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不败的魔术师：陆法和

不败的魔术师是指杨威利，他是田中芳树的著名历史架空小说《银河英雄传说》中的双主角之一，他与帝国的莱因哈特相对，他有着非凡的用兵才能以及对民主共和政体的坚定信念，以至于他服从了不合理的审判和停战。

不过，我们今天要介绍的并不是杨威利，而是另一位具有超强的洞察力和军事才能，但是又有一种杨威利式的信念和神秘色彩的人——他就是南梁传奇人物陆法和。

神秘的陆法和

陆法和，《北齐书》一开头就塑造一种神秘感，指出“不知何许人也”，也就是来历不明，只知道他在江陵的百里洲隐居，他的衣食住行都与苦行沙门相同，面色变化莫测，而且活的时间也不确定（史书记载是有老人从幼时开始见他，感觉他“容色常不定”），人们往往猜不透他，平时沉默寡言，但如若一开金口，则是雄辩无敌，不过带有蛮音，不太雅正就是了。陆法和看起来是一位比较隐居的佛教徒，这也不奇怪，南梁佛教氛围浓厚，且也有不少隐士。陆法和有着神秘色彩，有的人说他“自出嵩山，遍游遐”（来自嵩山，游遍了远近诸地），犹如一位高人。陆法和曾进入荆州汶阳郡高安县的紫石山隐居，后来又无缘无故放弃这个居所，但是不久后该地发生蛮贼文道期的叛乱，陆法和刚好躲过一劫，时人以为预见了此事的征兆——不过这还是很容易猜到的：南梁蛮叛诸多，可能当地的蛮人受到地方长官苛责严重，陆法和发现情况不容乐观，可能会有蛮人起义，于是提前跑了，甚至陆法和只是刚好想要换个住所。而且陆法和还有许多蛮族子弟，从中获取消息并不困难。

此外，陆法和还有许多出名事迹，比如在八叠山时，当地有许多了生了恶疾，陆法和帮他们采药治病，不过三副药就治好了；山中有许多毒虫猛兽，接受陆法和的禁戒后就不会咬人了；陆法和在江湖中停泊，就在侧旁用纸写上“此处放生”四个字，然后打鱼的人就会一无所获，即使刚刚得到一点收获，就会有大风雷，打鱼的人就害怕得将其放生，风雨乃定。即使后来陆法和领兵打仗，也禁止手下各军渔捕（感觉他手下人吃不到野味会难受），如果有偷偷这么干的，半夜就会有猛兽来想吃掉他，有的丢失船缆；有一个小弟子戏耍玩闹，将蛇头截断，跑来见陆法和，陆法和说了一句：“汝何意杀蛇？”，指出蛇头在咬着他的裤子（其实蛇首体分离还可以咬人的），随后让弟子忏悔，为蛇做功德；又有人用牛试刀，一刀之下把牛头砍断，来告诉陆法和，陆法和说：“有一断头牛，就卿征命殊急，若不为作功德，一月内报至。”那个人不相信，结果不久后果然就死了……以及还有一件事是，陆法和后来率领军队到达白帝城时，突然说：“诸葛孔明可谓名将，吾自见之。此城旁有其埋弩箭镞一斛许。”（诸葛亮是名将，我亲眼看到过，这城旁边有他埋的弓弩箭镞一斛，人们去挖果然挖到了（从唯物的角度可能是陆法和自己埋的）。

如果陆法和的一生就是隐居的话，在边缘地区教导蛮夷的话，倒也没有多少传奇色彩的，然而命运就是这样的变化莫测，犹如陆法和的面色一样，侯景之乱的爆发就是这种改变命运的时刻——不仅是陆法和本人的命运，还是南梁甚至南朝的命运。在这之后，陆法和因为香火因缘相助萧绎，帮助其成就大业，但又因“业定”，命中注定的事实，即使陆法和暗自泄露了天机也无法拯救萧绎，如同杨威利知道了一切也无法拯救自由行星同盟一样。

侯景之乱

侯景之乱是爆发于548年的一场以“清君侧”为名的叛乱，搅动了大半个南朝。侯景本人是东魏统治河南的将领，因为不服高欢之子高澄遂举兵叛乱，之后和南梁配合作战，但是不幸失败，袭取了寿阳一带，得到喘息之地。

