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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少平和慧英艰难的爱情故事，最初是要从那天晚上开始说起。 那天晚上，孙少平需要喝一点醋，他想从矿工家里拿一点醋，因为他明天要体检，医生告诉他，体检前喝一点醋，可以避免高血压。 孙少平已经因为高血压错过了一次体检，不可能再错过一次，所以即使艰难，他也要找到醋。 于是，夜黑风高，商店已经关门了，他不得已朝着山上的人家走去。 那是一户非常普通的人家，男主人和女主人非常善良，也是非常友好的两夫妻，孙少平从他们的恩爱里面感受到了自我的讽刺，他也想要那样一个一家三口温馨的家，可惜自己没有。 男主人名字叫王世才，他是在大牙湾煤矿里面做班长的。 见到风尘仆仆的陌生人，王世才和慧英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还请他喝了两口白酒，当他是一个兄弟那样友好，一举一动都洋溢着豪迈。 孙少平是个正直且诚实的男人，两夫妇从他的言谈举止就能知道他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大好人。 孙少平也能从两夫妇的热情好客里面知道这家人是难得的大好人，他们住在一个普通的如同世外桃源的家里面，让孙少平非常羡慕。   王世才三十几岁，粗糙而黝黑的脸，有着明显的岁月的沧桑，一看就能知道是难道的大好人和老实人。慧英小丈夫七八岁，很有礼仪，两夫妇还有一个大约五岁的儿子，乖巧懂事。从少平第一次来这里开始，就被这家人的宁静和安详感染了。 孙少平第一次看见慧英眉目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人，很美好，是传统的贤妻良母。 当他拎着半瓶醋离开的时候，看着这漫山遍野的灯光，忽然之间一种无比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觉得生活在纯真的大草原真是美好。 孙少平自然是通过了体检，然后又鬼使神差地被安排到了采煤一班王世才的手下做徒弟。 孙少平非常开心，因为他知道王世才是个大好人，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王世才的确很照顾他，把他当兄弟，王世才把任何人都当自家兄弟那样照顾，这让孙少平倍感温暖。 孙少平不是大学生，但有知识有文化，爱学习，学得很快。在煤矿进步很大，王世才经常夸赞他表现得很好。 可是，好景不长，王世才不久之后，就因为救一个工友而死了，这个工友也是他的徒弟，名字叫安锁子。 王世才是班长，品德高尚，大气凌然，光明磊落，很讨人喜欢，大家都对他很亲切。 可是他的死却没有引起像雷锋那样的旋风，也没有得到多大的褒奖。 大家一阵茶余饭后的谈资过后，王世才也就淹没在平凡的世界之中了。 一个普通人，生命如草芥，普通人的生命是微不足道的。 王世才舍己为人，却死得很平静。他跟妻子非常恩爱，相濡以沫，但是大义当前，他只能舍生取义。 王世才那样一个大好人，对待妻子体贴入微，他死去的讯息传到妻子耳中，慧英觉得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她每天以泪洗面，短短两个星期，人就瘦了一圈，大家每天都可以看见她黑着两只眼圈，又红又肿，是哭多了，也失眠多了的缘故。 妻子之所以那么痛苦，不仅因为痛失丈夫，也因为痛失了一个孩子的父亲，王世才是撑起一个家的栋梁，不可失去，失去了丈夫，她的收入也就没了来源。 慧英承受不了那样的打击，天天盼着丈夫能够回来，每当门外一阵风吹草动，她总是打开门，欣喜若狂地以为是丈夫回来了，可是每次等到的都是失望。 一次一次的失望，已经让她濒临绝望，命运太过无常。 她总能想起和丈夫以往的那些甜蜜的画面，恩恩爱爱，如胶似漆，结婚多年，老夫老妻，但是却跟新婚燕尔那样和谐甜蜜。但是一转眼，爱人已经随风而逝了。 想着想着，半夜的时候，听到外面的风声，她有些担忧，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生活如此艰难，她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有一天，她等到了一个人，院落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她大喜过望，以为奇迹出现了。 