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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中俊|粟特艺术东传与丝绸之路青海道——以彩绘棺板画为考察核心

 恶猪王520 2023-05-28 发布于新疆


粟特艺术东传与丝绸之路青海道
——以彩绘棺板画为考察核心






曹中俊
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
丝绸之路考古合作研究中心




中古时期,大量来自中亚地区的粟特人沿丝绸之路入华开展商贸、文化交流等活动,足迹遍布中国大地。随着虞弘、安伽、康业、史君等众多中亚胡人墓葬的发现,极大推动了国内外学者对入华粟特人的深入研究。但值得注意的是,与丝绸之路河西道平行的丝绸之路青海道(河南道)同样是我国中古时期沟通西域的重要通道,其连接的是今天新疆、甘肃、青海及四川等地。当时大量粟特人经青海道进入青海等地,随之粟特艺术东传至此。这直接影响了当时雄踞在青藏高原地区的吐蕃及吐谷浑人的审美情趣、生活方式、丧葬仪式。

近三十余年,青海地区出土的棺板画蕴含历史文化之丰富为研究粟特艺术东传青海提供了大量线索。鉴于大多学者关注的是青海出土棺板画中人物民族族属[1]、服饰[2]及棺板装饰[3]等问题,还未有学者从青海道视阈下粟特艺术东传的角度深度剖析青海出土棺板画中的粟特民族服饰、粟特金银器皿、粟特风格构图程序等内容。透过分析青海出土棺板画中与粟特艺术相关的具体内容,可以为我们研究粟特艺术东传路线、粟特人来华路径及粟特与吐蕃、吐谷浑的民族间文化交流提供新的线索与思路。





壹、
青海地区出土的棺板画

青海地区出土数十块彩绘棺板画,这些棺板画主要集中于青海省海西州一带,分布在德令哈市、都兰县及乌兰县等地。棺板画上的多幅彩色画面,具有浓厚的少数民族和宗教色彩,是研究丝绸之路青海道上粟特艺术东传及文化交流的重要材料。


(一)青海省德令哈市出土棺板画

出土于青海省德令哈市的数块棺板画均是墓葬被盗后采集而得。2002年8月,青海考古人员,在德令哈市郭里木乡夏塔图草场一座被盗墓葬旁采集到一块较为完整的木棺板画,随后对不远处的两座古墓进行发掘,出土的3具木棺四面均有彩绘”[4]其中一号墓有两块较为完整的棺板画,学界将其命名为一号墓A板(M1-A)(图一)和B板(M1-B)(图二)。M1-A绘有贵族射牛、男女野合、帐居宴饮、多人狩猎等场景;M1-B主要绘有分定权势、幡帘招魂、牛马献祭、灵帐哭丧及击鼓骑射等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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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 郭里木夏塔图一号墓棺板画A板(M1-A)临摹图[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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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 郭里木夏塔图一号墓棺板画B板(M1-B)临摹图[6]
另二号墓也出土有完整的木棺板[7],学界将其命名为二号墓棺板画A板(M2-A)和B板(M2-B)。根据已公布的彩绘图案[8]及线描图[9],可知M2-A板画由狩猎、射牛、帐居和众人宴饮醉酒等画面组成(图三)。M2-B板画面大部分漫患不清,只见少量的男女人物、毡帐、马匹等(图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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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三 郭里木夏塔图二号墓棺板画A板(M2-A)线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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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四 郭里木夏塔图二号墓棺板画B板(M2-B)线描图[10]

(二)青海省都兰县出土棺板画

近年青海省都兰县也出土了较多彩绘棺板画,皆为当地文物工作者在该县采集或抢救性发掘清理过程中发现的,画面题材内容、构图方式与德令哈市郭里木木棺板画多有相似之处。

2008年7月,都兰县一盗掘古墓案件公开审判,相关盗掘文物被送至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进行鉴定。后经学者撰文公布相关丝织品和棺板画,其中2件棺板画为木棺的两侧板,A面绘有牧马图和帐居图,B面自左向右分别绘有男女野合图、祈福图、射人图及哀悼图[11]

出土于都兰县的还有侧板6件、盖板1件、挡板1件及采集到的一些木棺板画。其中侧板1,呈梯形,由三块木板拼合而成。整个画面为山丘迎宾图[12]侧板2,长条状木板上绘制了四组图像,分别为:头戴“山”字形冠人物、持“旃”男子、持锤击鼓人物及戴头巾女子[13]侧板3,据称出自都兰县,原物已不见,仅有的照片也只是原物的一部分,残存的画面中主要有宴饮乐舞、穹帐、耕作、牛羊及狩猎等场景[14]侧板4,梯形,三块木板拼合而成。据称其出自都兰县,现仅存照片,画面从上到下大致可分为三层,有山丘、马队、武士、穹帐、牛羊及饮酒等场景[15]侧板5、6出土于都兰吐蕃大墓1号墓。两侧板分别在环状联珠纹内画有12生肖的图案[16]

盖板,由四块木板拼合而成,整个画面绘制了三组图像,分别为:双翼神兽、二人二牛耕作及群羊图。挡板,由三块木板拼合而成,绘有玄武图像[17]另于都兰县采集到的四块木棺板画“仅2块可完整拼合,应是木棺档板的一部分,表现的应是'骑射祭祀’的场景”[18]

此外,青海都兰热水墓葬群也出土多件彩绘木条或木板,其内容与郭里木的相似。其中都兰热水一号墓出土有彩绘木棍1件,彩绘木板4件,彩绘木构件4件,涉及马匹、花纹、花瓣及植物图案等[19]都兰热水二号墓出土有彩绘木条2件及彩绘木板5件,残损较为严重,从残存的木板或木条来看,上面大多绘有花纹或花瓣[20]都兰热水三号墓中出土有一件彩绘木箱[21],木箱的四个侧面皆有彩绘画面。


(三)青海省乌兰县出土木棺板画

2008年,青海省考古工作者于乌兰县两处不同地方先后采集到数块彩绘木棺,上面皆绘有彩色画面。

2008年3月,乌兰县希里沟镇泉沟地区一座古墓被盗掘[22],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工作人员前往勘察。其中残存棺板和木棺档头上均有彩绘。墓葬前室东壁和北壁是青砖垒砌,其余墓室墙壁皆由长方形木板砌壁,在前后室四壁木板、门框上方、两边立木及前室立柱上,包括墓顶上皆绘有彩绘图案。木棺前挡板上也绘有彩色图案,现已脱落不清,今仍可见一怪兽像,据说这一怪兽形象前所未见[23]2018年该墓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和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民族博物馆等单位联合进行发掘,使得该墓相关图像资料得以正式公布[24]