在侯景投降南梁后。陆法和就对南郡郡守朱元英说：“贫道与施主一起讨伐侯景去”，朱元英不解：“侯景在为国效力，大师为什么要这么说？”陆法和只是淡淡地说：“正自如此”。后来侯景果然就起兵叛乱了，围攻台城，此时这也不难推测，因为侯景刚刚投降时，谢举等人就不同意接纳，以及何敬容说：“景翻覆叛臣，终当乱国”，如果预测侯景最终会反叛南梁，虽然很神奇，但是也没有不可思议，只能说明其洞察力之深。

侯景举兵反叛，渡过长江后，朱元英发现陆法和有先见之明，马上去问他：“侯景现在围攻台城，事情该怎么办呢？”陆法和又淡淡地说：“凡人取果，宜待熟时，不撩自落。檀越但待侯景熟，何劳问也。”（人们摘果子，应该在成熟的时候，不用我们去撩就会自行落下。施主只需等着侯景熟透，何必劳驾您来询问？）朱元英没听懂，继续追问，陆法和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亦克亦不克”（胡三省指出是陆法和是在说侯景会夺取台城，但是最终会失败），这就更加谜语人了。

由于侯景军事才能过高，以及南梁援台各军各怀鬼胎，众心不一以及战略失误，南梁援军最终没有成功救援台城。当时南梁萧衍溺佛，宽严失度，社会矛盾尖锐，“都下佛寺五百馀所，穷极宏丽。僧尼十馀万，资产丰沃。所在郡县，不可胜言。道人又有白徒，尼则皆畜养女，皆不贯人籍，天下户口几亡其半。”以及地方长吏贪婪，民众痛苦不堪，“郡不堪州之控总，县不堪郡之裒削，更相呼扰，惟事征敛。民不堪命，各务流移”，侯景发布檄文说：“梁自近岁以来，权幸用事，割剥齐民，以供嗜欲。如曰不然，公等试观：今日国家池苑，王公第宅，僧尼寺塔；及在位庶僚，姬姜百室，仆从数千，不耕不织，锦衣玉食；不夺百姓，从何得之！”侯景的举兵正好是这些社会矛盾爆发的节点，故而能够迅速膨胀，而当时萧氏诸王各有异心，不能齐心协力，自然不能阻拦侯景攻取台城，而为人残暴，无法处理当时错综复杂的形势，过了不久就会本性暴露，无力收拾局面，最后自然败亡，这大概就是陆法和的深意。

侯景占据长江下游一带，扶持傀儡，势力日渐膨胀。同时湘东王萧绎斩杀其侄子河东王，平定湘州，又逼走在郢州的武陵王萧纶，稳住益州的萧纪，势力逐步发展，双方不可避免的发生冲突。当时萧绎派遣徐文盛东下，侯景的将领任约则西上，双方在武昌一带相持，先战侯景军已经失利，梁军斩杀侯景军两名大将叱罗子通、赵威方，侯景派宋子仙率领二万增援，阻拦梁军东进。湘东王萧绎继续派护军将军尹悦等人率领二万军队前往武昌支援，于550年三月六日攻克武昌，继续东下。而侯景却得知他们后方的郢州防御空虚，原因是郢州刺史湘东王世子萧方诸是一个无能无才的废物，侯景于是让宋子仙、任约率领精骑四百偷袭郢州，随后顺流而下追击已出发徐文盛等军，攻入江夏，“文盛众惧而溃”，徐文盛带着萧韶逃回江陵，其余人或死或降或逃。接着萧绎让王僧辩为大都督，率领巴州刺史丹杨淳于量、定州刺史杜龛、宜州刺史王琳、郴州刺史裴之横等去巴陵驻守，并且还可以统帅徐文盛等人，而且又让罗州刺史徐嗣徽、武州刺史杜崱去回合王僧辩。这时候的巴陵之战是侯景和萧绎集团的关键一战，如果巴陵被攻克，侯景军继续北上，那么最有实力的湘东王就会被攻灭，而如果侯景没有执着于攻克巴陵，绕开巴陵直捣空虚的江陵城，萧绎也很危险，也就是萧绎说的：“贼若水步两道，直指江陵，此上策也。据夏首，积兵粮，中策也。悉力攻巴陵，下策也。巴陵城小而固，僧辩足可委任。景攻城不拔，野无所掠，暑疫时起，食尽兵疲，破之必矣”，时为550年夏四月。

