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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刷到一个评语，瞬间破防。 评语说的是龚彪。“我们大多数人，都跟彪子一样。是一直努力、一直善良、一直乐观却一直无能为力的那一个。”  读到这句话，彪子好像又活了，从记忆里呼呼啦啦地涌上来。 彪子的一生，像一场离奇失序、注定会坍塌的梦。  曾经春风得意过。九十年代的大学生，还是本科，毕业就分配进了桦钢。几万人的大厂子，那就是个小世界。彪子一来就进了厂办，用他自己显摆的话说“是个中层”。 其实他还不是，但指日可待。所以他对自己特别有信心，也很积极。  厂长开会，说着惯用的套话，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意见。别人都沉默，只有彪子跃跃欲试。他攥着笔记本，坐着半拉椅子，身体前倾嘴巴前突，就等着厂长点他名。 厂长点了。“小龚，倒水。” 他的想法，没人在意。他对未来的抱负，也注定会落空。就算不发生后来上台打厂长那事，他也不会得到期望的未来。他成不了厂办主任那种人，也成不了邢三那种人。  他善良、单纯，还有那么一点蠢。 因为特别自信，他敢追厂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因为单纯，他从不把人往歪处想。连车间里的青工都知道丽茹跟厂长的丑事，就他还美滋滋蒙在鼓里。  他戴着油绿油绿的围巾，跟工友们嘚瑟。
 他对丽茹，是一见钟情。王响老婆揶揄这个表妹，说她“浪，娘胎里带来的”。但彪子看不穿，他只看见丽茹笑起来像朵百合花。 虽然说，所谓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但彪子是动了真心的。这是彪子最可爱的地方。虽然彪，但他真。  丽茹和厂长的事，被他撞见了。他知道丽茹肚子里，怀的是厂长的孩子。这事要搁别的男人身上，绝对不能再要丽茹了。更阴狠龌龊的，拿着丽茹去跟厂长换利益，也未必做不出。 可彪子不。他就那么直愣愣地上台，把厂长给打了。眼瞅着被提拨的前途，秒变成被下岗的命运。还被邢三一伙给拖出去，揍了个鼻青脸肿。  彪子被扔出大礼堂，他把被踩坏的鞋子穿上，把绿油油的围巾挽了个扣，一甩头发就找丽茹结婚去了。 他不计较丽茹的过往，也不在乎她不能再生孩子了。“不养孩子，就养点别的呗。”他娶了丽茹，养了一窝鸽子，继续做着他的白日梦。  丽茹越来越烦他，更准确地说，是烦无法自拔的人生。 彪子的不合时宜，碎嘴絮叨，盲目到可笑的乐观，都让丽茹抓狂。她大哭了一场，对着彪子说：有时候，我真挺羡慕你的，能一直活在梦里。 可你注意没？彪子日常瞎忽悠，给老婆画大饼，可他从不拿过去的事羞辱丽茹，也从没嫌弃她不能生育。  彪子烦人是真烦人，油腻、废柴、犯蠢，但你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就是有他可爱的地方。虽然被生活暴击得七零八落，但他始终是那个单纯的、心里有热乎劲的彪子。 他心也是真大。买个车被人坑了，接着又被套牌了；丽茹给人做坏了脸，人家来索赔十万块；小露为他和王响的事，住进了icu……破事糟心事一桩接一桩，但彪子就是能“乐呵滴”。  你就感觉，这个男人头发稀疏了，油肚腩鼓起来了，日子过得寒寒碜碜的，但他还是有劲往前走，也不抱怨啥。临死前，还在车里唱得挺嗨：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最难得的，都混成那样了，他还能顾念着别人。 王响一直放不下追凶的事，所有人都不再理会他，只有彪子跟着他一起“疯”，因为他仗义。后来，两人又找上了马队，组成了落魄男三人组。 仗义，是彪子蠢萌之外的另一个特征。 王响当年约他去铁路边抓人，他也怕，但他觉得自己得去。他自制了个“防弹背心”，准备出门前却被丽茹堵屋里了。 他没去成。也就是那一晚，王阳淹死了。这怪不着彪子，王响也没怪过他，但彪子觉得他有责任，甚至有些愧疚，所以他要陪着王响追查到底。 彪子和王响，那种男人之间的仗义，还是挺让人动容的。 小露出了事，住在医院里，每天都要一大笔开销。彪子二话没说，想办法折腾钱去了。他没跟王响提钱的事，因为他们之间用不着。王响也悄不声地把钱给垫上了。 这种默契，这种信任，来自过命的交情。这样的朋友，一辈子能有几个？ 更难得的是，彪子对老婆也仗义。 丽茹要离婚，他不肯。他去店里找丽茹，看到她跟郝哥有说有笑。彪子瞬间怒了，出门寻了根棍子，又嫌棍子太细换了只网球拍，正要寻衅闹事时，他看见了丽茹的笑脸。 彪子呆住了。他很久没看见丽茹笑了。这个女人，曾经笑得跟朵大百合花似的。 彪子扔了拍子，转身回家，给丽茹做了最后一顿饭。也没煽情，也没试图挽留。你跟我也没享着啥福，离婚协议书已经签好了，房子存款全给你。 末了，还忘不了自嘲。自嘲也是嘚瑟味的。咱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别的没有，气质这块必须拿捏。 秦昊的彪子演到这，有无数个百味杂陈在打架。你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丽茹跟彪子的告别，也是哭笑交杂的。
到这儿，关于彪子，想起一次就眼湿一次。 他一直在努力，一直想改变命运，想让身边人过得好。用荒唐的乐观，用不靠谱的白日梦，用没用的瞎折腾。 唯一一次撞对了号码，却撞上了印着“郝哥货运”的卡车。 有人据此猜测，彪子是死于丽茹跟郝哥联手的阴谋。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推断，那太残忍了。我愿意相信，丽茹最后的恸哭不是伪装。 尽管这辈子没过明白，但她知道彪子是个好人。彪子也没蠢到，去爱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郝哥货运”更像是一个隐喻。彪子终究是被时代抛弃了，戛然而止于梦圆的那一刻。 彪子的一生，荒诞离奇，又平淡普通得像擦肩而过的路人。悲戚处，让人无限唏嘘；再一想又不免莞尔，为他身上从未泯灭过的人性和希望。 看着看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让人哭笑不得，大概就是彪子吧，大概就是人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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