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钟今年不小了,回想起那段日子,还是会有眼泪。 他想那段纯粹的日子,也想广东万里无云的天。 可如今,他只能透过车窗,和这座城市相互拥有。 霓虹灯五颜六色,钢筋水泥栋栋高楼,无数的人从这头走到那头。 巨大的M标志,即可堂食也可外带,行人行色匆匆。 黄土地上腻子粉扬起,棒球手击球全垒打。 老夫老妻挽手走过天桥,小孩笑着在滑梯上爬上滑下。 他伸出手,一次次,却只能触摸到没有温度的车窗。 他意识到自己,就像个红细胞里的,被身体忘掉的,可笑的,二氧化碳。 行人、街道相互交换。 只有他,搁着沉重的壳,想要交换,却只能失意,在城市的,某个角落。 他一直在想,如果某人年轻的时候能够生活在这里,那他该有多么幸福。 是的,他如愿以偿来到了这里,只是绝不想以这种方式,来触摸,来体会——东方之珠 每座城市都有一个标志。 透过书本,老钟知道巴黎铁塔究竟修建了多久,原料又是什么。 可他从不曾真正的领略过某个雨天朦胧闪烁的铁塔、塞纳河畔的老旧石板、左岸夕阳下的露天聚会。 老钟的日记也是一样,如果从远处看,就像那活字印刷术中的模子。 它没有生命,管写它的人付诸多少心血,可人们都只能在那模子的夹缝中,寄托属于自己的情感。 而若许久未曾看,那就连那当初所受的感动都被现实冲淡。 哪怕日后再起翻起,想起当初读这篇文章的自己,也只是管中窥豹。 那段日子,终于循着风去,从此无迹可寻。 他在这座城市生活,感受它的春夏秋冬。 他靠在窗前看对岸的高楼,巨大的楼上闪烁着圣诞快乐。 可这些年来,他身旁从来没有一个,可以一起过圣诞的人。 他见过春节快乐、端午安康、冬日阳光。 他也在这里跨年,孤身一人守着维多利亚港的向东流水。 水面上飞腾着无数嗡嗡的无人机,它们时而翻转、时而合体、时而升空,变幻着阵型,摆出祝福语,祝老钟新年快乐。 可老钟伸出手去,它们却又像飞蝇般溜走。 这一刻,老钟好像感受到了,这座城市好像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快乐。 老钟一点儿也不快乐,所以这座城,也跟着老钟一并隐藏着并不欢乐。 每个普天同庆的节日里,老钟和千千万万个和他一样的人一起,守着不快乐尝试快乐。 城市上空点燃烟火,可那烟火像是一个魔鬼,将老钟的心脏取出,又撒上佐料品尝吃下,毫不留情。 每当这个时候,老钟都想回家,那个并没有烟花的家。 他们一家躺在躺椅上插科打诨,时而有萤火虫飞过,像夏日的烟火。 老钟他爹持着手电对准荷叶,荷叶上的青蛙被灯光吓得一动也不动。 老钟扯着脖子用脚感触河里的土地,用手触摸到洞里一蹴而过的黄鳝。 他用竹篙泛舟行到湖中央,那里没有很多过往的船只,只有水草和大鱼。 那些时候,好像老钟什么都没有,两手空空,可又什么都有了。 如今老钟拥有了许多,可总感觉又有什么东西溜走了。 老钟想起他刚来到广东的时候,兄长对他说过。 他说:“身体上的苦痛,是微不足道的,真正的苦,在心里。” 那时候的老钟还很年轻,他什么都不怕,像个混世魔王般。 吃了天大的亏,只要呼呼睡上一觉,第二天爬起来,便又活过来了。 可一年、两年,老钟无数个清晨爬起来,看到的确是同样的街、同样的对岸、同样的维多利亚港。 老钟就一天一天地老下去了,再也不期盼明天,因为明天也是今天,今天也是昨天。 老钟的生活就是这样,如果你的生活也是这样,如果你可以选择,请千万要逃离,逃离这日复一日的平凡。 如今我就要启航,告别过去,去更远的地方,老钟他找过我。 他揉揉眼,看着看了年复一年的维港,半晌只说了一句。 他说: “走了,就永远也不要回来。” 晚风吹着他额前的碎发。 而今天,其实是老钟的节日。 PS: ⑴今日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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