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这种病的人,症状极明显。 首先,假设TA们在单身状态,一定会对朋友絮叨、对己自苦,话痨似的重复着TA们多么渴望一份爱情。 这份爱情久久得不到,于是TA们会自嘲,会刻薄,会在K厅里一遍遍嚎同一首情歌。
可是等TA们有了伴侣,情况并不会变得更好。 无论伴侣看似多么完美,TA们都会情不自禁的念叨: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多么好的梦中情人,却如参商分隔,不能相聚。 如今的感情当然也还不错啦,但是,当年的梦中情人才是最纯真最美好的时节……
好了,TA们这么絮叨着,终于分手了,于是TA们又癫狂了。感叹失去的恋人是世上最美丽的对象,深悔自己当初是如何不懂的珍惜,满脸的蓦然回首幡然醒悟。 最后,好吧,TA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伴侣,终于也稳定下来了,终于还有机会见到曾经的旧爱,倾诉当年的心曲,如此终于了无遗憾了吧?
不。TA们还是没法高兴。 TA们会感叹时光流逝带走了爱情,感叹旧爱已经被岁月雕出了皱纹,觉得最美丽的时光都过去了,最纯真的爱情不复存在了——虽然TA们也许都没有经历过像样的爱情故事。 当然,不妨碍TA们在此期间,伴随着各类情绪的抒发方式,比如情歌,比如爱情题材小说,比如写日记,比如做一些电视剧里的人会做的事。
许多作家喜欢苦情题材,有些是纪实,有些是杜撰。 有些词句,着实催人泪下,但你可别以为苏轼写《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时还是单身。 归有光《项脊轩志》末尾写“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令人读之泫然。 但事实是:第一任妻子魏氏在他三十岁那年过世后,归先生续娶了当地望族之女王氏。到四十二岁时,陪着新欢,悼悼旧爱,多少有些感觉怪怪的。 小仲马写《茶花女》缠绵悱恻,令人神伤;但事实是,茶花女原型那位美女杜普莱西,跟小仲马过日子时,可不那么顺当。 她过世后,小仲马也去过公墓,发现那儿围着一堆名流、就数他没来历,只好郁郁回白马客栈,“好,我至少可以写出来!”
但毕竟大多数人,并没有才子文笔记录传奇;但抒情的欲望人所共有,就很容易坏事。 患有“苦情强迫症”的人,多少有种倾向:愿意把一分爱说成十分,越苦恋越能满足TA们的传奇欲望。 所以现实生活中,经常有这样的人:TA们会把爱情故事大肆夸张,每个细节都说得像电影——实际上,TA们可能真是按照电影结构来改编自己爱情故事的。
因为这样的人感受的并非爱情本身,而是TA们想象出来的爱情。 TA们欲求不足,总觉得自己所经历的状态,离幻想出来的爱情还差许多。 TA们宁愿活在痛苦中,因为,在一个爱情故事里,痛苦而悱恻的爱情比沉着而温暖的爱情更有传奇性,更悲剧,也更瑰丽。 福楼拜写《包法利夫人》就是此意:爱玛明明拥有平凡温和的婚姻,却乐滋滋的自觉婚姻不幸,把自己拟代成浪漫小说女主角,然后就忧世伤生起来。
如果一个人单纯沉湎于这份幻想中,当然无妨:各人有自己做梦的自由,在生活里扮演自己幻想出来的角色也是各人乐意。 但比较令人担忧之处在于,这样的人如果和别人有了段爱情,通常会不小心伤害对方。 在得到爱情之前,TA们会自动代入,把追求对象当成公主,把自己想成骑士,竭尽所能的追求。 而当爱情到手后,TA们会心不在焉,继续幻想更符合自己心境的爱情故事。 而最吓人的是,一旦分手,陷入苦情状态的TA们,会做许多伤害别人的事—— TA们最擅长的,便是在分手后痛哭流涕、慷慨陈词、让对象心生愧疚,或者如一个典型的受迫害妄想症一样传遍整个社交圈子,描述自己如何深情,而对手如何薄情,如此云云。
这里有一个奇妙的矛盾:感情和相处有技巧,是需要培养和训练的;但苦情强迫症总会认定爱情只有第一份才是真诚的,此后都不够纯净。 这是你应当远离这类感情的理由:TA们的偏执和幻想,导致了许多不那么美好的感情故事—— TA们往往会错过那些真正懂得如何经营感情的人,而选择去和别人犯错,仅仅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臆测。
你的身边有这样的人吗? 文/张佳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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