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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恭澍(37):神奇的第六感,提示我“上海区”即将发生重大灾变

 兰州家长 2023-05-27 发布于甘肃

生死之地,一步走错铸成大错

抗战期间,同胞死难无数,其中与我们工作有直接关系的、有连带关系的,乃至沾上一点儿边的,又不知凡几。这许许多多的牺牲者,从有名有籍、有案可稽,到无名无籍、无从查考,各式各样的情况都有。而这一章里所记述的故事,并不在于它的离奇,而是给我们留下的创痛与教训。

羁身于缧绁者,因失去自由,其智慧能力,亦难免受到影响,通常,显露出来的就是神经过敏、顾全不周。因为天地小了,心地也随之小了。一般的心理状态,最常见的则莫过于褊狭和多疑。

再说到反间工作,有的是计划作为,也就是预定这么做,或打算这么做;有的却是临时发现,好比两军的遭遇战,其时间、地点以及对方的虚实等,均非事前所能预料,所以又产生了机变以上三点综合,也正是构成此一悲惨往事的经纬。

文中主要角色顾同志,因“自专”而偾事累人,可见反间工作的遂行,必须丝丝入扣、分毫不差才成,否则就会铸成大错。论及动机,我方与事有关的三方面——发动者顾同志、应变者刘同志和居间者萧同志,全都无可厚非,值得惋惜的倒是萧仲辉同志的大不幸!当然,其中情事,亦不无值得细加斟酌之处。不过,也只有“案中人”才能道出真心话。

在本书第四章中记述有刘原深兄执笔的原文,讲其在大牢中的亲身经历,其中有云:“不幸!不幸!竟引发了一连串的新事故,影响所及,又平添了一座'无名英雄墓’。”这指的是刘原深先生亲身经历的一桩“反间活动”之结局而言。这个故事,相当曲折,有出乎想象的意境,是反间工作中难得的体验,更是充实本书内容的佳构。

还有一层,抗战期间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原就不多,即便有此经历,而今活在世上的想已寥寥无几,而其愿为文且堪能公开发表者,那就少之又少了,所以才弥足珍贵。虽然在这部书的时序上稍嫌脱落,但仍不失其具有的价值。

下面就是原深先生的原文:

上文曾说到我“上海区”内交站长仇淑英冒险前来伪特工总部“七十六号”探监,给我带来极大的困扰。因为“七十六号”已经怀疑她的身份,并掌握了她的行踪,毫无疑问地也对“上海区”的安全构成了严重威胁。

对于一个久经训练和参加实际工作的同志来说,这种错误是不可原谅的。但是“娄子”已经捅了,埋怨无益,我必须尽其一切可能以谋补救,而且事在燃眉,不容你有丝毫踌躇。事非经过不知难,这种心理上的压力与脑细胞的损耗,足够使人一夜头白!

十分侥幸,我临时发现“七十六号”内部事务与业务上彼此脱节的漏洞,就大胆地利用了它。先是万里浪逼迫我写信,我在信中做了许多手脚,让淑英见信起疑,随后又运用内线“跑条子”,明白告诉淑英千万不可再来。这样双管齐下,纵然没有绝对的把握,自信其成功概率当在百分之八十以上。于是,我和万里浪各怀鬼胎都在等。

这信送去之后的结果如何,预计一周之内便见真章。万里浪是准备张网捕鱼,来个请君入瓮,我却恰恰相反,希望淑英从此绝足。淑英留言,下个礼拜她会再来,这也就是说一个礼拜未过,危机便仍然存在。我担着一份心,一天一天地煎熬,好不容易熬过了十一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由暗暗舒了一口气,知道这两封信果如所期的收效了。

第十二天万里浪又来传讯,他问道:“你的未婚妻至今没来,是什么缘故?”