2008年3月,青海省海西州民族博物馆研究人员在乌兰县茶卡镇茶卡乡冬季牧场的一座被盗挖的墓葬旁边,采集到一块木棺盖板[25],盖板两侧坡面均绘有彩色狩猎图案。2017年,有学者撰文公布了同前盖板当年一同采集到的另外3件棺板画。其中棺侧板残件1件,该残件长139厘米,其上由右至左尚可见大约分为两组的18个男女人物形象。另外2件彩棺残件已几乎看不到任何彩绘的痕迹[26]


(四)其他流落中国民间及海外棺板画

青海省海西州出土数具木棺板画,原流散于民间现藏于青海藏文化博物院(青海文化博物馆)[27],但至今仍有一些棺板画散落于中国民间及海外(图五)[28]。其中一具木棺侧板为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民间调查所知,由调查者描述可知,这块木棺侧板,由三块木板上下拼合而成,绘画的风格、构图、内容题材与郭里木所出木棺板画一致,可以基本上确定系从郭里木一带的古墓中盗掘所获[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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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五 美国普利兹克家族藏彩绘木棺图片[30]
1.美国普利兹克家族藏彩绘木棺(左侧板)
2.美国普利兹克家族藏彩绘木棺(右侧板)


贰、
青海出土棺板画蕴含的粟特艺术

中古时期,原居于中亚地区的粟特胡人经丝绸之路不断徙华,人员组成有使者、质子、商人、僧侣、工匠、伎乐等。粟特胡人的入华也为中原地区带来了阵阵胡风胡韵,而青海地区亦是粟特艺术东传进程中的重要一环,该地区出土的棺板画则为我们研究这一课题提供了切入点。
(一)棺板画中的粟特风格民族服饰

青海地区出土棺板画中的人物所穿服饰有着浓厚的地域及民族特色,与同期中原传统服饰有着较大差别。经统计,棺板画中的人物服饰多样复杂,既有主体民族服饰,也有非主体民族服饰;既有各式头巾、帽子,也有形式多样的长袍。

观察青海出土棺板画中的男子服饰主要有三种,即圆领直襟束腰长袍、三角形翻领对襟束腰长袍及斜襟左衽束腰长袍。

首先,棺板画中人物所穿的圆领直襟束腰长袍在棺板画中较常出现(图六)。以郭里木M1-A板上的人物为例(图七),在帐居宴饮图中较后一座毡帐旁站立二人,靠近门侧的一人穿着圆领直襟束腰长袍,其衣领围绕颈部一周,在胸前形成直下式的衣襟。这种圆领长袍穿起来便捷,且防寒保暖,适合高原上的游牧民族穿着。在旧题阎立本所画《步辇图》中的禄东赞(图八,1),身穿小袖圆领直襟团窠花锦长袍,与棺板画中的圆领直襟长袍服饰十分相似。类似的圆领直襟长袍服饰在唐章怀太子墓壁画“客使图”、中亚地区的片治肯特古城壁画及撒马尔罕大使厅壁画(图八,2、3)中均可看见。这说明粟特在与唐朝、吐蕃交往的过程中,独具粟特民族特色的服饰与工艺影响并传播到了中原及青藏高原地区。且目前所见此类圆领直襟锦袍服饰大多是粟特贵族、吐蕃使节所穿,由此可见,郭里木棺板画中的侍从人员所穿这种圆领直襟长袍应该是在盛大场合或某些特殊场合(如丧葬仪式)中吐蕃人选择的特殊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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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六 圆领直襟束腰长袍[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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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七 郭里木一号墓A板帐居宴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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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八 各式圆领直襟长袍

1.《步辇图》禄东赞[32]

2.撒马尔罕大使厅西墙壁画[33]

3.撒马尔罕大使厅壁画《赤鄂衍那使图》[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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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九 三角形翻领对襟束腰长袍[35]

其次是棺板画中人物所穿的三角形翻领对襟束腰长袍(图九)。这种长袍在棺板画中出现的频率最高,是棺板画中主体民族——吐蕃的主要服饰之一。人们头戴高筒形头巾或扁平头巾,衣领分为小三角形翻领和大三角形翻领,腰间有束带,衣袖较长可盖住双手,长袍直至靴面。这类服饰在中亚、西亚等地区较为常见,尤其是在石窟壁画中多有发现。如克孜尔第199窟和第192窟龟兹供养人像中即身穿大三角形翻领对襟长袍,腰有束带,脚蹬黑色上翘筒靴,衣袖及衣领都有镶边图案(图一〇)。敦煌莫高窟第285窟及第359等窟中都可看到粟特供养人的形象,粟特供养人所穿服饰即为三角形翻领对襟长袍。在第158窟和第159窟中可以看到吐蕃赞普的形象,第158窟中的赞普身着长袍(图一一),“衣领翻在前后两面形成三角形翻边,并展现出长袍里面的一两层内衣,两袖长得笼住双手”[36]第159窟吐蕃赞普身着长袍,衣领呈三角形,翻在两边。且袖口有深色镶边,长袍上有联珠团窠图案(图一二)。其余几位藏人形象也可见身穿长袍,“这些宽领几乎都从肩上翻至后背,又延伸到胸部下面,在靠髋部处塞进腰带中”[37]


我们亦可在敦煌8世纪绢画《劳度叉斗圣变》中看到所绘三位吐蕃人都身穿大三角形翻领长袍,与青海棺板画中出现的三角形翻领对襟束腰长袍十分相似,就连三人脸上的赭面和头巾都与棺板画上的人物形象如出一辙。针对这种三角形翻领对襟束腰长袍,据法国学者海瑟·噶尔美(Heather Karmay)推测,吐蕃人的圆领直襟长袍可能与三角形翻领对襟束腰长袍没什么区别,“三角形边只是圆领没扣上而折过来的边”[38]“陕西乾县唐永泰公主墓前室壁画及线雕石刻,西安韦顼墓线雕石刻,西安南里王村韦顼墓线雕石刻”[39]中出现的身穿胡服侍女形象似乎可以印证这一说法,往往在“在其翻领的两个三角形尖端,各有一个纽扣或搭襻状小物件,如果将衣领合起扣上或系上,翻领瞬间就变成了圆领”[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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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〇 克孜尔石窟龟兹供养人着大三角形翻领对襟长袍[41]

1.克孜尔第199窟 龟兹供养人

2.克孜尔第192窟 供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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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一 敦煌莫高窟第158窟壁画[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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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二 敦煌莫高窟第159窟壁画[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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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三 斜襟左衽束腰长袍[44]

