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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钩沉】一张泛黄的电影票 | 散文 王宇平

 文化佳园 2023-05-27 发布于江苏

在我的抽屉底层的一本相册里,永久地珍藏一张电影票,记录着一件令人痛心的往事。影票虽然泛黄,但每每看见它,陈丽那幽怨的眼神便浮现在我眼前。曾几何时,我欲数度找机会向她解释,这虽是一次误会,也是我的失误,然而,千呼万唤,终于无济于事。
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我在乡村一所小学教书,一天中午,我正在批改学生作业,一个身材高挑、面容俏丽、衣着入时的年轻女子来到我面前。我一开始很是惊讶,她直呼我姓名时,我才认出她是同学陈丽。
陈丽是我高中同班同学,是当时公认的“班花”,虽然容貌出众,但是家境贫寒,父母均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个弟弟在读初中。当时我们班长吴兴宇家底殷实,对陈丽已有好感。经济上他不时对陈丽施以援助,且有事没事跟着套近乎、交流学习心得,这样,两人越走越近。虽然我等也对陈丽有“心动”之意,但是,经济上、表达上均不“入时”,所以不敢有非分之想。
后来,吴兴宇以优异成绩考上了一所师范院校,陈丽以十分之差高考落榜。为了培养他的弟弟,她父亲决意不给她复读。她便回乡种庄稼。一年后她从师学缝纫,当起了乡村“裁缝师傅”。但在她心底,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高中同学吴兴宇。
到大学后,吴兴宇跟陈丽还保持着书信往来,自然是些你情我侬,含情脉脉、信誓旦旦。这让陈丽如痴如醉。听说一个夏日,陈丽只身去到了吴兴宇读书的城市,住了3天;返回后不久,身体有了“反应”,偷偷去了趟医院……。
吴兴宇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邻乡一所初中教书,距陈丽家乡大约10多公里。当时私家车很少,摩托车也寥寥无几,手机也没普及,人们联系必须打固定电话。为了经常看到吴兴宇,陈丽咬牙买了一辆“凤凰”牌自行车,隔三差五跑到吴兴宇学校去跟他约会。但后来,半个月、一个月乃至更长时间也没见她跑过。听说吴兴宇的父母极力反对这门亲事,他们认为自己的儿子好不容易考取了大学,跳出了“农门”,找媳妇至少得吃“商品粮”。那时,吃“商品粮”是千千万万农家子弟羡慕的事情,有人甚至不惜“血本”花大价钱购买商品粮户口。吴兴宇父母劝儿子,这事不为自个儿着想,也得考虑考虑将来他们的子孙后代,再也不能做农民了……。正是在这种“高压”态势之下,吴兴宇听信了父母之言,逐渐疏远了初恋情人陈丽。期间我也无法猜得出二人之间经历过怎样的痛苦心路历程。然而,作为女人,又跟吴兴宇有过亲密“缠绵”的那一段,陈丽心有不甘。
这张电影票就是在的背景之下产生的。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1985年夏季的一个周末,我正在批改学生作业,陈丽的到来打破了我的平静,她手里拿着一张乡村电影院的电影票(当时乡镇设电影院),求我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把影票送到吴兴宇手上。虽然我跟兴宇一个在本土小学任教,一个在邻乡初中教书,但在陈丽眼中,我俩都共同是教师,有共同话题,传递一张电影票吴兴宇绝对接受。她知道当时我也有一辆“凤凰”自行车,10公里距离不是问题。看得出,她是绝对信任我这个同学加老乡的。我也信誓旦旦,说保证完成任务。
当天下午,我没有回家,骑上我的“凤凰”来到了吴兴宇教书的学校,途径乡电影院门前,一眼就望见了当红明星张瑜、郭凯敏的巨幅电影海报,我终于得知当晚在本地第一次上映《庐山恋》,这可是当时青年男女最喜爱的影片啊!一时间,我懂得了同学陈丽的“苦心”,于是卖力蹬车,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吴兴宇任教的学校。他的办公室紧锁,一打听,说他回家了。我又费尽周折地找到了他家。他父亲下地干活去了,母亲拦住了我,得知我跟她儿子是高中同班同学,很可能猜测出就是陈丽的同学,于是冷冷说道:“兴宇走'亲戚’去了……”,,至于哪个“亲戚”,家住哪里,再也没了下文。在没有手机、又找不到固定电话的当时,我只好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往回赶。
回到家乡时,早已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乡电影院早已开映。我不知道陈丽一个人面对空着的邻座是个什么心情?她也许泪流满面、也许咬牙切齿,她可能在怨恨男友吴兴宇的无情无义,也可能在埋怨我这个老同学办事不力……,这些,我都无从知晓,而且留下了永世的遗憾。
打那以后,陈丽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想,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可能会慢慢慢慢忘记男友吴兴宇吧。有时我偶尔想起此事,真想去找一下陈丽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但工作繁忙,加之俗事缠身,便把这事撂在一边了。
约莫此事发生3个月后,时令已是秋末,那天下午,寒意渐浓,我加了件外套,又坐在办公室批改学生作业,一位女同事突然闯进我的办公室,匆匆说道:“王老师,刚刚东边湖里打捞起一具女尸,听说是陈屋一个叫陈丽的……”她话音刚落,我耳边仿佛响起一声惊雷,继而头脑一片空白……。
我迅速骑自行车赶到了现场,岸边围拢许多人,既有救护车,也有警车,陈丽的父母抚尸恸哭,围观亲朋纷纷掩面而泣。我望着老同学陈丽紧闭的双眼、惨白的面庞,不禁眼眶潮湿,泪流满面……。
后来得知,那晚吴兴宇没有赴约看电影,陈丽一直呆呆地等到散场,估计她一个镜头都没有留下印象,内心想些什么不得而知。我后来没机会向陈丽解释,那张电影票我随手丢进办公桌抽屉里了。陈丽投湖自尽后,我把这张折磨我的影票藏进了抽屉底下一个相册里,一直不敢示人。我想:当时如果我千方百计找到老同学陈丽,把这件事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告诉她,再以一个同学加老乡的身份对她苦口婆心、循循善诱,也许,也能解开她心中这个“节”,至少,她不至于走到投湖自杀的这一步吧?
如今,这张泛黄的电影票,摆在我面前,我读到上面分明写满了这两个字:愧疚。

王宇平,男,1964年2月生,安庆市作家协会会员,供职宿松县人武部。爱好写作,酷爱读书,喜交文学朋友;业余从事新闻、随笔、言论写作,作品散见于中国国防报、《中国民兵》杂志、《安徽日报》、《安庆日报》及省市县网站报刊,并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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