我轻描淡写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也在天天盼望着。我猜是上次她来,看守所的人一口回绝'不准接见’,所以她失望之余又回到乡下去了。反正这事不要紧,不妨再等等看。”

万里浪听我说得轻松,将信将疑,说道:“那我们就再等几天看看。”

听他的口气,似乎也觉得她来与不来无足轻重了。

在走回大牢的路上,我举起戴着铁铐的手挥了一把汗,告诉自己说:“这就是战斗!过了一关又一关,我又打赢了这一仗。”

返回大牢,我把事情的经过讲给平祖仁、吴念中和汪福谦他们听,大家都替我庆幸,我也再次对平祖仁帮我传信表示了谢意。

连日“放风”,见到不少我们“上海区”的人,首先我在厕所会晤了新任第六行动大队队长的封企曾,他是黔训班同学,松江县人,年二十五六岁,生得小巧白净,少年老成,颇有领导才能。

徐晚枫失事后,行动六队由他接手,为时不久就不慎被捕,现在拘禁于前面的“优待室”

近日风闻他与上海闻人耿嘉基不但是松江小同乡,并且有点儿亲戚关系,耿虽然没有正式出任伪职,但在伪组织中非常活跃,也是出入李士群家的常客。因此封企曾被捕之后,便托由耿某出面奔走营救。

我当面问曾可有其事,曾赧颜点头,说是家里人托他,也是耿自己热心帮忙。

我说:“我们的工作不拘形式,先运动一下能恢复自由,未尝不是好事。可是你的身份已被确定,要想恢复自由并不那么简单,换言之,你得有相当的交换条件才行。”

封企曾听了我的话,一下子抱住我哭泣起来,他哽咽着说:'我惭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警告他乃是站在组织立场,纯乎出于一种同志爱,却绝不怀疑他的忠贞。

自这次一晤之后,我旋被转禁于南市大牢待死,就不曾再见过面,他的问题是如何解决的也就无从得知了。

此外,我又见到了赵淞和好几位知其名而从未谋面的同志。

其中一人名叫陈力,是第三大队非常出色的行动员。他年约三十,身长六尺,膀阔腰圆,肤色黝黑,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子,是个猛张飞型的人物,所以予我的印象特别深刻。他是由日本宪兵队递解到“七十六号”来的,他因案被日本人直接逮捕,关在宪兵队吃足了苦头。日本宪兵为了逼供,将他绑了手脚丢在地上,纵放军犬没头没脸地撕咬,咬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又被缚在麻袋里,头上脚下浸在游泳池里死去好几回,始终坚不吐实。

他说:“张先生,我是'七十六号’借提过来的,问过口供之后,多半还要交还日本人,未来的命运不问可知。反正'瓦罐不离井沿破’,我对国家尽了力,也对得起我们的组织,我在人家砧板上,由着他们煎炸烹煮也好,或是清炖也好,我都不在乎了。”

说了这话,便露齿一笑,那副壮烈潇洒劲儿,连我都看呆了。

我眼衔痛泪,拍拍他的肩膀说:“好!我们大家都一样。我们能死得其所,虽死何憾!不过你要记着,我们同志的生命是特别宝贵的,不能无代价地轻易放弃,要想法子从死中求活,我们得尽可能地留下命来,好继续与敌伪斗争!你该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老话……”

和陈力匆匆一叙,后来也没再见过面。一年后,听说他暴毙于南京伪感化院,究竟怎么死的,无人能道其详,曾经问过“感化院”的难友,只说陈力白天还好端端地,过了一夜就被发现死在他的床铺上,尸体早已冰冷了。

说到无名英雄,令人锥心!

我们的同志被敌伪公开处决的不计,像陈力这样为国家付出了生命,便不明不白、无声无息地走了的,光是“上海区”就何止数千人,不独局外人茫然不知,就是圈内人知道的也很有限。

还记得二十八年(1939)某月日,我“上海区”所属某一行动小组,奉命在公共租界执行制裁某汉奸,任务完成后,其中一员即骑上脚踏车撤离现场,结果竟为租界巡捕从背后开枪射杀,当场血流五步,伏尸马路。我接到该单位报告并见报载后,曾为之痛哭流涕,伤心不已。可是事隔多年,连他的名字也记不起了。

时间无情,冲淡了爱国志士的血迹,也淹没了他们血染的姓名。

生死之地赵淞被捕,使我心惊,我直接感应到这是一个很坏的征兆。赵淞也是黔训同学,他和另一位同学刘健中共同主持“上海区”的一个技术研究室,专门负责研制炸弹、化学毒剂及修理枪械等爆破与行动器材。

由于他们在这方面有素养,人际关系亦极为单纯,工作处所尤为隐秘,所以在安全上被认为是最可信靠的。当我发现赵淞被捕时不禁大为诧异。我问他失事的原因,他也支吾其词,语焉不详(我猜他是生活不检点,被人盯上的),到底是毛病出在哪里,迄难确定。

我对这位仁兄的糊涂,颇甚腹诽。譬如治水,你找不出壅塞或溃决的所在,又如何去疏浚和防堵呢?