尽管王世才已经死了，可是她的心没有死，已经快得了臆想症了。 但是她打开门，失望了，盼到的那个人是却不是王世才，而是他的徒弟孙少平。 孙少平也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可能不比王世才差，而慧英，目不识丁，没有文化，一生都在过苦日子，谁能想到这个男人将来有一天会和自己在一起呢？   她还是热乎乎地将孙少平请进来了。 慧英眉眼之间流露出来的伤感和绝望，孙少平能清晰地捕捉到，想起师傅对自己那么好，他就想好好照顾这无依无靠的两母子？ 王世才的徒弟里面，难得有这么孝顺的徒弟，这让慧英心中多少有了一丝安慰。 孙少平不是一次两次来看慧英，而是多次来这里，每次都带着一点东西来，他不想用语言安慰慧英，而是想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去表达。 这个可怜的家，每次孙少平见到慧英的时候，他都能从慧英的瞳孔里面看见她满眼的愁云惨雾。 孙少平帮了慧英很多，慧英本不想让他帮忙，可是孙少平说没事的，自己闲来没事干。 慧英有一个儿子，慧英唤他明明，是一个男孩子，孙少平对明明非常好，他经常带明明到山上玩，玩得很开心。 有一次就拔了一束花，让可爱懂事的明明将新鲜的花放在他母亲的床边。 慧英一开始不知道，可后来她知道了，因为明明天天给母亲送花，这是孙少平的一片心意，孙少平想安慰自己，带自己走出痛失丈夫的阴影。 然而慧英对丈夫感情很深，一般的男人是无法走进她的内心的，虽然她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懂得三从四德，懂得什么叫贤妻良母。 她用粗糙的手指抚摸那些饱含生命力的鲜花，忽然觉得连鲜花都那么坚韧，她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脆弱。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终于打起精神，开始打理家务，开始脸上扬起了一丝丝的喜悦，对待明明也是充分展现了自己的母爱。 生活就像海洋，只有意志坚强的人才能到达彼岸，这是孙少平想传达给慧英的意思，只有坚强，才能幸福。 久而久之，慧英终于懂得了真正的生活，生活原来是一场历练，是一场修行，是一场走向远方的心灵奇旅。 她很感动很温暖，这个孙少平是如此知书达礼，又帮了她很多，让她从无依无靠的像野草一样的边缘走向鲜花一样的璀璨。 她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再活下去，只能是得到，不会是失去。更何况，还有一个明明，一个自己最牵挂的孩子，她必须坚强，她甚至幻想着，将来有一天，自己或许会有下一任丈夫。 她将目光投向孙少平，认为孙少平也许可以担此重任。   然而，她是羞涩的，也是不善于表达的，更不是主动的，所以她一直怀揣着细腻的心思，没有坦诚相告。 很快，因为慧英是王世才的妻子的缘故，她开始顶替亡夫去吃国库粮，去矿房上班，做正式工人。 慧英从来就没想过，上天会这样赏她饭吃，这让她更加有了生活下去的信心。 慧英是被分配到矿灯房里面，这个矿灯房是个昏暗的地方，而且要修理矿灯的工作，慧英本就没读过书，对电流知识一窍不通。 还好，孙少平比较关注慧英，他带回去一些矿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导慧英如何修理，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理，再蠢的慧英也学会了修理矿灯的操作。 两个人日渐情深，都说贫困生活能培养革命友谊和情感，这二人也是如此，慧英会时不时地瞄孙少平一眼，含羞带笑。 每次下井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孙少平从慧英一次又一次的叮咛里面，听出了慧英对自己的关切之情，不由得心中一暖，每次都给了慧英一个安慰的眼神。 但是这种眼神却使慧英心中温暖，觉得孙少平可能对自己暗生情愫。 然而孙少平并没有，他只是觉得在照顾师傅的妻儿，觉得这孤儿寡母很可怜。 