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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叶寒 | 舅妈也是妈

 海燕文化工作室 2023-05-31 发布于浙江




舅妈也是妈




文/林海燕

在我们的生命和人生中,总会有一些人注定很重要,无法忘记,我怀念舅妈,一如怀念我的母亲,怀念和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些时光。此情可待难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题记

祈福

2023年523日晚,收到表姐海红发来短信:舅妈走了,下午三点半左右。你明天带弟一起来吧。舅妈走了,享年86岁。

 
舅妈去世前,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五一放假期间,梦见舅妈在自家道地里干活,可我明知道舅妈因脑溢血病发而瘫痪在床,怎么可能一下子恢复了健康。有句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是个梦,但我认真了。起床后,第一时间直奔舅舅家。

 

舅舅家在花山村,村口有个小庙堂,庙堂前的一棵老树像是这个村庄的守望者。这里,是去舅舅家的必经之路;这里,老人们经常集聚在一起聊天。依稀记得,庙堂里曾经供着土地公土地婆,如今只摆放几条石凳,台阶下面的墙面早已斑斑驳驳。穿过幽幽小巷的风,踏着碎铺成的路,对于这里的记忆,大概跟路边的那棵大树差不多久远了。

舅舅的家是早年木结构的四合院,四周老房子早已破旧不堪,道地里到处堆满了杂乱的物品。可以这么说,这个地方满满都是我的成长记忆。如今,却已物是人非,住在这道地里的邻居们都搬迁到山下面的新房子去了,唯剩下舅舅一户人家,一直生活在原地。

 
舅舅家的老房子坐落在山边,依山势而居,一半还保留原状,一半修建了新房子,屋后就是一片毛竹园地。表哥告诉我说,老房子太旧了,住着不放心,在老房子的东面修建几间水泥平房,目的就是让舅舅和舅妈住得踏实。那天中午,我再次去看望舅妈时,舅舅正躺在老房子的阁楼床上睡午觉。见我来了,他随即起床。我说,不用了,您再休息一下,我去隔壁看望舅妈。
 
梦中的舅妈是很健康的,手拿一把扫帚,想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而眼前的舅妈依然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感觉到非常困难。我低下身去,轻轻地叫了几声,舅妈,舅妈……见她没有任何反应,索性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这时,表姐海英走了进来。她说,燕,你怎么来了。我说,梦见舅妈了,所以就来了。舅妈突发脑溢血瘫痪后,一直就躺在床上已近一年之久了,表哥和两表姐的悉心照顾,舅舅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舅舅本来性格开朗,自舅妈病倒后,他的精神似乎也受到严重打击。表哥说,此前每天晚饭后,舅舅便会去村口散步,与村里的几位老人们聊聊天。自舅妈病倒后,舅舅足不出户,脸色凝重,身体疲惫,连说话声音都没像以前那样有底气。舅舅轻叹了一口气说,你舅妈把身上的管子拔掉了。


这时,表姐海英拿起桌子上一只盛有营养米粉的小碗,用汤匙舀了一小口,试着让舅妈喝下去。舅妈始终紧闭着嘴巴,显然是不配合表姐喂喝。表姐流着眼泪,近乎于哭泣的声音说:“妈,您就喝一口吧,您不喝下去,身体怎么能扛得住。如果您扛不住了,我们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绝望走到尽头,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此时,谁都无法猜测舅妈内心到底是怎样的想法,想必包括舅舅在内。在生死面前,没有谁会这么勇敢,可是舅妈始终紧闭着嘴巴,不让任何东西进入口中,哪怕是一滴水,一粒米粉。我看着舅妈那张惨白的脸色,这种求死的欲望,留在我的脑海里,印象特深。

 
我不忍看着,于是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舅舅安慰着我说,你不用天天来看的,舅妈也只能是这个样子了。
 
舅妈也是妈,她是我最想念最亲近的人。因我母亲英年早逝,我从小就在舅妈家长大。舅舅就只有我母亲一个亲妹妹,兄妹两个感情特别深厚。舅舅说,外婆去世的时候,跟我母亲去世时同个年龄,两个人都是36岁。也许死亡也是一种天意,也是一种遗传,在我36岁那年,我同样也经历过一场生死。那年,如果不是宫外孕的孩子替我渡过一劫,也许,我也会遭遇不测,跟着外婆和母亲去了另一个世界。

 
古代有句话说,女人生孩子犹如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听说外婆的死亡也是跟生孩子有关。那年,外婆生小孩时,由于胎盘胎膜残留在体内,故而造成大出血。当时因医疗条件不好,又加上外婆长年累月的操劳过度,最终还是没有能够从死神手里夺回两条生命,因无法医治而死亡。