最后是棺板画中人物所穿的斜襟左衽束腰长袍(图一三)。郭里木M1-A板画射杀牦牛图中正在拉开强弩准备射杀牦牛的男子所穿即为斜襟左衽束腰长袍,左衽交领掖于腰间,头上戴有高筒形头巾,脚下为一毛毯,似为吐蕃贵族或远道而来的客人,身份较高。类似的服饰在M1-A板主人宴饮帐外站立的侍从身上也可看到,帐门右侧侍从身穿浅绿色斜襟左衽束腰长袍,袖口镶边,衣领着色,左衽交领垂至腰间掖入束带。帐门右侧侍从身穿与左侧侍从服饰相同,只是服饰颜色为浅蓝色。法国学者海瑟·噶尔美认为此类服饰应“是中亚或西亚的式样,适于骑马民族”[45]式样有萨珊、粟特式,且可在衣袖、衣领或直襟上看到联珠团窠纹样。

另棺板画中的女子服饰,主要有两种,即三角形翻领长袍(图一四,1)和无领直襟式长袍(图一四,2)。与之前所述棺板画中男子服饰相差无几。经观察,棺板画中男女长袍之间的根本区别在于长袍是否盖靴席地。在敦煌第159窟壁画中所绘的吐蕃贵妇形象中,“其所着长袍也有三角形大翻领和直襟无领两种,与棺板画上所绘女性袍服具有相似性”[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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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四 青海出土棺板画中女子服饰[47]

1.三角形翻领长袍 2.无领直襟式长袍

此外,我们注意到棺板画中还有一些妇女身上披有斗篷,想必应是吐蕃贵族妇女的服饰之一,既能在高原上起保暖之效,又使人物整体造型显得雍容雅贵。将青海棺板画中人物服饰图像与克孜尔、龟兹、敦煌石窟壁画图像联系起来看,当时长袍服饰在青藏高原的吐蕃和吐谷浑人中十分流行,尤其是三角形翻领对襟束腰长袍。而这种三角形翻领长袍与当时中亚粟特、西亚波斯及西域龟兹人的服饰有诸多相似之处,应是受到粟特民族服饰的影响,粟特人沿丝绸之路将这种服饰传至青藏高原地区。


(二)棺板画中的粟特金银器皿

在青海地区出土的棺板画中除了上文所论人物服饰与中亚粟特人有关之外,我们还可以观察到棺板画中出现了一些含有中亚文化因素的粟特器皿,主要为胡瓶、高足小杯等各式酒器。这为我们窥探当时的中西文化交流提供了材料。
在郭里木M1-A板射牛图(图一五)中有一人执壶,器身平面呈扁圆形,口部有流,束颈,鼓腹,圈足呈喇叭形,口沿与肩处安柄。另一人手捧一盘,盘中有高脚杯3只。A板帐居宴饮部分也可见毡帐前也有一人手执银壶。在郭里木夏塔图M2-A板宴饮图(图一六)中,可见毡帐前有一人执壶,另一人执酒杯,毡帐旁绘有一人酩酊大醉,另一人正搀扶大醉呕吐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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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五 郭里木夏塔图M1-A射牛图[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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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六 郭里木夏塔图M2-A宴饮图[49]

观察画面,可以发现人物手中所执为明显的萨珊式器物,在20世纪70年代之前,有学者研究这种鼓腹、束颈、圈足、侧边有把的容器时统一归入波斯萨珊式器物一类。但后来马尔萨克将“过去归为萨珊银品中的一部分区分出来,考定为粟特地区的产品,其中就包括了这种胡瓶,时代均在7世纪以后”[50]对比波斯萨珊式胡瓶和粟特胡瓶后可以发现二者有两点明显区别:第一点,萨珊式胡瓶的圈足一般细高,而粟特式胡瓶的圈足一般粗矮;第二点,萨珊式胡瓶的把跨度较长,一般从腹部以下至颈部,把柄粘在口沿下部。而粟特胡瓶的把跨度较短,一般从腹部中上至口沿,且把柄粘在口上(图一七)。按此特点比对后,发现青海地区出土的棺板画人物所执正为“胡瓶”,即是中亚粟特人所制造,或为当地工匠模仿粟特“胡瓶”所制。另青海地区出土一件吐蕃时期的中亚粟特胡瓶(图一八),与棺板画中的胡瓶形象相差无几,圈足粗矮呈喇叭状,把柄从鼓腹上部直接连至口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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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七 胡瓶

1.萨珊式   2.粟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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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八 美国芝加哥普利兹克藏神鸟神兽纹嵌绿松石金胡瓶[51]


在太原隋代虞弘墓中出土的一石俑手中即抱有一萨珊式胡瓶(图一八),虽然虞弘为中亚鱼国人,但墓志中记载其曾出使过波斯和吐谷浑国[52],说明当时的中亚粟特人往往作为西亚、青藏高原与中原地区进行交流的中介。那么,虞弘墓这一石俑手中所抱萨珊式胡瓶的原型,有可能是粟特人从西亚波斯地区带至隋朝。在陕西富平唐房陵大长公主墓壁画中也有手持胡瓶的侍女形象(图二〇),但仔细观察,两位侍女所持胡瓶与萨珊式胡瓶及粟特胡瓶都有所区别。这表明唐朝时,由粟特人带入的胡瓶对当时的社会产生了较大影响,人们开始接受来自远方的器物,但同时也将其稍加改变,以此达到当时人们的审美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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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九 虞弘墓随葬胡人俑手绘图[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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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〇 陕西富平唐房陵大长公主墓壁画[54]


郭里木夏塔图M1-A射牛图和M2-A宴饮醉酒图中所见的高足酒杯,也具有中亚粟特文化因素。这类酒杯在南北朝至隋唐时期墓葬遗址中多有发现。如“在山西大同北魏平城遗址中就出土了3件形制各不相同的鎏金铜高足杯;大同北魏封和突墓出土了1件银高足杯;隋代的李静训墓中也出土了金高足杯、银高足杯”[55](图二一,1)。另在陕西西安安伽墓(图二一,2)、山西太原虞弘墓(图二二)的石棺浮雕上皆能看到相似的高足小杯形象。而安伽、虞弘皆为入华粟特人,所以我们考虑青海棺板画中出现同样类型的应是吐蕃或吐谷浑人受到了中亚粟特人的影响。这些胡瓶、高足酒杯应是由粟特人经青海道传至青藏高原,或是吐谷浑和吐蕃人受西亚波斯和中亚粟特人的艺术风格影响,模仿制造了相似的器皿。中国多地出土北周、隋唐时期蕴含浓厚的中、西亚地域特色的器物,这极力说明,此时中国与粟特、波斯人之间借助丝绸之路的交通网络已有了深入交流,这种深入交流包括经济、文化和精神文明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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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一 高足小杯