一次，上井之后，慧英叫明明去接少平，少平心领神会，这是慧英指使的，不过他也没拒绝，牵起明明的小手就去了。 少平跟慧英越来越熟悉，回慧英的家就跟回自己的家一样踏实，他能从慧英这里得到家的温暖。 有一次，明明说自己想要一条小狗陪自己玩。 明明天真无邪，不知道买小狗是要钱的，但是孙少平还是满足了明明的心愿，一发工资，就去县城，找了一个狗贩子，买了一条狗。这条狗很漂亮，也很有特色，是孙少平专门挑选的，全身的黑毛乌黑发亮的，见人就会甩尾巴，两只耳朵却是白色的，很可爱，他不想伤明明的心，于是忍痛买下了这只昂贵的小狗。  孙少平这一举动，看在慧英眼中，这让慧英对孙少平的期望更深，希望孙少平能跟自己在一起。 明明看到这只小狗的时候，果然高兴得不的了，还给小狗取名，“小黑子。” 从此以后，明明摆脱了孤独，整天跟小黑狗一起玩，再也不感到无聊了。 不过意想不到的是，王世才舍身就义救下的徒弟，安锁子却在背后捅了慧英一刀，造谣说孙少平跟师傅的妻子慧英有染，没想到慧英欲望这么旺盛，喜欢享受男人。 清清白白的孙少平受不得侮辱更受不得别人侮辱纯洁高尚的嫂子，于是将安锁子暴打了一顿。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打人，也深受屈辱，他饱含泪水地说：“如果没有师傅救你，你已经死了，你却不知感恩，反而落井下石，造谣是非，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 孙少平真正爱的人，是一个叫晓霞的女人，他很赤诚，很纯洁，很守信，很负责任，他鼓足了勇气，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长途跋涉前去见晓霞，可是报社的员工却告诉他，晓霞出门了。 孙少平感到有些遗憾，他心目中那个丁香花一样的美女，怎么会不在。 可能跟慧英待久了，他甚至感到有些如释重负。 孙少平心里冥冥之中开始惦念着慧英和明明，他去商店给明明买了一把玩具枪和一件小军衣，接着又给慧英买了一个更好的炒菜锅。 从这些小小的细节可以看出，孙少平对待这孤儿寡母可以说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他在煤矿里面，天天帮助慧英嫂子干活，也经常陪着小黑子和明明一起玩。这使这三个人冥冥之中牵的线更加的牢固。 慧英嫂知道少平跟王世才一样喜欢喝白酒，所以她买了白酒，专门伺候少平，报答他的恩情。 他每次喝醉了，就会浮想联翩，觉得这才是家的样子，跟晓霞那种生死爱恋未必是自己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一种踏实的生活，他有些累了，那如山楂树一样的恋情可能本就不该属于他。是生活和无常的命运使他懂得了什么是美好，什么是知足常乐。 1983年8月初，在大牙湾矿区的宿舍中，孙少平下井的时间到了，他躺在床上，脑海中却浮现出晓霞美丽四射，艳彩照人的样子，那是一个如同女神一样的女人。 平凡的世界，之所以平凡，就是想让女神不能被别人得偿所愿，就是想让生活把自己搞得痛不欲生，可是人却仍然要像野草一样，迎着劲风生存。   他忘了下井，想象着那天，古塔山，杜梨树下，他心爱的晓霞，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深情地对他说：“两年以后，就在今天，这同一个时刻，不管我们那时在何地，也不管我们各自干什么，我们一定要赶到这地方来再一次相见……” “一定。” 与女神的两年之约已经来临了，孙少平请了假，不再下井工作，而且给家里准备了很多东西，这是他工作后第一次要回家。 吃过早饭，他背了个包，里面装了很多东西，外面正在下雨，他还带上了那把黑色的雨伞，以及足够多的钱，走出宿舍。 他跟女神已经认识了很多年了，两个人高中认识的，还是受到田晓霞的影响，才使他每天保持着阅读的习惯的。 楼下有一张布告栏，这是省报，少平很快就被省报上的字所吸引，田晓霞所在的城市已经被洪水淹没。 他顿时心中紧张，瞪大眼睛看着报纸，随着“田晓霞”三个字跳入眼帘，他心中顿时慌了，差点没站稳。 紧接着他继续看，怀着无比忐忑不安的心情，当看到“本报记者田晓霞发出这条消息后，在抗洪第一线为抢救群众的生命英勇牺牲……”这句话的时候，他面如死灰，心痛如绞。 “牺牲？