我们常说人类有第六感,那是指超乎五官之外的一种特敏反应。但所谓“第六感”也必然是基于外界的某些征候和迹象瞬间的刺激和启示才会发生,比方说“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这在说明其“预警性”的意义上其实是相同的,只是不像“第六感”说的那么抽象而玄妙罢了。

现在,因为蓦地看到了赵淞出现在“七十六号”,我就突然有了第六感,它仿佛提示我“上海区”即将发生重大灾变。真是非常奇妙,这种心理感应强而有力,大有“山雨欲来”的窒息之感,使我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确,我关心“上海区”的安危,不禁忧心忡忡。

平心检讨,近半年来“上海区”接连失事,遭受破坏的层面日深日广,明白显示“七十六号”的罪恶势力正在膨胀,并且像癌细胞般地迅速扩散,从多方面攻向我们的组织。因此,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而小觑了它,如果再有疏失,它将会置我们于死地!

“七十六号”里的牢狱生活,除了挣扎、反击和忍受无情的折磨之外,所过的日子,是生命过程中的一段曳白,毫无内容可言。痛苦的时候,觉得度日如年,假如你没有一定的政治信念和奋斗目标,或修养功夫不够的话,它会逼得你发疯。在平时,但觉天亮了又天黑了,日月轮转,悠悠忽忽,令人完全丧失了时间观念。

时令已进入十月底,天气渐寒,打赤脚着木屐,一早一晚已感到脚冷。忽然醒悟,我被捕迄今快满四个月了。

一连几天几夜,“七十六号”上上下下,都显得紧张、忙碌、神秘而又兴奋。我发觉气氛不对,这象征着他们有大事发生,也可能是在“工作”上获得了一次大丰收。“放风”暂时停止了,平祖仁的“学生子”张萍也少来了,铁门外值勤的武装警卫似乎特别神气,连每早按时来点名查号的看守所职员老马,也掩不住脸上透出紧张的喜色。

倒不是我神经过敏,这种异乎寻常让平祖仁、吴念中、汪福谦和我凑在一起,大家胡乱猜

疑。平祖仁说:“情况好像不对,别是又抓人了吧?如果是抓人,还一定是大规模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单位倒霉。张萍这小子几天没照面,多半是忙得不可开交了吧?”

我说:“我也一直在揪着心,我怕我们'上海区’要出事!”

汪福谦笑道:“何至于!不必担这份心。”我说:“福谦兄,也许你还有所不知,我没有你那么乐观,'上海区’现在已经是千疮百孔,危如累卵了!”

回头对平祖仁说:“平先生,无论如何你得想法子带个信叫张萍来一趟,也好打听打听。”

平祖仁点头。正说着,人影一闪,我看到钱金生在门外故意大声和警卫闲聊,心中一喜,立时呼叫警卫说是要去解手,警卫之一把枪背在肩上,连开两道铁门,让我出来,很客气地说:“对不起呀张先生,这两天不放风,多少不便哪!”

我趁机问道:“为什么忽然停止放风了?”警卫摇头笑道:“这我可不晓得。”

我当然明白,他知道也不便说。我斜睨一眼,钱金生已经漫步进入了厕所,我很自然地随后跟进去。我们一面拉裤子作小便状,看看四下无人,钱金生悄声说:“不得了啦!张先生,这两天拼命地在抓人,林科长(林焕之)、吴科长(吴顺生),甚至万处长(万里浪),晚上都不睡觉。陆陆续续已经抓了十几二十个人,今天还在继续地抓。

据说其中还有很重要的人物。另外,电台破获了好几座,秘密文件弄来了好几箱,驳壳、左轮等各型手枪,特别是左轮手枪,'擦刮啦’新,都是还不曾用过的,听说是从他们的军火仓库里抄出来的。这下子万处长可真的是立了大功,发了大财了!”