1.陕西西安隋李静训墓出土高足小杯[56]

2.安伽墓门额浮雕中的高足小[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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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二 虞弘墓石棺上执高足小杯人物[58]


此外,郭里木夏塔图M1-A帐居宴饮图中的大帐前,靠近画面底部边缘有一人正高举角杯痛快畅饮(图二三,1)。无独有偶,在虞弘墓椁座浮雕中也有类似的场景(图二三,2)。角杯虽在我国商代或之前就已出现,但是考古资料显示我国先人制造的角杯溶液都是从上部口沿流出,而棺板画中的男子所持角杯溶液是从底部小口流出。这是一种典型的波斯、粟特器物,同样造型的器物在西藏吐蕃墓和西安唐代何家村窖藏遗址里都有出土,二者角杯底部皆可打开引流。出土于西藏的这件银角杯,现收藏于美国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角杯为银质鹿首,表面有大量的忍冬纹饰,上部口沿有一圈联珠纹(图二三,3)。何家村窖藏出土的这件镶金兽首玛瑙杯十分精美,只是材质为玛瑙,而非银质,但是兽首嘴部有一金饰,可拔开引流。这显然与棺板画中男子所持角杯和西藏出土的银质角杯功用一样,应为西亚、中亚制品,或为受到中、西亚文化影响下的产物。

图片图二三 粟特式脚杯

1.郭里木夏塔图M1-A饮酒人物形象[59]

2.虞弘墓椁座浮雕饮酒人物形象[60]

3.美国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藏西藏出土银角杯[61]



(三)棺板画中的粟特风格构图程序

青海地区出土的棺板画构图内容相对固定,一般有商旅出行、狩猎献祭、帐居宴饮、射杀牦牛、灵帐哀悼等几个部分。其中狩猎、帐居宴饮、商旅和灵帐等场景最为常见。可与近些年于陕西西安出土的史君墓、安伽墓、康业墓和虞弘墓中的石棺、石床所体现的构图程序进行比对。

1.骑射狩猎场景
骑射狩猎场景在游牧民族中最易见到,这在棺板画中有所体现。如郭里木M1-A中就有骑手引弓射杀奔鹿、追杀牦牛的狩猎场景(图二四)。郭里木夏塔图M2-A和M2-B中都绘有狩猎图,M2-A板M1-A狩猎场面更加复杂宏大。另在乌兰县采集到的棺板画[62]和都兰三号墓出土木箱画中[63]也有狩猎场景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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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四 郭里木夏塔图M1-A狩猎图[64]


然而类似的骑射狩猎场景在几位入华粟特人的墓葬中皆有发现。如安伽墓石椁浮雕中有3幅狩猎图,分别位于左侧屏风第2幅(图二无,1)、右侧屏风第1幅(图二五,2)和正面屏风第2幅(图二五,3)。其中右侧屏风第1幅狩猎图中共有五位骑马猎人,一人自左向右,其余四人皆自右向左,猎杀的动物有雄狮、野兔、老虎、奔鹿等。“内容主要反映的是安伽陪同粟特客人(王子)和突厥贵族狩猎的场面,左上和下端两人据马尔萨克先生辨认应该是粟特王子,中间射兔者应该是墓主人安伽”[65]此外虞弘墓石椁浮雕[66]和史君墓石堂浮雕都可见相关狩猎图[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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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五 安伽墓石椁浮雕狩猎[68]

1.安伽墓左侧屏风第2幅狩猎图

2.安伽墓右侧屏风第1幅狩猎图

3.安伽墓正面屏风第2幅乐舞宴饮狩猎图



2.商旅出行场景
在青海郭里木夏塔图M1-A中与激烈的狩猎场景并行的还有商队出行场景(图二六),狩猎图的前方,绘有一支商队缓慢前行,商队的中间是一骆驼,背上驼满了货物,骆驼前方有三骑,后方有一骑,前后相继。驼后马上有一人,头上缠巾,腰束箭囊,似为该商队的武装押送人员。有可能是吐谷浑人或粟特人从远方送来的悼唁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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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六 郭里木夏塔图M1-A商旅出行图[69]


类似的商旅场景在入华粟特贵族安伽和史君的墓葬中有所发现。安伽墓正面屏风第5幅野宴商旅图的下半部分为商旅歇息场景,应为远方到来的粟特或突厥客人(图二七)。画面中央有三人,一人身着橘红色长袍,双手执一瓶,头向右侧,另两人皆背身而立。三人之下有“两头毛驴背驼黑色口袋左右奔走,左侧有繁茂的树,下静卧两只羊,右侧骆驼背负重物卧地休息”[70]

北周凉州萨保史君墓石堂西壁编号为W3的浮雕(图二八)下部绘有商队出行的场景,整个商队由两名骑马男子引领,其中一名男子腰上挂着充满异域风情的箭簇袋,马后跟着两头载着货物的骆驼。“骆驼后面有一头戴船形帽骑在马上的男子,右臂弯曲上举,右手握千里眼正在瞭望。在两头骆驼右上方,有两匹马和一头驴驮载货物并行,驴位于两匹马中间,其后面有一右手持鞭的男子正在驱赶前行”[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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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七 安伽墓正面屏风第5幅野宴商旅图[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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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八 史君墓石堂西壁浮雕W3[73]


想必这样的商队出行或歇息场景在丝绸之路沿线再普通不过,而石室椁壁雕刻绘画的工匠将此类场景放入进去也和墓主人的粟特身份有关,因为粟特民族是一个擅长经商的民族,自然墓葬椁壁上少不了商队出行的景象。同样,吐蕃或吐蕃统治下的吐谷浑人在青藏高原上的生存很大一部分赖于经行丝绸之路过往商队缴纳的商税,以及商队南来北往过境时留下的各种货物。所以在青海出土的棺板画中也会出现马匹、骆驼满载货物的商队出行场景,这就不难理解了。

