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距离之谜(组诗) 1.我 站在黑悠悠的空间十指并拢伸手指向天 指向地 周围静谧没有一点声息我将自己撕成碎片 躲开你逼视而来的滚烫目光一寸一寸地梳理那绷得紧紧的神经野玫瑰的芬芳四溢 浸染你自信而傲然的灵魂 我窃窃自喜 为一点胜利沉睡的黑暗为我壮胆我的身体飘出黑洞 一圈圈地失去最后的枷锁 这脚下成熟的土地正孕育着伟大的叛逆俯视光辉灿烂的道德忘却灿烂光辉的自身任凭一切道貌岸然者一一检阅 此刻 我的心弦拧紧摸索的指尖颤栗发凉 悲哀弥漫天空 泪流满面我不再虚拟故事 思绪不由自主地消失咽喉丧失了语音 目光相撞 撞不开的谜在夜的空间飘散 距离永远是距离心灵自问 这沟坎可迈得过去? 2.你 你语音的弹丸总朝我的心射来 将做人的准则忘掉任形体四分五裂 几千年叠垒的思想开始崩溃 传统的狂潮拍打无边无际的历史你的灵魂弹着人性的脆弦冰冷的身躯失去了自控唯唯诺诺 小心翼翼 诚挚真实的面孔向我俯近 你已不再扮演角色了吗 窄小的屋子里 一杯热茶溶映出冷静的注视 你的内心盛满自信的美丽世界已幻化为生命的舞台 滚烫的空间赤裸着滚烫的心微笑衬出了年青的身影涂抹的色彩霎时脱落 你就不再是枯萎老化的你 你把我捏在手心 为预谋实现而忘乎所以语言不再为你服务真实的面具不再真实 屋外阳光正浓 天真的童音撞醒世界 你挺立 承受勃然滋长的痛苦以虔诚的双手迎接客人语言恢复了虚假的尊严屋内什么也没有发生 空间与你一道形成了默契 屋内屋外 屋外 屋内 你又回复到人世间 从装饰的阳光里摄取热量真实永远是真实心灵自问 你并没有欺骗过任何一个人 3.我 躲开世俗严厉的目光躲开盘根寻底的查问 营造一个虚无缥渺的世界 一首甜美馨香的小诗很精致很纯情也很诱人 字字行行放射出无尽的魅力 这一刻 少女纯真浪漫的情怀又象燃烧的红罂粟 让你忘却这是喧嚣吵杂的地方 把幼稚的翅膀折断以微笑解彷徨以微笑征服世界在人类的群体里你只是微不足道的 一个细胞 一切都无须解答 千万年流逝了多少岁月青山已渐渐苍老 我只是山林中一片飘浮的叶子慢慢地枯黄慢慢地衰落在你的眼中 不见雅致纯情的诗句不闻嫩绿欲滴的流韵 生活 让世俗的目光冷冷注视让盘根问底的人窃窃私语然后才有我 才有传说不完的秘密 那时我已精疲力尽无法与你相会并且永守迷惘的自由生活永远是生活心灵自闫 这沟坎可迈得过去? 4.你 正襟危坐双目平视没有人能窥视你的灵魂 翻江倒海的自责搅乱你的心绪无法渲泻的忧伤沉淀于眼波之下在死寂的空间，孤独支撑着你一种体验 一种无法诉说的体验一种不愿言明的体验在脏腑里 孑然地游荡 默默地无助而茫然加重心灵的负荷 每一次无力垂下的眼帘遮不住慌张的悸动未来是诱惑 召唤着永不熄灭的热情 却用沉默掩盖所有不解之谜 一切归于罪恶 一切始于本性 冲动的时光很短暂 一秒钟 只有千分之一秒钟一个断然的决定 胜过你所有的深思熟虑 无须筹谋 你走过来了 毫无做作地迎着暴风骤雨 所有的策略都被摧毁而属于我的一切 为你服务 为你成长平静 在喧嚣中消失喧嚣 在平静中积聚 许多设想为你开避道路却没有一条能通向遥远不用相信昨天不用相信未来今天永远是今天心灵自问 你并没有欺骗过任何一个人 5.