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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地飞行丨诗是先于语言存在的丨蛮

 置身于宁静 2023-05-30 发布于浙江
文章图片1

——芦哲峰


诗是先于语言存在的

——诗人蛮谈诗

对面 | 芦哲峰

对面二楼的窗台上
放着一双白鞋子
每隔几天
如果天气晴朗
它就会出现在那里
静静地晒着太阳

《对面》难得的诗。如果去掉“如果天气晴朗”这行。更好。

为什么去掉?因为我觉得它是多余的,既然下面有晒着太阳,就已经说明是晴天了,所以这句话就是交代性的,去掉,就会更精炼,更好。

这是一首“看见”的诗,是你看见的,而且你把它保存下来了,用文字的方式,真的是很难得,太好了。

我觉得它是超越口语的,它不是口语,也不是书面语,它就是你发现的,是完全个人的,这种很珍贵。

芦哲峰:说到这里,我提到有人曾建议我删去最后一句。蛮兄回应说:

最后一句,我觉得不能去掉。静静地晒着太阳,它是一个状态,物也可以晒,静静可能有点拟人化的倾向,但是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可以的。如果去掉最后一句,就是另外一个东西。他所着重的点,就不是那双鞋的静态的一个画面,他就变成了一种口语诗,懂我意思吗?如果去掉最后一句,它就变成口语诗了。

光 | 芦哲峰

一扇门
开着
不是大敞四开的开
而是开了一道缝的开
有一些光
从里面跑出来
不知道能跑多远
另一些光
在里面呆着
不知道能呆多久

又看一首。还是喜欢。它又是那种唯一的诗,发现之诗。我略改一下。让它裸露出来。

一扇门
开着
有一些光
从里面跑出来

另一些光
在里面呆着

看见这种难得的发现之诗。忍不住修改。你谅解。

这种诗是唯一的那种诗,终极的,它绝对是反口语的,是口语的提升,它是超越那种写的,写不出诗的,只能发现。你已经打开了你的直觉,只有这样你才能看见这样的诗,非常难得。

口语、语调、文学都会是诗显现出来的巨大障碍。

我好久都没读诗了,因为微信里面,来来回回都那些人在那写,全是一些可以复制的诗,但是你这两首绝对是发现之诗,不可复制的,这个才珍贵。

微信里面全都是要么口语,要么是文学的,要么是叙述语调的,反正全是那些玩意,全是陈词滥调,那些不是个人的,全是那种东西,很少有发现的,唯一的,看见的诗,特别特别少。现在诗环境特别糟。

能摆脱语言,就是不依靠语言去呈现诗的人很少。反过来说,如果以语言去得到诗,那个诗是语言之诗,那就不是诗,根本就没有诗。诗是先于语言存在的,它已经存在了,只是看你有没有那个眼力,有没有那个感知力,能感受到它,能看见它,如果你能看见它,自然就写出来了,很简单的,语言是特别简单的,语言就是个工具。

你用语言得到诗,不管你的语言是口语的还是书面语的,还是那种修辞语的,都是语言。在我看来就没有口语跟什么学院派之分,就是你到底突破了这一层没有?不依靠语言,你做没做到,在我看来就极少数人能做到,很少很少,你这两首诗做到了。

我刚才发给你的那组首诗,大多数都可以去掉的,唯一一首我满意的,就是最后一首,就是《一只盛茶杯》,在我看来,前面的都无所谓,《一只盛茶杯》对我很重要。

一只盛茶杯 | 蛮

几上
静立着
一只
盛茶杯


拿起


旁边的
几只
小柴杯
沏水

芦哲峰:这里我提到了“废话诗”。蛮兄说道:

我觉得很多废话诗人,他们还在语言里面,他们也在用语言去得到诗,只是他们比较巧妙,比较聪明,他们是在走捷径,我是这样觉得的,反正我是不太喜欢。

我们回到你这两首诗,包括我修改过后的版本,你看它根本就没有一点语言的痕迹,没有一丁点依靠语言,在语言里面出了什么东西。你反过来看废话,废话很多是以语言得到的,他走了捷径,他觉得世界就是语言,绝对不是那样的。语言只能是个工具,只是工具。你用汉语表达,你必须做到汉语只是工具。

你能不能做到语言,比如说,名词跟动词,你只是在用这个东西,就是语言的表面,语言的表达意义,它的表达作用,你不依靠任何,包括语言所带出的语调或其他产生的东西,你不依靠这些东西,你还能有诗,那我觉得是最扎实最厉害的。