3.帐居宴饮场景
青海地区出土棺板画中的帐居宴饮场景一般包括两个部分,一是帐中(建筑内)主人饮酒场景,二是帐外(建筑外)众人宴饮乐舞场景。出土于郭里木而流散于民间的一件棺板画(图二九)中,白色大帐居于中间,外面有一胡床,主人盘坐在胡床上,脸上有赭色,头戴白色高头巾,“其左侧有人侍立,面前一人正弯腰向其敬礼。主人右后方站立有一排五位乐人,手中各执乐器正在演奏,面对主人的空地上一舞者头戴高冠,一只长袖高举过头正在起舞,左后方一排四人席地而坐,正在观看表演”[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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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九 都兰出土彩绘木棺板画侧板[75]


郭里木夏塔图M1-A中有一盛大帐居宴饮图,宴饮图以中间的两座大帐而展开构图,棺板画帐篷中出现的人物一般为一对男女,身着翻领长袍,端坐在帐篷之中把酒相望。许新国分析后认为帐中的人物应为“吐蕃的'赞普’与'赞蒙’(即王与王后)”相当的身份。霍巍则认为帐中的男女身份应为“当地部落中的权贵人物,如出席丧葬仪式的当地吐蕃部落首领”[76]帐篷之外有17位男女一起参加宴饮的场景,有人饮酒、有人席地而坐、亦有人翩翩起舞,形态各异。

入华粟特人的石室棺壁中也十分流行雕刻或绘有帐居宴饮场景。较为典型的是太原隋代虞弘墓后壁居中第五块椁壁(图三〇)上部图案中的亭外宴饮场景,图案中心有一对男女坐在双层翘檐尖顶小亭前的平台上,似为夫妻。二人正在把酒对视,左边男子右手端着一多曲瓣碗,身后侍立两位男性侍者。右边女子右手举一高足小杯,身后侍立两位女性侍者。“在主人和侍者前面,还有很大场地,场地上,有六名男乐者,分左右跪坐于两侧,乐者之间还有一大片空地,有一男子正在中央跳着'胡腾舞’,组成一个欢乐样和的宴乐场面”[77]此外,西安北周安伽墓[78](图三一)、史君墓[79]及康业墓[80]中都有多幅宴饮乐舞图。

透过以上种种帐居宴饮场景,我们可以发现,粟特人与吐蕃人的帐居宴饮图大多是以主人帐居为中心构图,在帐篷之内是一对男女(夫妇)或是主人与亲朋端坐,帐门两侧是等待服侍的侍从,帐前均会出现热闹非凡的众人一同饮酒和乐舞场景。不同的是,在一些粟特贵族墓葬中会有中国传统的歇山顶建筑代替毡帐出现,这应是粟特墓葬主人在中原王朝担任萨保等官职汉化,融合了中原地区生活场景的结果。而地处青藏高原地区的吐蕃人或吐蕃统治下的吐谷浑人应是受到中亚粟特人或邻近地区突厥人的葬俗影响。对此,霍巍总结道,“粟特人与吐蕃人的帐中主人宴饮的题材,曾经主要流行于中亚粟特人当中,随着突厥部落的祆教化,在突厥当中也有流行。与之同时,这一习俗在青藏高原的吐蕃人当中也曾同样流行,所以在棺板画中也采用了这些在意境上相似的画面”[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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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三〇 虞弘墓石椁后壁居中第5块浮雕图案[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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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三一 安伽墓正面屏风宴饮[83]

1.正面屏风第1幅奏乐舞蹈图

2.正面屏风第3幅居家宴饮图

3.正面屏风第6幅奏乐宴饮舞蹈图



4.丧葬仪式
在青海地区出土的棺板画中有诸多体现丧葬仪式的画面,一般包括主人灵帐场景、众人悼唁场景和挂幡祈福场景(图三二)。在郭里木夏塔图M1-B板的右下部分(图三三)设有一座灵帐,灵帐的式样与M1-A板画中的帐居宴饮出现的帐篷别无二样,灵帐之上覆盖有一件联珠纹式样的丝织物。灵帐前部设门,门前有跪地奠拜的三人,与之相对位置上一人正屈身面向灵帐,双手似作合十作揖状。背对灵帐站立有三人,缠有头巾,正向主人垂首哀悼。灵帐上方站立有四人,站成一排,靠前的女子脸上流下一大串泪水,表情十分悲伤。其余三位女子也都表现出十分哀痛的神情。罗世平先生认为,“这两组夹侍灵帐的男女人物,是死者的亲属,他们为死者守灵,接受前来的吊唁者”[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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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三二 郭里木夏塔图M1-B挂幡祈福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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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三三 郭里木夏塔图M1-B的右下部[85]


另一具出土于都兰县现流散于民间的棺板画中也有相似吊唁场景,“在木棺中部位置上设有一呈须弥座式的台子,台上置有一具黑色棺木,棺由棺盖与棺身构成,棺的一侧有三名守灵人,面呈悲色,棺台左前方在两根立木之间树立有一裸体人像,一骑手正引弓向其射击,另一骑手反审作箭射状也指向裸体人形;在棺之上方,绘出前来奔丧的一队宾客,衣着冠饰各不相同,队中高树一华盖。棺前一人已下马站定,正面向棺木正拱手致哀”[86]

可见,吐蕃棺板画匠在创作棺板画时已形成了相对固定且完善的构图内容和形式。而入华粟特贵族的石室椁壁上也有丧葬场景,如太原隋代虞弘前壁正中椁座上雕绘有拜火祭祀典礼,画面正中有一对鹰身人首的祭司,两祭司中间有一莲花状灯台,上有熊熊火焰。两祭司都披着带火状的飘带,身体向火坛倾靠且手抬火坛。针对这一造型,夏鼐先生早年指出这应是“典型的祆教礼仪的象征”[87]

西安北周史君墓石堂南壁上也雕刻有明显粟特信奉的祆教丧葬仪式特色的画面。“在四臂守护神旁边有两个直棂窗,两个直棂窗下分别各有一个戴口罩的人身鹰足的祭司——穆护,手持火棍,并分别设有火坛”[88],图像内容有受到粟特浮雕骨瓮的影响痕迹。且石堂东壁上刻有多组画面,展现的是粟特贵族亡灵在带翼飞天的引导下,由死后乘翼马飞入天国的全过程。

总之,“郭里木棺板画中的'灵帐举哀’主题与粟特美术中的'哀悼’主题具有相似性”[89]源头多应可以追溯至中亚、西亚地区。不同的是,“粟特人是依照祆教仪轨举行死者的葬礼,而吐蕃人则是依照苯教的丧葬仪轨举行死者的葬礼”[90]这在构图细节上有着明显的差异,但是二者为亡者祈福,希望其死后能够顺利进入天国并且与生前一样享受荣华富贵的愿景是相同的。由此可知,入华粟特贵族的葬俗仪式和椁室壁画等影响了生活在青藏高原地区的吐蕃人和吐谷浑人,这是粟特艺术经丝绸之路河南道东传至青海地区的生动表现。
叁、
丝绸之路青海道
在粟特艺术东传中的价值