我们 永恒的我们 编织了一个又一个澎湃的梦沉默的梦想微笑为我 为我和你路上无数光明与黑暗想哭泣 为你 为你和我无法弥补的戏剧效果浓艳的色彩笼罩我们 广阔的梦境狭窄的人生在此时已荡然无存 山外是海 我们大声吆喝深信不疑 现实就是真象 当一道小河在眼前流动澄澈的河水有树影摇曳我们以手作浆划开平静的水面 叶片轻轻地在原地回旋打转 我们没有渴望只有结局 当虚弱的许诺纷纷脱落在狂奔的想象中 找到了一片纯净的栖息地 曾是迷茫的寻觅 炽热的追求是全部答案匆匆地走过 走过险滩走过泥沼 短暂的自由激起万般憧憬我们诅咒的城墙突然间倒塌 我们永远是我们 为他人守住距离傲然接纳人间痛苦的真实 一块无字碑 耸立起 瞬间的美丽和永恒的人生 1989年5月5日二稿1989年6月29日三稿 近些年来,“生命意识”这个词在诗坛越来越流行了，抒写生命现象和生命觉醒的诗作也越来越多，这是当代诗歌走向成熟和深沉的标志之一。作为南国一位新崛起的青年女诗人，黄海凤自然也在这个题材领域作出了自己的探索与贡献。《距离之谜》正是作者弘扬壮丽的生命意识的代表作。 高尔基有一句名言:“文学是人学。”而人是有七情六欲的，也是有生命需求的。表现正常的健康的人本身的生命现象，正是诗歌的题内之义。中国历史上，由于封建制度和封建礼教的束缚与摧残，尽管自《诗经》以来的诗歌发展史上，不乏表现爱的欢乐与痛苦的篇章，但总的看来，诗歌在表现生命意识方面是极不发达的。新时期以来，由“朦胧诗”为发端的青年一代的作品，冲破了过去种种旧传统的重荷和左的桎梏，诗回复到诗的本体，开始出现了一大批表现人的生命觉醒的优秀作品。《距离之谜》正是在这种文学新潮推动下产生的一组颇为引人注目的佳作。这组诗以“我”和“你”为抒情主体与客体，通过真切的生命体验，赞美了在艰难中觉醒的人性尊严，鞭挞了压抑、束缚正常的健康的生命现象--男女之爱的封建伦理道德和世俗观念，传导出年轻一代追求思想解放、渴望崇高爱情的心声。 出现在诗中的“我”是一位象“一首甜美馨香的小诗”一样的当代女性，而“你”却挺立在“传统的狂潮拍打无边无际的历史”与“召唤着永不熄灭的热情”的现实之间。他们相爱了，爱得执著,也爱得痛苦，因为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第一首的《我》，在“你”那“滚烫的目光”逼视之下，既感到幸福又不无颤栗:“你”真的爱“我”吗?“我”与“你”的爱是可能的吗?尽管“沉睡的黑暗为我壮胆”，让自己的思想“失去最后的枷锁”，但一想到两人之间“距离永远是距离”，又怀疑:“这沟坎可迈得过去?”诗中虽然没有点明阻挡“我”与“你”相爱的因素是什么，但从“任凭一切道貌岸然者/-一检阅”的诗行里，我们已隐隐可想到也许他们的相爱是有悖于旧的道德旧的世俗观念的，而这种观念在目前还显得“光辉灿烂”，因而造成了“我”的“悲哀”，以至“泪流满面”。 第二首的《你》，刚刚“小心翼翼”，迈开了爱的第一步，“诚挚真实的面孔向我俯近”，但一接触到冷酷的现实，又只能让“语言恢复了虚假的尊严”，独自“承受勃然滋长的痛苦”，重新戴上面具，欲爱而不敢爱。这种爱是十分痛苦的。作者极力渲染这种爱的痛苦，为的是激起读者对一切虚伪陈腐的意识形态的愤恨之情。 第三首的《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爱是必须“躲开世俗严厉的目光”的，但不能因此而退却，千万年流逝了多少岁月/青山已渐渐苍老”，假如还沿着旧的轨道走下去，不敢爱自己所爱的，待到生命象“山林中一片飘浮的叶子/慢慢地枯黄/慢慢地衰落”，那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失去了。这是“我”的自言自语，也是对“你”的倾诉，期待着双方都冲破这些“世俗目光”的阻碍。 