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古道，黄花与少年

两村隔一座山，直线距离很近，不过三四里路，白鹭不用拍打翅膀，一个滑翔就能飞到。

一条古老的青石板路，将两个村庄紧密连接在一起，鸡犬之声相闻，可是人走起来，上上下下翻山越岭，要走小半天。后来，村庄通了水泥路，人们可以坐车绕道去邻村，古道逐渐冷寂，沿途的草木倒是越来越茂密，遮掩了曾经的喧嚣。

春夏之交回乡，为了重拾曾经的记忆，我再次走进古道。草木葱茏，古道基本还是原样，只是瘦了一圈。有几块青石板像松动的牙齿，摇摇晃晃，不过整体还是有模有样，层叠向上。沿途开满了黄灿灿的蒲儿根花，漫山遍野的黄花，灿烂且纯粹，连石板之间的缝隙都不放过。冷峻的青石板，被这些小黄花点缀、装饰，有了阳光的温度。

坐在石板上端详，许多往事重现脑海。

小时候的正月初二，爸爸妈妈一早就准备好礼物，为我穿上新衣服，带我去山那边的外婆家拜年。一路上一步一个台阶，人们的脚步磨掉了石板的棱角，古道就像没有脾气的老人，安详和气。翻越大山，不是趴在妈妈的背上，就是骑在爸爸的肩膀上，那时的我，完全不懂行走山路的艰难。

后来，我一点点长大，路上，爸爸妈妈叫我数古道共有几层台阶，数了一两百个台阶，就乱得记不清了。山路漫长，爬一段就转身坐在石阶上，不想动。不过，想起外婆家香甜的糕点和滚烫的茶叶蛋，我又来了精神……

拉回思绪，拾阶而上，顺势而下，走过修剪后的茶园，穿过翠绿的竹林，幽深的杉树林，一缕缕阳光银针般斜插在林地的苔藓上。树林里弥漫的淡淡水气，氤氲着。空山里，能听见一些人说话的声音，是两个村庄的人们在山林里劳动。他们一边劳动，一边隔空聊天，说着农事。

忽然，弯曲迂回的古道传来隐隐的脚步声，哒哒地下台阶的声音，像突如其来的夏雨打在芭蕉叶上，轻盈且有活力。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奔跑的少年出现在眼前。

少年脚步的鼓点戛然而止，他脚穿白色运动鞋，头戴白色太阳帽，一脸的稚气与阳光。我侧过身，示意让他先过。他不认识我，犹豫了一下，迈开脚步，脚尖一跃从我身边经过。经过我身边的，还有跟在少年身后的一阵风。风仓促地追着少年，惊动垂拂到路边的藤蔓和遍地的黄花，它们纷纷摇曳起来。

少年我依稀认得，是邻村的，他姑姑是我发小。这又使我想起已经离开我十多年的外婆。小时候，我总是把外婆家当自己家，去了就赖着不走。这个匆匆忙忙的少年，将来是不是会像我一样，也会时常惦记这大山里的一条古道？

我想会的。世间每条道路，都是用情感铺成的。

路无尽头，爱无止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