大概在此时，陆法和率领部曲投靠萧绎，当时投靠萧绎的并非少数，如“裴之高帅子弟部曲千馀人至夏首，湘东王绎召之，以为新兴、永守二郡太守。”此时陆法和投靠萧绎也是其中之一。而陆法和见到萧绎后就请求让他去打侯景，当时陆法和手上的部队是他自己征召的蛮族弟子八百人，萧绎就给了他一个信州刺史的空头支票，让其跟随去救援巴陵。此时为550年五月，侯景昼夜攻巴陵，但是一直没有攻克，军中食尽，将士因疾疫死伤大半，于是萧绎派遣晋州刺史萧惠正率领军队增援巴陵，而萧惠正推辞，推荐胡僧祐领兵，萧绎连忙把胡僧祐从监狱里放出来（胡僧祐之前因为征讨西沮蛮问题与萧绎起了冲突，因此被萧绎下狱），让他去救援巴陵。萧绎说：“如果贼军采用水战，我们只要用大船来对付他，一定战胜，如果要陆战，可以鼓棹直接到巴丘，不需要交锋。”于是胡僧祐率领一千多人，加上陆法和的八百弟子一起出发。两人加起来也不过二千人上下，但是陆法和却异常乐观地说：“无量兵马。”当时江陵城神祀很多，民众喜欢祈祷，但是陆法和出发后就许愿不灵，由于陆法和上的神秘事迹，很多人猜测是不是神仙都跟着陆法和走了，这些无疑会增加梁军士气。

胡僧祐到了湘浦（湘水入湖之口），侯景派遣任约率领锐卒五千“据白塉以待之”，任约处于绝对的兵力优势。胡僧祐从其他道路西上，任约认为胡僧祐是畏惧自己，急忙追击，到达芊口后，任约得意洋洋地说：“吴儿何不早降？走何所之？”胡僧祐没有回应，偷偷率兵到达赤沙亭，恰好这时候信州刺史陆法和率兵赶到，与之合兵，六月二十六日，胡僧祐、陆法和等人在赤沙亭与任约交战，在战前陆法和就说：“聊观彼龙睡不动，吾军之龙甚自踊跃，即攻之。若得待明日，当不损客主一人而破贼，然有恶处。”交战时梁军点燃火船放到前面，但是风向不利，而陆法和刺史拿着白羽扇轻轻一挥，风向即转（可能是恰好？），而且任约军队看到梁军能在水上行走（可能是眼神不好？），于是任约大败，被杀死和淹死的非常多，任约被抓到了江陵。这里还有一个神奇的故事，当时任约军战败，任约逃跑不知所在，陆法和却淡淡地说：“明日午时当得”但是到了时间还没有找到任约，陆法和继续说：“吾前于此洲水干时建一剎，语檀越等，此虽为剎，实是贼标，今何不向标下求贼也。”（“我之前在这州水干的时候建造过一座塔，告诉施主们，他虽然是塔，但是却是贼人的标识，为什么不去这个标识处找贼人呢？）然后大家连忙跑去这座塔下寻找，于是果然在水中看到任约抱着塔，仰着头露出鼻子在水面上，于是任约被擒获。任约也许是不想受辱，于是请求在军前被处死，而陆法和又站出来说：“檀越有相，必不兵死，且于王有缘，决无他虑，王于后当得檀越力耳。”（你有福相，死不了，而且你和湘东王萧绎有缘，将来他还要靠你呢），于是任约被送到江陵蹲监狱。侯景听说任约战败，连忙烧营夜遁，巴陵之战就此结束。