我的晓霞……” 孙少平一下把右手的四个指头塞进嘴巴，用牙齿狠狠咬着，脸可怕地抽搐成一种怪模样。洪水扑灭了那几行字，巨浪排山倒海般向眼前涌来…… 田晓霞去了，孙少平整天以泪洗面，就像当初慧英死了丈夫一样，两个苦命人，搭伙过日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经过慧英的安慰，少平走出了伤痛，无论他多忙，总会抽出时间去照顾慧英嫂和明明。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两个人感情更加深厚，少平对明明很好，明明也对少平更加依赖，恨不得叫他爸爸。 某一天，明明学校开运动会，慧英嫂让少平代替自己去参加。学校里面的老师以为少平是明明的父亲。 少平对明明也生出了怜爱之心，当明明站在冠军台上的时候，少平高兴坏了。 有个好朋友问他：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少平犹豫了一下，回答：说不清楚。 很明显，这女人，就是慧英。 然而，两个人的命运被栓在煤矿这里，又朝夕相处，迟早有一天会突破防线的。 终于，这一天来了，打开了两个人的心扉，让两个心有所属的情侣终成眷属了。 这天，慧英准备了丰盛的饭菜，还有少平最喜欢的白酒，他们三个人一起在暖和的家里围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菜看电视。 温馨地吃饭，和谐安详的氛围，少平酒意上来，终于释放了心中的念想。他很感谢慧英，感谢明明，感谢这个温暖的家庭气息让他走出伤痛，敢活在阳光下。 当他看向慧英的时候，慧英红如桃花的脸，亲切地对着少平笑。他心中愉悦，跟慧英举杯痛饮。  他喝的酩酊大醉，不知道是欣喜慧英对他的心意还是痛苦晓霞的失去。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睡在慧英的床上，他百感交集，羞愧、舒适、静谧、和谐，幸福，种种温暖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他已经从失去晓霞的鬼门关里面走出来了，灵魂更加坚韧，更加阳光。 所谓患难见真情，少平后来再一次遇难。保住了性命，但毁了容，幸福的是，慧英并不介意。 他很痛苦，因为他脸上多了一条很长的伤疤，但比起上次失去晓霞，他已经死过一次，不可能再死一次，所以他坦然面对了。 其实这个时候，还有另外一个喜欢他的女子在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名字叫金秀。 这个金秀与孙少平是青梅竹马，从小当他是大哥哥，后来上了大学，遇上了男朋友，她知道了什么是爱情，她心中爱的是那个青梅竹马的孙少平，那个只大她四岁的哥哥。 她后来赶到了大亚湾煤矿这边，来找自己的初恋情人了，这是一场浪漫洒脱的奔赴。 可到了大牙湾，孙少平与惠英的关系，让金秀无比失落。 本来她认为自己没有了机会了，看见那对男女眉目传情。 可与此同时，孙少平出事了，这仿佛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将他送到她身边。 金秀决定为了爱情再搏一次，于是尽心尽力地帮助少平康复，体贴入微，关怀备至。 金秀后来终于表白了，可孙少平却拒绝了。 如果没有毁容，可能另当别论，可毁了容，少平有些自惭形愧，因为金秀就像一支鲜花。 死里逃生的孙少平，生理和心理都非常脆弱的，对于金秀这样的付出，他特别感动，但他已经因为晓霞的失去有点对爱情绝望了。 不过他还是感谢上天的，此刻能将金秀留在他身边，让他有所依靠，只是，他似乎始终把金秀当成妹妹一样。 可是最终少平还是放弃了金秀，他认为朴实的慧英嫂更适合他。 惠英嫂子继续用她的似水柔情和关怀备至对待少平，一点一点抚平少平受伤的心。少平心中感动，在日复一日的点点滴滴里面，感情更加深厚，两个人历尽艰辛，终于在一起了。 少平最终想通了，他不是自惭形愧，而是跟慧英比较适合，适合的才是好的。 路遥是想让两个痛失挚爱的可怜人在一起，表达了痛苦之下领悟到的真谛，知足常乐，平凡才是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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