外公家境贫困,尽管没有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之贫困,但事实上日子过得非常拮据。那时候,舅舅刚好十八岁,母亲还只有七岁。按照外公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自己娶了老婆,找个后娘来照顾两个孩子,倒不如,早点给舅舅娶个老婆,这样的话,娶进门的新媳妇就可以照顾整个家。

就这样,外婆去世后,外公一直未能续妻。
 
68年前的一个春节,记不得是初几,外公托媒婆介绍,认识了舅妈。于是,还不到二个月的时间,舅妈就嫁到了舅舅家。结婚那年,舅舅和舅妈同年龄,两个人年仅18岁。
 
当时舅舅家生活条件不好,一贫如洗,家徒四壁,拿不出彩礼和嫁妆。舅妈的父母生性善良,他们决定把自己当年的结婚嫁妆送给舅妈作为陪嫁彩礼。


人生一辈子,短短几十年,自嫁到舅舅家以后,舅妈从来都是呕心沥血,做事不辞劳苦,不埋怨劳累,心甘情愿为一家人奉献付出心力。她不仅要照顾好刚丧失妻子的外公,同时也要像娘亲一样把我那年幼的母亲培养成人。

婚后,舅妈下一儿二女,也就是我的表哥和两个表姐。外公为了培养舅舅将来能够找到一个好工作,不惜一切代价送舅舅学校读书。何其有幸,舅舅通过自身的努力,最终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舅妈的一生勤劳节俭,任劳任怨,深受邻居村民们的赞许,亲朋好友们的尊重。舅妈做什么事,干任何活,一向干脆利落,尤其是做布鞋和衣服,一点都不夸张地说,别人需要做好几天,她只需要几个小时就做好了。

我最喜欢吃舅妈烧的菜,每年过年过节,我们几个姐妹都会拖儿带女去舅妈家,名义上是看望他们老人家,实则就是为了贪吃。舅妈做得一手好菜,包饺子、汤包、馒头、掏年糕等这些都是她最拿手的手艺活。每次去舅妈家,不一会时间,像变戏法一样,菜桌上就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等到我们回家的时候,还会大包小包地捎上许多好吃好用的东西。

舅妈还经常去寺院做佛事,积德行善,因为烧得一手好菜,所以常去寺庙给香客烧斋饭。舅妈从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她会念好多佛经。我有些好奇,向舅舅打探,舅妈不识字怎么学会念经的?舅舅说,舅妈为了学念经,就跟舅舅学识字。于是,舅舅便一句一句地耐心教舅妈识字,教她念佛经。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间,舅妈从18岁的小姑娘,变成了白发苍苍的饕鬄老人。那天,舅舅从古老的衣柜里拿出一叠破旧发了霉的老照片,一边回忆美好的过去,一边给我讲那些不能忘怀的故事。舅舅说前几年,他们还参加了教育系统组织的钻石婚纪念活动,舅舅的脸上这才流露出一种知足而幸福的微笑。

是的,对于舅妈的记忆,让我怀念最多的还是童年的记忆。那些逝去的瞬间,如同世间万物,终究也会一起消逝。而如今,这个与舅舅相依为命生活了68年的舅妈,一直安静地躺在床上,近乎于毫无知觉。舅舅时不时地握住舅妈的手,不停地轻轻抚摸着,抚摸着……
 

命由天定,很多时候,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舅妈身体还是非常硬朗,带着我和表姐海红一起去后山岗上采茶挖笋,采茶回来后,还教我们怎么制作茶叶。那情景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舅妈也是妈,虽然母亲过早去世,但我还是拥有过舅妈的爱。如今,毛竹园还在,老房子还在,舅妈却不在。我感觉有一种东西在心里暗流,不忍忆想,每次当我踏上这条布满历史沧桑感的小巷,内心能感受到一种说不出来的隐痛。

我仿佛感觉到那一声声呼唤的期盼,还有儿时在村庄的每个角落快乐奔跑的情景。

2023年519日那天,我们送舅妈上山回来后,回头再看,舅舅那弓着身子的背影,向岁月深处望去,显得愈发苍老,更是憔悴……

作者简介

木子叶寒  

木子叶寒:本名林海燕,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宁波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宁波市民间文艺协会会员、宁海县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宁海县徐霞客研究会委员。近40余篇散文诗歌被选入《中国当代作家优秀作品精选》;出版个人诗集《无心的错失》《黑土地的花朵》、出版散文集《心若在,梦就在》《燕来墨香》《梦里牵不到你的手》,合著散文集1本,长篇纪实报告文学《春到晴隆》。参与主编纪实采访文学《我们曾经走过的路》,主编《宁海市场监管》。  

□编辑:白色花
□图片:自拍
□题词:储吉旺先生
□LOGO\题图\尾签设计: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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