侯景“自巴陵败归，猛将多死，自恐不能久存”，于是图谋称帝，而萧绎让王僧辩领兵继续东下平定侯景，而陆法和见到在巴陵的王僧辩后说：“贫道已断侯景一臂，其更何能为，檀越宜即遂取。”回到江陵后，又对萧绎说：“侯景自然平矣，无足可虑。蜀贼将至，法和请守巫峡待之。”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当时不仅是陆法和回到了江陵，而且胡僧祐也被萧绎叫回江陵，所以陆法和回到江陵并不奇怪。萧绎在552年正月让王僧辩继续进击侯景，之后王僧辩配合从岭南赶来的陈霸先击败侯景，三月十九日攻克建康，四月十八日侯景身死。萧绎让陆法和准备应对西面的入侵，陆法和“总诸军而往，亲运石以填江，三日，水遂分流，横之以铁锁”，也就是采取石头填江和铁锁横江的战略来加强西面的防御，不过在益州的萧纪并没有这么快东下，直到552年四月八日，萧纪称帝于蜀，又于八月率领巴、蜀大众连舟东下，次年夏四月，萧纪到达巴郡，而陆法和率兵屯巴峡对付萧纪。

对付萧纪

陆法和所说的“蜀贼”就是指武陵王萧纪。萧纪是梁武帝萧衍任命益州刺史，在蜀地十七年，“南开宁州、越雟，西通资陵、吐谷浑，内修耕桑盐铁之政，外通商贾远方之利，故能殖其财用，器甲殷积，有马八千匹。”萧纪既然实力雄厚，就有争夺天下之心，之前被萧绎稳住，这时候称帝，并且率军东下，气势如虹。

而这时候萧绎阵营内部又出幺蛾子了。当时因为平定建康时，王僧辩御下无方，梁军军纪不好（向来如此），《南史》说：“军人卤掠，驱逼居人。都下百姓父子兄弟相哭，自石头至于东城，被执缚者，男女裸露，衵衣不免。缘淮号叫，翻思景焉。”劫掠程度居然能够把百姓搞得思念残暴的侯景，可见梁军军纪之差。而其中最为突出的两个人物就是王琳和杜龛，两人功列第一，“王琳、杜龛军人掠之”，仅仅是掠夺百姓倒也没什么，毕竟在统治者看来军人抢掠百姓，弄死几个人也没什么，可关键问题是，“是夜，军士遗火。焚太极殿及东西堂，宝器、羽仪、辇辂无遗。”这就完了，皇室的宫殿和宝物被烧了，王僧辩迅速反应过来，“以宫殿之烧，恐得罪，欲以琳塞责”，于是秘密给湘东王打小报告，把责任推给王琳，请求诛杀之。很快王琳就被调往湘州，王琳发觉事情正在起变化，让自己的长史陆纳带着部曲到湘州，自己亲自前往江陵谢罪，结果就被抓住了，“王下琳吏”。接着陆纳就起兵反抗，萧绎甚至调王僧辩这种重臣前往平定，但也没有立刻镇压下去，一直到553年六月四日，王琳才被派到长沙去见陆纳，之后陆纳要求萧绎赦免王琳，才肯偷袭，王僧辩不许，将王琳送往江陵，之后萧绎因为时局所限，于是又恢复王琳官职，让其进入长沙，陆纳最终投降，湘州平定。

虽然陆法和提前做好了准备，但就在这段时间，萧绎的大批部队处于内战状态，而陆法和手里仅仅只有少量部队去对抗萧纪的大军。此时萧绎又想到了一个鬼才主意，他可以借用西魏军队抄萧纪的后路，于是给西魏方面书信说：“子纠，亲也，请君讨之”，化用典故，以此来让西魏帮忙，宇文泰注意到“取蜀制梁，在兹一举”，于是让尉迟迥率领一万二千名甲士伐蜀（当时西魏已经控制汉中一带），把守要道的杨乾运兄弟对萧纪早有怨言，于是投降西魏，大军遂长驱直入，包围成都，萧纪手下诸将想要回去救援，但是萧纪执意东进。