我如坐针毡,越听越不是滋味,急着问道:“没听说这些人都是哪方面的?”钱金生道:“只听得传言是上海蓝衣社的。”“能肯定?”钱金生道:“王宪忠是这么说的,我想不会错的了!”至此,我已心知肚明,不由遍体生寒,从头顶直凉到脚心,可是额头上却冒出了大汗。

一些老法的人,每遇上疑难之事自己无能解决,便去求神拜佛,祈福禳灾,结果则往往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你怕什么它就来什么,现在的我,就正是这样感觉。

我赶忙嘱咐钱金生继续设法探查,将失事单位及被捕重要人物的姓名等查明速告,我又要他快走,以免外面的警卫犯疑。

走回大牢,举步维艰,简直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浑身全无半点儿力气。不是我沉不住气,是这消息实在太不幸、太惊人了。

根据各种迹象及陆陆续续得来的一些不完整的消息加以判断,此次不幸事件,无不指向我们“上海区”。可是在未获得完全证实之前,我个人仍存着万几的侥幸之心,自己下意识地嘀咕着说“千万不要真的是我们呀!”其实不管是哪个单位,只要是重庆的,同样都是敌后抗日组织的大挫折。可见人性自私,直觉的反应又是多么的浅薄可笑。我忽然憬悟到这一点,脸上立刻发烧起来。

大牢里,平祖仁、汪福谦、吴念中和我本人,都分头运用各自的关系去探听确实消息,但是“七十六号”封锁得非常严密,一直得不到具体的结果。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被破获的单位是“上海区”似乎是可以确定的了。

看看挨到了十一月三号晚上七点多,钱金生来了,他在厕所里告诉我:“出事的是蓝衣社上海区,绝对错不了,总负责人名叫陈公树的也抓来了。这件案子已经闹翻了天,听说李先生(指李士群)就要从南京赶回来,因为事情太大,万处长他们处理不了。”

听了钱金生的报告,我顿时呆住了,但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就一片空空洞洞,几乎什么都不会思想了。他的报告虽然简略,可是从他一个外行人口中能说出“上海区”的名称已经足够证实出事的果然是我们无疑了。

不错,当时还另外有一个“上海二区”,不过,“上海二区”乃属本局部署在上海第二线的“预备区”,原则上,它是以发展情报工作为主,其活动方式是完全潜伏隐蔽的,不像我们除了情报活动之外,把工作重点放在行动上,要经常与敌伪短兵相接,血肉相拼,以致我们的同志牺牲累累,被捕者相继,与此相应的是我们组织上的秘密也就有了太多的暴露。

因此种种,所以早就预料到“上海区”要出事,但万万想不到梦成真,且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的大规模!

而陈先生本人的失事,恍如晴天霹雳,令我震骇莫名而又不可思议。谨按陈恭澍先生主持上海工作才两年多,时间不能算长,可是在他强有力的领导下,同志们全体用命,各项工作都有了极大的突破,特别是杀敌除奸,声威大震,使敌伪丧胆,陷区民心振奋,影响所及,有助于抗战前途者实甚巨大。

陈先生在上海,运筹帷幄,行藏谨密,除少数特殊工作关系人及内勤部门三、五高级幕僚而外,包括本区全体同志在内,几无人认识其面目,亦无人知其身份与真姓名,现在居然也由钱金生口中说出来,证明他的被捕已是铁的事实。

究其被捕的原因何在?“七十六号”又何以能知其为陈恭澍?殊令人百思不解!我痛惜本局多年来惨淡经营,根基深厚、组织庞大、力量雄伟、工作效率奇高的“上海区”遽尔毁于一旦,也为失去一位有作为、有担当的领导人而深致扼腕。

在私谊上说,我更十分担忧陈先生本人生命的安危,因为早在二十七年(1938)他奉命在河内制裁叛国的汪精卫不幸失败,而误毙了曾仲鸣,这笔账在汪本人及汪妻陈璧君、曾仲鸣的姐姐曾醒等人那里一直记着。如今陈先生竟落在他们手上,在情在理势必杀之而甘心,是以我欲哭无泪也。