上文从人物服饰、粟特金银器皿、棺板画构图程序及画中反映的丧葬仪式这四个方面分析了青海地区出土棺板画中蕴含的粟特文化因素及粟特工艺。圆领直襟束腰长袍、三角形翻领对襟束腰长袍、斜襟左衽束腰长袍及长袍上各式联珠团窠纹样;粟特“胡瓶”、高脚小杯;骑射狩猎、商旅出行、帐居宴饮以及蕴含特殊丧葬仪式的哀悼祈福场景,这些不同种类、不同方面的粟特元素同时出现在青海出土的棺板画中,这表明此时吐蕃、吐谷浑等民族的文化、工艺、生活等方面深受粟特人的影响。而民族文化、民族艺术的交流与传播体现出来的则是同为游牧民族的粟特人和吐蕃人之间有着诸多往来。这种往来主要依靠的是丝绸之路青海道(又称河南道、吐谷浑道,图三四)[91]

魏晋时期,在五凉政权互相争夺河西走廊地区的控制权时,繁兴一时的河西道受阻中断。在此之前一直畅通,但默默无闻的丝绸之路河南道渐渐登上时代舞台,成为沟通中西的重要通道。保障了此时中西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交流交往的顺利开展。青海道沿线民族众多,文化各异,粟特人经丝绸之路进入青海后,广泛地与吐蕃、吐谷浑等民族进行交往、交流与交融。

从青海出土棺板画蕴含的多种粟特文化因素及林梅村教授翻译的一件出土于吐鲁番的9~10世纪粟特古文书记载的粟特人在欧亚大陆经商路线来看,当时借助丝绸之路青海道的交通路网,吐蕃与粟特之间的交流非常密切。唐朝显庆四年(659年)时,西突厥势力衰弱,部落分散,其中有弓月部等发生叛乱,后为唐朝派兵镇压。麟德二年(665年)闰二月,“疏勒、弓月引吐蕃侵于阗”[92]还有其他相似的记载里都有这个叫弓月的部落名称出现,其与吐蕃在西域的经略、扩张有着密切的关系。据学者考证“弓月属西突厥别种、别部,是一个在草原上经商、传教的粟特人部落,弓月城是他们活动的一个中心”[93]可见粟特人虽臣服于西突厥的统治之下,但是西突厥对吐蕃的控制较为松散,并且西突厥依靠粟特人强大的经商能力进入欧亚大陆从事贸易获利。同时,粟特人在西突厥部落中传播祆教信仰,主持祆教仪式而获得较高地位。

后来,在吐蕃一步一步控制了西域广大地区后,吐蕃人与位于中亚地区的粟特人有了更多地直接接触。两个民族在河南道的交通路网下实现了多方面、全方位的交流与交融,如生活习俗、日常用品,甚至粟特人的祆教信仰也在吐蕃地区流传。在前文已做论述的青海道沿线地区出土了许多由粟特人传入的器物,如粟特锦、粟特器皿等。在两《旧唐书》《新唐书》《册府元龟》《唐会要》等文献中,“记载吐蕃历年向唐朝贡、赠送之物中,尚有金鹅、金城、金瓮、金叵罗、今胡瓶、金盘、金碗、玛瑙杯及银制犀、牛、羊、鹿等各种金银器,其中有些当系来自粟特或受粟特影响制作”[94]而唐蕃之间的交通道路就是以青海道为基础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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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三四 粟特艺术东传青海道路线图(自制)


此外,青海地区出土的棺板画中所绘人物服饰也与粟特民族服饰有很大的相似性,应为粟特人与吐蕃人(包括吐蕃统治下的吐谷浑人)交往过程中,吐蕃借鉴后融合了自己民族特色元素,改造为适宜在高原和特定场合下穿着的民族服饰。总之,借助丝绸之路青海道及其他路线,吐蕃(包括吐蕃统治下的吐谷浑人)和粟特两个民族,因为地缘和各自民族的特点,“不仅沟通着东西方之间物质文化的交流,同时也沟通了东西方精神文明文化的交流”[95]粟特民族流动性和适应性极强,将带有中亚、西亚,甚至欧洲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带到了中国,而吐蕃民族既有北方草原的文化特点,又有中原传统的汉文化特点,这些特点必将造成两个民族之间的思想交流与文化激荡,最终推动南北朝隋唐时期民族大融合与丝路文化交流互动新局面的形成。
肆、
结语

中古时期,随着大量粟特胡人沿丝绸之路河西道入华,阵阵胡风胡韵吹拂中原大地。当时作为与河西道大致平行且同在使用的丝绸之路青海道也是粟特人入华的道路之一,甚至在局部战乱导致河西道中断后,青海道更是成为内陆沟通西域的主要通道。因此粟特艺术也沿着青海道东传至青海等地。关于这方面的文献记载虽少,但好在近年青海地区出土了大量的棺板画,而透过棺板画或多或少可以看出粟特艺术已影响了青藏高原地区,如棺板画中体现出来的粟特民族服饰、粟特金银器皿、粟特风格构图程序等图像细节,都是粟特艺术东传的直接表现。这也为我们探究丝绸之路青海道沿线民族的交往、交流及交融提供了资料和线索,当时的吐蕃、吐谷浑人与粟特之间已有较为密切的交往。

同时这也在昭示我们,丝绸之路青海道在中古时期文化交流、民族融合方面发挥了其独特作用,其在丝绸之路路网中的地位应被重新定义。尤其青海道承担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方面的历史,可以为我们今天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历史经验与智慧。总之,青海道发挥的价值是不可磨灭的,青海道承载的历史信息与文化内涵还需我们不断挖掘与解读。



注释

[1] 程起骏《棺板彩画:吐谷浑人的社会图景》,《中国国家地理》2006年第3辑,第92、93页;罗世平《棺板彩画:吐蕃人的生活画卷》,《中国国家地理》2006年第3辑,第94~95页;林梅村《棺板彩画:苏毗人的风俗画卷》,《中国国家地理》2006年第3辑,第96~98页;仝涛《青海都兰热水一号大墓的形制、年代及墓主人身份探讨》,《考古学报》2012年第4期,第467~488页。

[2] 霍巍《青海出土吐蕃木棺板画人物服饰的初步研究》,《艺术史研究》第九辑,中山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257~276页。