这时候陆法和苦苦支撑，萧绎从狱中将任约放出来（就是那个陆法和说与萧绎有缘的人），配给禁军，让其前往支援陆法和，并且对他说：“汝罪不容诛，我不杀，本为今日！”在威慑的同时又“许妻以庐陵王续之女”，又“使宣猛将军刘棻与之俱”。但是任约前往前线后，战事仍然不乐观，陆法和不断告急，553年六月初一日，萧绎又从狱中提拔谢答仁（本为侯景将领），任命为步兵校尉前去增援陆法和。直到陆纳平定，萧绎又派出王琳率领军队西援峡口，得到生力军援助的梁军很快就将萧纪击败，七月时，萧纪这位吝啬鬼最终死于军中（战前以金饼为诱饵，战后不认账），不过蜀地也落入西魏之手。

治理郢州和江陵沦陷

击败萧纪后，承圣二年（553）年九月十七日，萧绎任命陆法和为都督、郢州刺史、封江陵县公，从此陆法和就到郢州上任了。

陆法和对萧绎不称臣，在启文朱印的姓名前自署司徒，萧绎对此颇感奇怪，问尚书仆射王褒说：“我还没有用陆法和为三公的意思，他为什么要自称司徒呢？”王褒高情商地回复说：“他既然以道术自命，应该有先知之明。”萧绎考虑到陆法和功勋较重，于是加给司徒，之前官职如故。江南将领大多有自己的部曲，所谓“江表将领，各领部曲，动以千数”，陆法和也不例外，他本身就是“召诸蛮弟子八百人”，这些就是他起兵的资本，后来或许有所扩张，以至于“部曲数千人，通呼为弟子”，可见这些人既是他的部曲，也是他的弟子，与当时“麾下万人，多为江淮群盗”的纯王琳部曲不同。他在郢州治理也非常独特，“以道术为化，不以法狱加人”，而且在市区不立有市丞牧佐的制度，而是把一个空箱放在道路上，上面有着一个小孔，商旅和店人根据货物多少，自己计算出要缴纳的税钱后投入箱中，主管之人傍晚开箱，记载钱数后输入府库。可见其治理方式之独特。

陆法和当时野心勃勃，“大聚兵舰，欲袭襄阳而入武关”，襄阳一带是西魏庇护的萧詧控制，而入武关就是要直取关中，对付西魏，可见当时陆法和志向之大，但是被萧绎阻止。陆法和看出萧绎对其有猜忌之心，于是说：“法和是求佛之人，尚不希释梵天王（即帝释与梵王）坐处，岂规王位。但于空王佛（过去世之一佛的名称）所与主上有香火因缘，见主人应有报至，故求援耳。今既被疑，是业定（佛教中是'一定受报的业’）不可改也。”如果从比较唯心的角度来说，陆法和被萧绎猜忌意味着此世的因果相报如此，萧绎被灭的命运已经是不可改的了。

即使从现实的角度，萧绎的安排也非常不合理：王琳远在广州；而王僧辩和陈霸先则率领重兵镇守下游；陆法和在郢州；任约在马头（江陵南岸）驻扎，倒是距离较近，但是毕竟也是降将；身边大将只剩下胡僧祐，而萧绎又不肯迁往建康，留在了江陵。江陵兵力空虚，如果被西魏军偷袭，极容易陷落。554年五月二十日时，王琳被萧绎任命为广州刺史，因为“（王）琳部众强盛，又得众心，故欲远之”，王琳就尖锐的指出：“今天下未定，迁琳岭南，如有不虞，安得琳力！”王琳也指出“琳，小人也，蒙官拔擢至此……窃揆官意不过疑琳，琳分望有限，岂与官争为帝乎！何不以琳为雍州刺史、镇武宁，琳自放兵作田，为国御捍。”可见当时不仅是陆法和，王琳也受到猜忌和排斥。

需要指出的是，“元帝多猜忌”，在萧绎手下办事并不轻松，如胡僧祐曾经下狱（《梁书·胡僧佑传》：时西沮蛮反，使僧佑讨之，令尽诛其渠帅，僧佑谏，忤旨下狱。）；如王僧辩下狱，还差点死了；如王琳被猜忌，蹲过狱，手下陆纳反叛；徐文盛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坐怨望，下狱死”；任约，是侯景降将，在狱里，本来也差点被杀；谢答仁也是侯景降将，在狱中被提拔。如果是降将蹲过狱尚不为奇，但萧绎手下的嫡系大多蹲过狱或者受猜忌，这就很有意思了。