语言怎么会是世界?就是因为“废话诗”的这些观点,反而是扼杀了年轻人很多的个性跟发现,发现的眼光都没有了,全部被吸到那里面去了,我觉得这个太悲哀了,就是巨大的悲哀。

比如翻译诗,像那种终极之诗,就比如说你这两首诗,我举个例子,你随便用什么语言翻译,任何一个另外一种语言的外国人,比如英语、法语,什么语言翻译过去,他们绝对一下就能看到,如果他能感觉到这首诗,一下他就能理解,不会有任何歧义。

如果是利用语言出来的诗,一点都经不起翻译,一翻译它就会变味。一翻译它就有歧义,就变成其他的东西。

我觉得诗在语言之前就已经有了,它不是在你使用了语言之后才出来的,它在语言之前就有了,就这么简单的。所以说很多人一天能写几十首,我觉得是扯几巴蛋。

诗对于这个世界太重要了,真的,我个人觉得,非常非常重要。让一个个体鲜活的通过诗存在这个世界上,让人看到,去唤醒,就是引起其他的个体读完他的诗之后的共鸣,成了他的感受的重新的一种发掘,这个东西我觉得太珍贵了,非常非常珍贵。而不是什么废话那种去淹没、去阉割年轻人的那种个性,让年轻人相信,相信他那种理论,什么语言就是世界那些东西。

西方翻译诗对中国写诗年轻人是巨大的障碍,从一开始就给大家加负担,让大家觉得那种堆砌的语言,就是诗歌。而且西方诗大多是语言之诗,和中国古代的诗,像八大山人这种,那么牛逼的东西,没法比。西方都是那种意识形态,语言诗,全部是这种类型的。反而那些写出一点成就的西方诗,他的见解是学习中国诗的。学习中国的东西,他才会慢慢得道,才会悟透。

终极之诗,就是“看见”之诗,你看见的诗,那个诗在写之前已经存在,那它转换起来,只是名词跟动词,很简单,名词跟动词都是通用的,我们说简单点是不是?我再表达简单一点就是,你不利用语言,你只把语言还原成语言是工具的话,那它就是动词跟名词这两种,那任何语言翻译它都是。他那个诗绝对存在里面,它是不会变的,这个是终极的,你获得这种终极之诗并不是你写出来的,是你能看得见,你能感受得到,你能发现,你能发现它,这个才是最牛逼的。

这个考验的就是你整个人,你的眼力,你的眼光跟你的心,你的感受力的深度。很多人是看不见的,他是感受不到的。

名词简单。动词太难了。只有动起来,才能产生关系。

我读到你两首诗,有强烈的去修改的冲动,它打动了我,你的两首诗,所以才和你说这么多,也希望你能理解,因为我说话有时候太尖锐,得罪了很多人。

公车启动的瞬间 | 芦哲峰

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把他的小手
伸进了我的手里
(他的另一只手
在他妈妈的手里)
我被这只突然
伸进来的小手
吓了一跳
低头看他的时候
他正抬头看着我

这首也特别好。感受力好极了。

尤其是最后2行。你细心发现的这个细节击中我,我的那首《棉被》也是这样的。

棉被 | 蛮


哥哥
缩在火柜

火柜上
盖着一床
厚棉被

哥哥和我
分坐在
棉被两头

棉被的两头
翻转着

我低头
把这头的棉被
翻转了
过来

芦哲峰:我问了一句“火柜”是什么。蛮兄答道:

这是我们南方烤火的一种东西,纯木头做的,大概高度有一米左右,长度有一米多,宽度有有七八十厘米,大概能坐三四个人,大家坐在里面,大概在下面二三十厘米的地方,有那种方格子隔开,方格子下面摆着炭火盆,大家就坐在里面,盖着被子烤火。

《棉被》是我最早写出的,我自己觉得,可以留下来的一首诗,写我跟我哥哥之间的关系的一首诗。那个瞬间就是那样的,一点都没有虚构的成分,就那一个瞬间,一个动作,我突然被打动了,我自己被打动了,我就把它写下来。

其实写诗最好的老师是自己,当你写出一首诗的时候,我自己的话,就反复去读,我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这个诗它能出来,我的老师就是我自己的诗,我经常会去修改,去反复地看,当有不一样的时候,我会去想,去思考这些东西。

今天读到你这三首诗,很开心,真的特别开心,好久没有读到这样的诗了。气味相投。好东西就是朴拙的。又笨又拙。废话他们太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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