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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的慧眼】 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68岁的康熙生前最后一次前往承德避暑行猎。秋日的一天，他来到位于狮子岭以北的雍亲王赐园，和四皇子胤禛一家共进晚餐。这天晚上，康熙见到了胤禛的妾室，弘历的母亲钮祜禄氏，“天颜喜溢，连称有福之人”（《高宗纯皇帝实录》）。几个月后，康熙驾崩，雍正继位，钮钴禄氏成为熹妃。十三年后，弘历登基，年号乾隆，尊钮祜禄氏为皇太后，徽号崇庆皇太后。 这位钮钴禄氏果然是清代宫廷里最有福气的女人。乾隆登基后，她远离政务，一面潜心礼佛，一面随乾隆四处巡游。据不完全统计，其先后南巡4次，游历456天；东巡4次，游历187天；巡幸五台山3次，游历108天；巡幸嵩洛1次，游历76天；谒盛京2次，历时260天；去避暑山庄29次，另外谒陵10次。崇庆皇太后不仅享福，而且长寿，一直活到创纪录的86岁，可谓福寿双全。 崇庆皇太后离世后，谥号孝圣宪皇后，哀荣无限。在康熙预言的加持下，她的福报并没有到此结束。二百多年后，《甄嬛传》横空出世。作为甄嬛的原型，原本在民间知名度不高的孝圣宪皇后人气暴涨，一举奠定了在“清宫宇宙”中的地位。
▲孝圣宪皇后与甄嬛（甄嬛服饰根据@TR美术 的视频修改）。 【八十寿礼】 乾隆对母亲极其孝顺，平日里几乎每天请安，六十、七十、八十大寿的庆典更是盛况空前。顺便说一句，崇庆皇太后的生日是阴历十一月二十五日，阳历1月1日。
▲清 姚文瀚绘《崇庆皇太后八旬万寿图》中的崇庆皇太后和乾隆皇帝。 北海西北岸的极乐世界和万佛楼，就是太后八十大寿的献礼工程。这是一组贯穿南北的佛教建筑，极乐世界在南，万佛楼居北，合称“小西天”。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动工，历时三年建成，是北海最后一次大规模营建工程。
▲极乐世界和万佛楼复原图，根据《北海阐福寺大佛殿复原研究》中的图片制作。 【曼陀罗】 极乐世界是一组造型华丽的“坛城”式建筑。坛城又叫曼陀罗，来自于梵语Mandala。古印度密宗教徒修法时，为了防止外魔侵入，会修建土坛或划定界限，并且在上面设置佛像。后来这些坛和界限就被称作坛城或曼陀罗，是佛教世界观的体现。
▲十九世纪西藏的无量寿佛坛城唐卡，现藏于美国鲁宾艺术博物馆。
▲极乐世界卫星与测绘图。 北京皇家园林里的坛城（曼陀罗）式建筑并不少见。《天龙八部》里也有一座“曼陀山庄”，却和坛城没有一点儿关系。
实际上山茶又名曼陀罗树不假，但曼陀罗花却是另一种植物。曼陀罗花又名洋金花、野麻子、醉心花、闹羊花、凤茄花等，有强烈的麻醉效果。古代的蒙汗药，华佗给关羽刮骨疗毒所用的麻沸散，都以曼陀罗花为主要成分。 极乐世界的中心建筑是一座重檐方形大殿，四周清池环绕，象征佛教里被海水包围的世界中心——须弥山。四角各有一座重檐方亭，与中间的大殿共同构成五方佛的意象。
▲老照片里的方池岸边并没有石栏杆，是全部损坏还是原本就没有？
▲还没有见过方亭里的陈设记载，不知道是否供奉有佛像。 极乐世界的四面各矗立着一座造型华丽的琉璃牌楼，作为连通外界的门户。类似的琉璃牌楼在北京一共建有十座，九座都修建于乾隆年间，仅极乐世界就有四座。
▲极乐世界北侧的琉璃牌楼，后面是通往万佛楼的普庆门。 极乐世界南侧的琉璃牌楼前建有一道月牙河，上架单孔石拱桥。极乐世界与后面的万佛楼水系连成一体，原本通过北海西墙外的暗河供水，汇入太液池。后来月牙河和石桥被填埋拆平，直到1987年才恢复，桥下之水也改为由太液池引入。
