起奉怀天隐翁

冷巷萧萧晚，幽人未可期。残年逢乱世，老病更孤羁。雪积檐灯暗，天寒戍鼓迟。朅来频问讯，双鬓已如丝。

千佛阁待心畬居士

危峤悬高阁，秋钟入朔风。边霜千嶂白，深树一溪红。幽鸟依寒木，斜阳下远空。山蟾如解意，为我照孤桐。

自宁乡还长沙感赋二首

破衲辞僧院，新亭泣楚囚。白云双屦冷，黄叶一藤秋。落日朔兵过，空潭疲马愁。珠泉在何处？清梦绕岑楼。谓珠泉老人。

盘泉悲永别，秋雨哭斯人。折槛焚遗疏，投诗怆劫尘。荒祠缅畴昔，野老自清贫。冷吊香山寺，巾簪色尚新。谓盘泉居士洪毅夫。

西山别墅对菊怀湘中遗老兼呈心畬居士

西山常作客，而我更无家。远忆篱边菊，秋来定着花。蓟门初见雪，斜日又闻笳。惆怅崖栖者，悲风吹鬓华。

辛酉正月二十二日偶成

野角催残夜，城隅带月归。冷烟生佛坐，清泪湿禅衣。已觉羁栖苦，弥伤吾道微。栖栖林下客，空恋白云飞。

汉口还山舟中杂诗兼呈十发居士

天岳群峰矗，荆河一水分。矶流下寒月，鸥梦入江云。野哭空增叹，清猿那更闻。船窗坐萧索，山木叶纷纷。

夜泊黄陵庙，横空雁一声。微茫巴子国，惨淡岳阳城。兵火疏音问，亲朋隔死生。北归无限泪，欲坠不胜情。

辛酉二月十六日都门还山途中杂感并寄心畬居士

杖锡辞京洛，衣囊辍旧琴。况与王孙别，天涯芳草深。饥禽啄寒木，斜日下城阴。迢递西山晚，凄然动远吟。

一水分河朔，千山拥汴梁。都城自雄峻，王气已销亡。野戍闻残笛，平芜带夕阳。漳河流不尽，吟望独徜徉。

初日生林巘，清晨入信阳。远山依郭尽，奔鸟背人忙。涧水寒生籁，溪痕夜有霜。所思人不见，搔首意茫茫。

乱世伤蓬鬓，澴川想昔游。故人半凋丧，而我独迟留。兵火一书绝，藤剽双泪流。巾车坐惆怅，闲忆鲁中牟。謂鲁锡庄居士。

陈君携家游开福寺次韵

闻说陈无已，携家祇树林。音书千里梦，家国十年心。落日边烽急，秋风斑竹深。京门昨归锡，为子动遥吟。

辛酉三月望日天隐居士携家游江浙名胜定起赋赠

巾车别京洛，斜日过高轩。杯酒招诸老，风骚萃一门。天隐妹静贞、子百任、女寿彤皆能诗。边尘吹客鬓，清泪积衣痕。哀怆人间世，纷纷不可言。

遁世悲遗老，携家事远游。酒斟湘渚寺，潮送秣陵舟。风絮闻高唱，谓静贞、寿彤。边笳起暮愁。西陵无限意，嘉约勿迟留。

天隐居士令妹静贞屾蔚室主人辱惠佳篇次韵奉和

岂意令娴句，飞笺到皎然。签题群轴合，枫浦一帆偏。花散空留影，词清不碍禅。寄声刘孝绰，何日过龙泉。

中秋天隐翁偕惠和过访是夜无月为之怅怏

浑沌中秋月，蒙蒙未凿开。但携林下友，同泛客中杯。鸟睠灯前梦，诗寻劫后灰。小楼随意坐，更鼓漫相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