[3] 霍巍《西域风格与唐风染化——中古时期吐蕃与粟特人的棺板装饰传统试析》,《敦煌学辑刊》2007年第1期,第82~94页。

[4] 许新国《郭里木吐蕃墓葬棺板画研究》,《中国藏学》2005年第1期,第56~69页。

[5] 柳春诚《郭里木棺板彩画临摹手记》,《中国国家地理》2006年第3辑,第88~91页。

[6] 霍巍《青海出土吐蕃木棺版画任务服饰的初步研究》,第257~276页。

[7] 许新国《试论夏塔图吐蕃棺板画的源流》,《青海民族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1期,第65~73页。

[8] 许新国《都兰吐蕃郭里木墓棺板画报告》,《汉藏佛教美术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提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230页。

[9] 霍巍《青海出土吐蕃木棺版画任务服饰的初步研究》,第257~276页;仝涛《青藏高原丝绸之路的考古学研究》,文物出版社,2021年,第272页。

[10] 仝涛《青藏高原丝绸之路的考古学研究》,第272页。

[11] 许新国《德令哈吐蕃墓出土丝绸与棺板划研究》,《都兰吐蕃文化全国学会论坛论文集》,文物出版社,2017年,第208页。

[12] 青海省博物馆编著《尘封千年的记忆:丝绸之路(青海道)沿线古代彩绘木棺板画》,文物出版社,2019年,第55页。

[13] 青海省博物馆编著《尘封千年的记忆:丝绸之路(青海道)沿线古代彩绘木棺板画》,第43、44页。

[14] 青海省博物馆编著《尘封千年的记忆:丝绸之路(青海道)沿线古代彩绘木棺板画》,第58页。

[15] 青海省博物馆编著《尘封千年的记忆:丝绸之路(青海道)沿线古代彩绘木棺板画》,第62页。

[16] 青海省博物馆编著《尘封千年的记忆:丝绸之路(青海道)沿线古代彩绘木棺板画》,第64页。

[17] 青海省博物馆编著《尘封千年的记忆:丝绸之路(青海道)沿线古代彩绘木棺板画》,第28页。

[18] 青海省博物馆编著《尘封千年的记忆:丝绸之路(青海道)沿线古代彩绘木棺板画》,第47页。

[19]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都兰吐蕃墓》,科学出版社,2005年,第14~18页。

[20]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都兰吐蕃墓》,第46页。

[21]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都兰吐蕃墓》,第101~103页。

[22] 中国社会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等《青海乌兰县泉沟一号墓发掘简报》,《考古》2020年第8期,第19~37页。

[23] 许新国《乌兰县泉沟吐蕃时期的壁画墓》,收入青海藏族研究会编《都兰吐蕃文化全国学术论坛论文集》,文物出版社,2017年,第237~240页。

[24] 中国社会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等《青海乌兰县泉沟一号墓发掘简报》,第19~37页。

[25] 许新国《茶卡出土的彩绘木棺盖板》,《青海民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1期,第88~90页。

[26] 辛峰、马冬《青海乌兰茶卡棺板画研究》,《青海民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3期,第1~9页。

[27] 孙杰、索南吉、高斐《青海海西新发现彩绘木棺板画初步观察与研究》,沙武田主编《丝绸之路研究集刊》(第2辑),商务印书馆,2018年,第280~290页;张建林,才洛太《青海藏医药文化博物馆藏彩绘棺板》,Shing Müller,Thomas O. Höllmann,Sonja Filip,(eds),Early Medieval North China:Archaeologial and Textual Evidence(《从考古与文献看中古早期的中国北方》),Wiesbaden:Otto Harrassowitz GmbH & Co.KG,2019,pp. 261~282.

[28]霍巍《吐蕃时代考古新发现及其研究》,第140~141页;青海省博物馆编著《尘封千年的记忆:丝绸之路(青海道)沿线古代彩绘木棺板画》,第55~57页;仝涛《青藏高原丝绸之路考古》,第278~280页。

[29] 霍巍《吐蕃时代考古新发现及其研究》,第111页。

[30] Amy Heller,“Observations on Painted Coffin Panels if the Tibetan Empire”,in Chirstoph Cuppers,Robert Mayer,Micheal Waltereds,(eds),Tibet after Empire Culture,Society and Religion between 850-1000,Proceedings of the Semina Held in Lumibini,Nepal,March 2011,Kathmandu:Dongol Printers,2013,p. 147.

[31] 郭芯萌《青海吐蕃时期棺板画人物服饰研究》,西安工程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8年,第38页。

[32] 中国美术全集编辑委员会《中国美术全集·绘画篇(2)·隋唐五代绘画》,人民美术出版社,1984年,图版二。

[33] 〔俄〕马尔夏克著,毛铭译《突厥人、粟特人与娜娜女神》,漓江出版社,2016年,第57页。

[34] 〔俄〕马尔夏克著,毛铭译《突厥人、粟特人与娜娜女神》,第57页。

[35] 郭芯萌《青海吐蕃时期棺板画人物服饰研究》,西安工程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8年,第38页。

[36] 〔匈〕西瑟尔·卡尔梅,胡文和译《七世纪至十一世纪西藏服装》,《西藏研究》1985年第3期,第85~90页。

[37] 〔匈〕西瑟尔·卡尔梅,胡文和译《七世纪至十一世纪西藏服装》,第85~90页。

[38] 〔法〕海瑟·噶尔美著,熊文彬译《早期汉藏艺术》,中国藏学出版社,1994年,第37页。

[39] 杨清凡《从服饰图例试析吐蕃与粟特关系(上)》,《西藏研究》2001年第3期,第54~65页。

[40] 杨清凡《从服饰图例试析吐蕃与粟特关系(上)》,第54~65页。

[41]  张爱红《克孜尔石窟壁画精选》,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74、77页。

[42] 中国敦煌壁画全集编辑委员会《中国敦煌壁画全集(7)·敦煌(中唐)》,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59、60页。

[43] 中国敦煌壁画全集编辑委员会《中国敦煌壁画全集(7)·敦煌(中唐)》,第117页。

[44] 郭芯萌《青海吐蕃时期棺板画人物服饰研究》,第33页。

[45] 〔法〕海瑟·噶尔美著,熊文彬译《早期汉藏艺术》,中国藏学出版社,1994年,第37页。

[46] 霍巍《吐蕃时代考古新发现及其研究》,第134页。

[47] 郭芯萌《青海吐蕃时期棺板画人物服饰研究》,第53~54页。

[48] 柳春诚《郭里木棺板彩画临摹手记》,第91页。

[49] 仝涛《青藏高原丝绸之路的考古学研究》,第272页。

[50] 许新国《郭里木吐蕃墓葬棺板画研究》,第56~69页。

[51] 王旭东、汤姆·普利兹克《丝绸之路上的文化交流——吐蕃时期艺术珍品》,中国藏学出版社,2020年,第163页。

[52]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晋源区文物旅游局《太原隋代虞弘墓清理简报》,《文物》2001年第1期,第34页。