▲重建后的石桥似乎与“原貌”不符，实际上是民国年间的修缮“偷工减料”了。 【极乐世界】 “世界”原本是佛教概念，“世”为时间，“界”为空间。在佛教的世界观里，最基本的单位是小世界。每一个小世界以矗立在海中的须弥山为中心，日月运行在山腰，周围环绕着四大部洲。一千个小世界称为一个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为一个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就是一个大千世界。这样的结构称为“三千世界”，这里的三千并不是一千乘以三，而是一千的三次方，总数为十亿。 在三千世界之中，有一处阿弥陀佛（无量寿佛）主宰的极乐世界。这里的众生没有苦难，只有无边无际的各种快乐，因此名为极乐。阿弥陀佛光明无量，普照十方国土，佛与众生俱得长寿，无量无边。 乾隆修建的这组坛城式建筑，就是一座极乐世界道场。正中的方形大殿，不仅在空间上象征了世界中心，而且在殿里建造了一座令人叹为观止的泥塑须弥山。
▲极乐世界全景示意图，李乾朗绘。 这座须弥山高度超过十米，内部由城砖砌筑，外表采用悬塑的手法做成林立的山峰，祥云缭绕。山间矗立着6座宝塔、9座佛亭，还点缀有136株花果树木和1280攒瑶草。山上供奉释迦佛祖，阿难、迦叶侍奉左右，又有八大菩萨，均为红铜铸造。此外还散布着各种菩萨、罗汉和善男信女，总计226尊。这样一座美轮美奂的须弥山，远观之余还可以登临。沿着蜿蜒的小道拾级而上，不仅能够参拜佛像，而且可以近距离观赏殿顶精美的蟠龙藻井，以及乾隆御题的“极乐世界”匾额。
▲须弥山东侧景观。北洋时期，曹锟夫人曾经捐资修缮极乐世界，上面第一张照片很可能拍摄于修缮期间。 1925年，北海公园对公众开放。须弥山是最受孩子们欢迎的景点之一，因为这里太适合捉迷藏了。蜿蜒曲折的山路和造型各异的塑像，更是增添了探险的乐趣。幽暗神秘的须弥山伴随着孩子们的欢笑和惊叫，成为他们童年记忆中的“极乐世界”。 1949年以后，残破的须弥山因为安全隐患，不再对游客开放。1952年，极乐世界大殿曾计划改作首都历史与建设博物馆，须弥山被彻底拆除。1993年重塑的须弥山，无论体量和工艺都无法和当年相提并论了。
▲重塑的须弥山看不出一点儿皇家风范。 尽管昔日精美绝伦的须弥山已经不存于世，我们却可以在电影《妖猫传》里欣赏到似曾相识的场景。在全片的视觉高潮“极乐之宴”中，仙山悬塑的奇幻景观惊艳四座。该片的美术指导屠楠、陆苇获得电影金鸡奖最佳美术奖后，在获奖感言中这样说道：“感谢中国古典文化、古典艺术对我们的滋养。我们的所有的灵感、所有的视角都来自于它。”
▲电影《妖猫传》（2017）里的仙山悬塑。 【万佛会聚】 穿过极乐世界后面的普庆门，便进入了北部的万佛楼景区。和规整有序的极乐世界相比，万佛楼建筑群显得非常“饱满”：水池宝坊、浮屠崇楼、碑刻园林，全都装进了并不宽敞的院落里。也许乾隆心中的彼岸佛国，就应该是这样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吧。
▲略显拥挤的万佛楼院落，根据北海展室内的万佛楼模型制作。（感谢@永涛的视界 提供照片！） 进入院落，首先是一座方形放生池，中间架设汉白玉石桥，南、北桥头分别矗立着一座牌楼，南牌楼额题“大千轮驻”、“满万昙霏”，象征佛法无边；北牌楼额题“聚诸福德”、“现大吉祥”，突出功德福报。
▲万佛楼复原动画，伟景行出品。
▲从普庆门很难拍到南牌楼全景，因为距离太近。（感谢高一丁提供的重拍照片！）
▲北牌楼早在清末就已经无存，在老照片里只剩下四座夹杆石。（感谢高一丁提供的重拍照片！） 两座牌楼增强了院落空间的纵深效果，却影响了通透感。透过南牌楼本是欣赏万佛楼全貌的最佳地点，却被北牌楼遮挡了视线，看来适当做点儿减法还是有必要的。