正是抓住了这一点，554年九月二十二日，宇文泰让杨谨、宇文护、杨忠率领五万军队去偷袭江陵，之后十月初出发，行动迅速，萧绎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当陆法和得知西魏要举兵时，连忙准备率军入援，从郢州赶到了汉口，而接到萧绎使者说：“此自能破贼，但镇郢州，不须动也。”陆法和接到消息后回到了郢州，他用用白灰涂抹城门（表示有丧事），穿着丧服，坐在苇席上（丧君之礼），整整一天才脱去。从唯心的角度来说，这也是“业定不可改”的表现，陆法和最后改变命运的行为仍然没有成功（胡三省认为即使陆法和到了江陵，“亦不能制魏兵之攻围，此其徒欲神法和之术，詑为之言，以为能知来耳。”但实际情况恐并非如此，以陆法和的军事才能，如果能够配合南岸的任约和城内的梁军，未必不能坚持住，而且陆法和如果能够提前进入江陵，就能避免城内梁军因为胡僧祐战死而导致的士气暴跌）。萧绎的求救命令远至岭南的王琳，建康的王僧辩，却没有到郢州的陆法和，江陵最终沦陷了，萧绎被处死，老弱被杀死，十多万人沦为奴婢北上，在之前萧绎拒绝陆法和进攻襄阳，西入关中的建议时，陆法和早早在郢州设置供食，摆设蒸饼薄馍，等到被西魏军俘虏梁人北上，就看到陆法和为他们摆设的食物。梁元帝萧绎被杀后，陆法和“复取前凶服著之，哭泣受吊。”

罢了，香火因缘已尽，业定不可改……

投靠北齐

江陵沦陷，与陆法和有缘的萧绎也已经被杀，陆法和就要为自己谋划一下出路了。所以当高岳南伐时，陆法和并没有选择继续抵抗，而是选择了投降，离开了江南地区。北齐任命陆法和为“大都督、十州诸军事、太尉公、西南大都督、五州诸军事、荆州刺史”（看起来很牛，实际上没有实控地盘，空头支票），之后南梁江陵侯瑱前来讨伐，北齐军带着陆法和弃城北返。当时北齐在位君主是暴虐无常的“英雄天子”高洋，他听说陆法和“有奇术”，“虚心相见之”。高洋准备了三公的仪仗，于城南十二里设帐迎接。

陆法和远远望见邺城，下马“禹步”（道士在祷神仪礼中常用的一种步法动作），当时的北齐吏部尚书辛术（也是他在北齐攻略淮南中起到重要作用）就对陆法和说：“公既万里归诚，主上虚心相待，何作此术？”陆法和不做回答，直接手持香炉，一直做禹步走到了馆。第二天高洋引见，赐给他油络网车（油络装饰的车子），以及一百名护卫，而陆法和却是“不称官爵，不称臣，但云荆山居士”，如同他对萧绎做的一样。之后高洋又宴请陆法和，“赐法和钱百万、物万段、甲第一区、田一百顷、奴婢二百人，生资什物称是”，以及跟随投降的都得到封赏。陆法和得到的奴婢没有贪恋，反而将其全部免为民，又将财物全部“布施”，用高洋赐予的宅营建佛寺，自己居住在一个房间内，与常人无异，之后又为太尉，但是世上人还称之为“居士”。陆法和没有生病却提前告知弟子自己的死期，到时候时，他烧香视佛，坐绳床而终。沐浴后将要入殓，尸体却突然缩小，只有三尺多。高洋这位猎奇君主没有放过陆法和，在陆法和死后开棺检视，却发现是空棺。陆法和在他居住的地方写了一段字，用泥涂改，等到泥脱落后有一段文字显示出来：“十年天子为尚可，百日天子急如火，周年天子递代坐。”“一母生三天，两天共五年。”后面那段话，根据人们推测，是娄太后生了三个天子，从孝昭帝高演即位侯，从武成帝高湛传位到后主高纬，一共五年。而前面那段话《隋书》给了解释：“时文宣帝（高洋）享国十年而崩。废帝（高殷）嗣立百馀日。用替厥位。孝昭（高演）即位一年而崩。”

这就是陆法和最后的预言，也十分神奇的预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