第四首的《你》也是清醒了，虽然有过“翻江倒海的自责”，有过让“不愿言明的体验/在肺腑里 孑然地游荡”的犹豫，但经过灵魂的搏斗，“无力垂下的眼帘”毕竟“遮不住慌张的悸动”，终于作出了“一个断然的决定”，“毫无做作地/迎着暴风骤雨”走过来了。这首诗深入细致地刻画出一个背负重荷的灵魂的醒悟，具有撼人心魄的力量。 最后一首《我们》，应该说是含着泪花的爱的赞歌。经过了“迷茫的寻觅”和“炽热的追求”，两颗诚挚的心终于互相碰撞，爆出了壮丽的爱的火花，“激起了万般憧憬”。但是，“我们”并没有忘记:传统习惯势力依然存在，世俗的目光依然在冷冷注视，因此，“我们”只能继续“为他人守住距离傲然接纳/人间痛苦的真实”。历经劫难的爱分外可贵，哪怕只是“短暂的”，但两个真实的灵魂毕竟真正地爱过了，这种爱的“瞬间的美丽”，昭示着永不泯灭的“永恒的人生”，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当然，这组诗的主题也不仅仅局限于爱情本身，而是有着更为深刻的内涵。诗中所写的“距离”,既是男人与女人即恋人之间的距离，也完全可以理解为不同年龄、不同层次的人之间的距离，甚至还包容着人与外部世界的距离感在内。 生命是什么?人是什么?这个古老的谜，引诱一代代的智者多方求索，至今也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也永远不可能有完整意义上的答案。生命是一个过程，人生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充满了心灵内在的矛盾与冲突，充满了人与外部环境的超越和被超越的辨证关系。作者在每首诗的末尾一再重复:“心灵自问/这沟坎可迈得过去?”“心灵自问/你并没有欺骗过任何一个人”，既不愿欺骗与生命相联系的外部生存空间，更不愿欺骗个体生命本身，表明了现代人对生命清醒的感知与困感。距离是永存的。有距离才会有痛苦，有痛苦才会有追求，有追求才会有超越。而超越又会产生新的距离。人生就是处在这样一条不断循环不断拓进的运行曲线上。 著名诗人韦丘在为黄海凤的诗集《朦胧的你和我》所作序言中谈到这组诗时写道:作者写了这组诗，“进一步去探索生活在这纷纭复杂、色调斑驳的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奥秘。而这些奥秘，都在于对自身价值的确认和对生活的炽热追求。……这就是黄海凤在现实中拼搏着追求理想的一种顿悟。”事实正是如此。纵观黄海凤近年的诗作，我们可以看到:她往往从女性自身独特的体验出发，楔入生命的终极意义，走向深沉的思考。这种思考不是纯理性的，而是带有很浓烈的感性意味，因此，她的诗的题旨呈多层次多方位的辐射，带给人一种深邃感和空灵感。 英国文艺理论家赫列斯特在《泛论诗歌》一文中指出:“激情的风暴揭露了、呈现了人类心灵的丰富蕴藏:我们的整个生命，我们的激情和意向的总和，我们所希冀的和所恐惧的，都由于烘托对比而呈现在我们眼前;动作和反响是对等的，眼前痛苦的深切只能使我们更加热烈地向往，更加密切地参预与之对立的美好世界;使我们更进一步畅饮人生之酒，使我们的心弦震荡，解除心弦四周的压力，以十倍的力量使思想和情感的源泉活起来。”这一大段精采的论述，似乎就是针对黄海凤这组诗说的。她那饱满的激情，她那深沉的体验，通过细腻真切的笔触，栩栩如生地将生命的奥义和人生的底蕴“呈现在我们眼前”，“使我们的心弦震荡”，艺术感染力是强烈而悠长的。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