▲如果北牌楼还在，想拍张万佛楼的全景都不容易。 主体建筑万佛楼是一座面阔七间，高三层的宏伟楼阁，朱漆黄瓦在晴空下熠熠生辉。楼前左树幡竿，右立石幢，四面分别用汉、满、蒙、藏文镌刻乾隆御制《万佛楼成瞻礼诗》，记述了建造万佛楼的缘起和意义。 六旬庆诞沐慈恩，发帑范成两足尊。 数计万因资众举，层看三此建楼骞。 香花卜日瞻礼始，福德被民愿力存。 设曰遐龄祈寿算，肫诚还以祝徽萓。 有些人望文生义，以为万佛楼是为庆祝崇庆皇太后六十大寿所建。其实这里的“六旬庆诞”是乾隆自己，母子两人的年龄正好相差了二十年。
▲石碑在1987年被移到极乐世界南面，精美的雕刻远比上面的诗文精彩。
▲二十世纪以来，万佛楼一步步走向破败，直到彻底消失。 万佛楼内原计划每层供奉大无量寿佛三尊，一共九尊。后来根据乾隆的旨意，增加到每层九尊，一共二十七尊。除此之外，京城内外的王公大臣也纷纷捐铸无量寿佛。具体的流程是，先由官员上报花名册和捐铸佛像的数目，朝廷统一登记后，再根据每人捐佛的数目折算出所需银两，从俸禄里面扣除。当时刑部的捐造记录如下：
可见捐佛的数目是有讲究的，不仅和官员的品级匹配，而且都是九的倍数。九是数中至尊，又和“久”同音，非常契合万寿无疆的寓意。这些捐铸的小佛像都供奉在万佛楼墙壁上的佛龛里，总数超过一万尊，万佛楼的名称由此而来。 1900年的庚子事变中，万佛楼被日军占据。据民国初年出版的《三海见闻志》记载，楼内的佛像“被日军运去，无一余者”。昔日金光闪耀的万佛楼，从此佛去楼空，黯然失色。
▲四壁皆空的万佛楼，残存的两尊佛像是否属于万佛楼原配，还存在争议。（第一张图片来自@夏宫的刘阳 的微博。） 万佛楼前还有两座配楼，东为宝积楼，西为鬘辉楼，楼内也供奉无量寿佛一万六千尊。如果只看字面意思，“宝积”还好理解，毕竟这些佛像也算宝贝。“鬘辉”就令人费解了，鬘（mán）形容头发美好，似乎和佛像不沾边。其实它们的名称来自《宝积经》和《胜鬘经》，都是大乘佛教的典籍。
▲宝积楼（右）和鬘辉楼（左），后者早年间被毁，只存遗址。 万佛楼两侧还见缝插针地修建了东所和西所。东所由澄性堂、镜藻轩、湛碧亭等建筑组成，是一座微型园林。西所为妙像亭，亭里树立石塔，上面镌刻乾隆御制贯休画十六应真像。1950年，澄性堂和湛碧亭因损毁而被拆除。 1953年，万佛楼院落开办露天影剧院。为保证安全，残破的南牌楼被拆除。1959年，影剧院停办，万佛楼改为仓库，宝积楼里修建了冰棍、酸梅汤车间。万佛楼冷饮的产能非同一般，能够日产冰棍三万只，冷库里可以储藏冰棍三十万只。1963年，万佛楼上安装了避雷针。想想有这么多冰棍在，还怕火灾吗？
▲1950-60年代的万佛楼，看上去像是冷饮厂时期。 1965年，万佛楼被拆除，只留下底层继续用作仓库。坊间传言是因为万佛楼过于高大，从楼上可以轻松窥见西边一墙之隔的国防部大楼。
▲万佛楼与一墙之隔的国防部大楼。 1970年，万佛楼的月台须弥座被拆除，用于天安门修缮工程。1975-1979年，仅存的底层也被拆除。此后万佛楼遗址和东边的阐福寺北部一起辟为北海植物园。
▲北海植物园时期的万佛楼遗址。 2010年，万佛楼遗址启动考古挖掘，原先规划的复建却最终没能实现。如果真的复建了，西边部队机关的安全保密恐怕仍旧是一个难题。
▲万佛楼遗址十年间的变迁。 【复活节彩蛋】 这个周末是西方的复活节，在这里抛出彩蛋一枚：孝圣宪皇后年轻时长什么样？
▲孝圣宪皇后年轻容貌复原图，@TR美术 出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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