晚上,卢炳忠秘密带来一个小纸条,寥寥数行,略谓:“上海区已被破坏,伪方连日大举出动,损失惨重,区长陈公树先生亦遭逮捕,目下关在高洋房。”他同钱金生一样,对陈先生的名字写成两个谐音字,可见他也是听到别人口述的。我看了条子,死了心,同时也兴起一股痛切的失落之感。

我自被捕以来,拼了命地维护组织的安全,我所付出的心力及一切的牺牲,至此全部落了空!譬如救火,我冒死抢救,被烧得焦头烂额,仅余残息,结果整座房屋仍然未免付之一炬。试想这种心情又岂是“惘然”二字说得尽的?

忽忽过了十来天,“上海区”被彻底破坏已成定局,案情渐渐公开明朗了,书记齐庆斌先生、电台总督察张作兴先生,及其他内外勤同志多人都被抓进来,究竟孰先孰后,一时也弄不清楚。听说陈先生被拘禁在高洋房的一间小屋中,但李士群、万里浪等表面上对之颇甚优礼。此事伪方将作如何处断,自是言之过早;而陈先生本人的态度又如何,也就是说他将何以自处,也大费思疑。

我想,今日之局,已经一败涂地,不可收拾,以陈先生参加革命工作的历史、在团体中的资望,及其个人的智慧、能力与经验,一定比我看得更明白,也一定有他的自处之道,无劳我去瞎操心。

不过,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晚上我睡不着觉,总是左想右想,诸般悬揣,我认为他的自处之道不外如下三条路:

第一,不甘受辱,断然自裁。为了“死节”也好,为了逃避责任也好,自求了断,固然可以一了百了,但这绝不是一个真正深明大义而身为特务工作者所应有的态度。我们不怕失败,重要的是能在败中求胜,死中复活,在可能范围内必须留此有用之身,忍辱负重,以另一种面目,另一种方式来继续奋斗。站在我们的工作立场来说,一经挫败,便求一死,那是属于一般世俗的观点,实不足为训,所以我不希望他这样子做。

第二,苟全性命,屈膝投降。“千古艰难唯一死。”生命诚然可贵,可是历观我们的革命先烈和现在的爱国志士,为了民族大义与国家存亡,杀头沥血,前仆后继,何曾皱一皱眉头!那是因为他们死得有代价,死得其所!更何况“战难,降亦不易”,如果你不是那块料,你即使甘愿输诚,颜事敌,人家也未必屑于接纳,由于你既不起作用,还得防你随时反复,诈降反间。

陈先生是革命中坚,又天生一副“钢针尽折不为钩”的个性,我坚信,除非他如我所想的“将有所为也”,否则他是宁死不屈,断断不肯做“降将军”的!

第一,虚与委蛇,进行反间。陈先生的失事,在公在私都深为不幸。因为在他的任内,连续格杀了日本驻沪现役军人数十名及大汉奸多人,敌伪双方必然都要找他算账;再加汪精卫夫妇和曾醒他们,也一定要理河内旧恨,所以要杀之而后快,也是必然的。

第二,可是反过来说,敌伪也颇讲求谋略,也懂得政治作战,把他保留下来资为宣传,并利用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来打击军统局,这一种可能性似乎也未可完全排除。假如他们选择了后者,那么陈先生“翻本”的机会可就来了。

第三,我了解陈先生的性格他是绝不会就此甘心的,他会深藏不露,虚与委蛇,进行他的反间大计可以逆料,这段过程,一切都得从“零”开始,自必危险重重,万分的艰难,但是我们一贯的工作精神,就在于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敢为者的,以陈先生的艰苦卓绝,实优为之也。总之,我觉得只要陈先生活着,亦犹“上海区”仍然活着!

问题是目下陈先生的命运差不多同我一样,死活都操在敌伪之手,前途如何,实难逆观。至于他自己怎么想、怎么做,那是另外一回事,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所谓“英雄失志入罗网”,天大的本事也无可奈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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