[53]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晋源区文物旅游局《太原隋代虞弘墓清理简报》,第30页。

[54] 于静芳《唐墓壁画女性图像风格研究》,西安美术学院博士学位论文,第176页。

[55] 吴晓燕《青海海西州棺板彩绘的初步研究》,中央民族大学硕士毕业论文,2010年,第31页。

[56] 唐金裕《西安西郊隋李静勃》,《考古》1959年第9期,第507页。

[57]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北周安伽墓》,文物出版社,2003年,第36页。

[58]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晋源区文物旅游局《太原隋代虞弘墓清理简报》,第37页。

[59] 柳春诚《郭里木棺板彩画临摹手记》,第90页。

[60]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晋源区文物旅游局《太原隋代虞弘墓清理简报》,第45页。

[61] Amy Heller,“Tibetan Inscriptions on Ancient Silver and Gold Vessels and Artefacts”,Journal of the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Bon Research,2013.vol.1,p. 277.

[62] 许新国《茶卡出土的彩绘木棺盖板》,第88~90页;辛峰、马冬《青海乌兰茶卡棺板画研究》,第1~9页。

[63]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都兰吐蕃墓》,第102、103页。

[64] 程起骏《棺板彩画:吐谷浑人的社会图景》,第84~86页。

[65]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北周安安伽墓》,文物出版社,2003年,第36页。

[66] 太原隋唐虞弘墓中的狩猎场景共有4幅,东壁北部第三块椁壁图案为骑驼猎狮场景、后壁东部第四块椁壁上部也是骑驼猎狮场景、后壁西部第六块椁壁上为乘象杀狮场景、椁座浮雕之四为骑射奔鹿场景,参考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晋源区文物旅游局《太原隋代虞弘墓清理简报》,《文物》2001年第1期,第27~52页。

[67] 史君墓石堂西壁编号为W3的浮雕中有一骑马手执弯弓射箭的男子,正追赶、射杀5只动物的画面,另有两只猎犬在奔跑的动物两侧,协助主人射杀。

[68]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北周安安伽墓》,第23、33、35页。

[69] 柳春诚《郭里木棺板彩画临摹手记》,《中国国家地理》2006年第3辑,第88~91页。

[70]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北周安安伽墓》,第32页。

[71] 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西安北周凉州萨保史君墓发掘简报》,《文物》,2005年第3期,第4~33页。

[72]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北周安安伽墓》,第33页。 

[73] 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西安北周凉州萨保史君墓发掘简报》,《文物》,第24页。

[74] 霍巍《吐蕃时代考古新发现及其研究》,第150页。

[75] 霍巍《吐蕃时代考古新发现及其研究》,第150页。

[76] 霍巍《青海出土吐蕃木棺板画的初步观察与研究》,《西藏研究》2007年第2期,第49~61页。

[77]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晋源区文物旅游局《太原隋代虞弘墓清理简报》,第38页。

[78] 西安北周安伽墓左侧屏风第3幅上半部分为野宴图;正面屏风第1幅为奏乐舞蹈图;正面屏风第2幅上半部分为乐舞宴饮图;正面屏风第3幅为主人居家宴饮图;正面屏风第5幅上半部分为一野宴场景;正面屏风第6幅为奏乐宴饮舞蹈图;右侧屏风第2幅为奏乐宴饮舞蹈图,参考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北周安伽墓》,文物出版社,2003年,第28~32页。

[79] 西安北周史君墓石堂北壁编号为N2的浮雕画面为男女主人家中宴饮图;北壁编号为N4的浮雕有男女主人在葡萄园中宴饮的场面,参考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西安北周凉州萨保史君墓发掘简报》,《文物》2005年第3期,第4~33页。

[80] 西安北周康业墓正面围屏自左向右第5幅线刻有宴饮场景,参考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西安北周康业墓发掘简报》,《文物》2008年第6期,第14~35页。

[81] 霍巍《吐蕃时代考古新发现及其研究》,第153页。

[82]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晋源区文物旅游局《太原隋代虞弘墓清理简报》,《文物》2001年第1期,第37页。

[83]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北周安安伽墓》,第28~32页。

[84] 罗世平《天堂喜宴——青海海西州郭里木吐蕃棺板画笺证》,《文物》2006年第7期,第79页。

[85] 罗世平《天堂喜宴——青海海西州郭里木吐蕃棺板画笺证》,第69页。

[86] 霍巍《吐蕃时代考古新发现及其研究》,第154页。

[87] 夏鼐《中国最近发现的波斯萨珊银币》,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中国夏鼐文集》(下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第18页。

[88] 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西安北周凉州萨保史君墓发掘简报》,第9、10页。

[89] 吕红亮《“穹庐”与“拂庐”——青海郭里木吐蕃墓棺板画毡帐图像试析》,《敦煌学辑刊》2011年第3期,第81、82页。

[90] 霍巍《吐蕃时代考古新发现及其研究》,第154页。

[91] 曹中俊《经丝绸之路河南道至建康僧人弘法事迹考》,《丝绸之路研究集刊》(第四辑),商务印书馆,2019年,第224~238页;曹中俊,李顺庆《丝绸之路河南道视域下的河西与建康佛教关系摭议》,《河西学院学报》2019年第6期,第33~40页;曹中俊,李永平《益州佛教文化交流与丝绸之路河南道的关系:以僧侣、义理、造像为考察中心》,《地域文化研究》2021年第2期,第28~41页。

[92] (宋)司马光撰,(元)胡三省音注《资治通鉴》卷201《唐纪十七》,中华书局,1956年,第6333页。

[93] 王小甫《弓月部落考》,氏著《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243~256页。

[94] 杨清凡《由服饰图例试析吐蕃与粟特关系(下)》,《西藏研究》2001年第4期,第44~54页。

[95] 陈海涛《唐代入华粟特人商业活动的历史意义》,《敦煌学辑刊》2002年第1期,第118~1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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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在正式见刊稿基础上略作修改,引用请据原文。曹中俊:《粟特艺术东传与丝绸之路青海道——以彩绘棺板画为考察核心》,罗丰主编:《丝绸之路考古》第六辑,科学出版社,2022年,页12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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